若是继续老老实实地待在落凤轩,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生存多长时间,看样子就算王允一时糊涂放过了我,董承也是个不依不饶的,这回的毒点心被张贵人先一步抢去吃了我才没被毒死,下次很可能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长信宫内殿的夹壁中,水氏侍候我沐浴,轻抚着我浸浴在热水中稍显嶙峋的手臂,这个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妇人无声泪下。
我淡然一笑,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出去抹去水氏脸上的泪痕,又抽回来不时拨弄着没肩的热水上的蔷薇花瓣,那一片一片欢喜的火红还不一样是沉浮不定,无律可寻。
沐浴完毕,我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火红色蜀锦衣裳,那上面一朵一朵灿烂的蔷薇花在灯下闪着华丽的色彩。
“这衣带都宽了两寸……”水氏小心地扶我到锦榻上躺下,又端过榻头小几上一只瓷碗:“公子先喝些藕粉吧,文君(萧采表字)专门从扬州弄来的呢……”
喝完那甘美的糊糊,水氏离开,让我自己好好休养。把身体整个儿埋在锦被中,我在一片黑暗与静谧之中用心感受自己的生命在躯体中一点一点的流动……
六月,鸣蝉饮清露。
夕阳西下,吕布一个人呆立在城楼上向外眺望,城外潮水般涌动的凉州兵被夕阳余晖塑成一股股刺眼的暗流,一点点蔓延冲击成他日日夜夜难以清醒的噩梦。
好容易挨到夜幕降临,城外凉州兵马的攻势稍减,吕布舒展一下绷紧的神经,移步下城墙。
到了墙角一片阴影前,几个士兵轻声的交谈不经意间传到吕布耳中,吕布突然起了些好奇之心,悄悄摸上去想要听一听这些部下的谈话。
“看这几天的情形,咱这长安城还守不守得住啊?”
“唉,恐怕难啊……”
“守不守得住还用你们操心,先是王允把董卓给杀了,现在又是董卓那伙人要来杀王允,他们怎么折腾我管不着,可我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光吃我一个人的粮饷,连肚子都填不饱!”
“就是就是,光跟着他们乱折腾,咱们有什么好处啊?”
“你们小声点,被别人听去了可不是好玩的……”
……
摇摇头,吕布悄悄地过来,又悄悄地走开。他心中十分清楚:长安城中所有的兵马老幼伤残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人,其中还有一千多叟兵,即益州兵,刘焉派来“保卫”京师的,根本不堪驱使。自己带着这样的兵马出城迎敌大败而归,自是先自堕了锐气,再加上王允王老哭包还是个王小气鬼,连个战前动员都不会做,都这时候了还紧抓着粮米金帛不放,宁愿烂到自己手里也不肯拿出一部分来赏赐士卒,士兵连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还怎么有心思为你卖命啊?别的不说,就说前几天吧,皇帝身边董贵人的父亲董承带着自己的一帮人逃出城去不知所踪了,估计就是憋屈得受不了了。
吕布低头继续往回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蝉鸣。
蝉鸣?吕布低头一笑:怕是自己的错觉吧,如今的长安四面战场八面临敌,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城里城外哪里还有一个清静所在可以让蝉子们安安稳稳地饮食清露放声高歌呢?
蝉鸣?我低头一笑:怕是自己的错觉吧,身处夹壁暗室内外隔绝,怎么会能听到外面的蝉鸣呢?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休养,我又恢复了先前的生机与活力,王允老哭包压根儿就没发现我的失踪,也许是这一段时间军政实再太过紧急,也许是太相信自己上次的所见所闻,反正他是没再派人去刺探过落凤轩的动静,就连对长信宫也不怎么提防了,我便能找得机会不时到外面看看花草溜溜双腿晒晒太阳。
看看铜壶滴漏,我知道外面应该是繁星满天,平日里水氏应该来一趟给我送晚餐,今儿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我一个人在暗室里又左右坐卧不宁,便走出暗室想到外面走走。
轻步出暗室,我有些意外地发现皇帝小弟弟正在内殿的凤榻上熟睡,半埋在锦被中的小脸上似乎还带着泪痕。见此情景我暗叹一声,看来水氏描述的这小P孩对我的依恋果真是实实在在的。
没想到我刚刚到内殿妆镜台前坐下想擦擦被灯火的油烟蒙上一层乌云的脸,外殿就乱起来了,好像是一个人硬要闯进来,只听水氏一个劲地劝阻:“司徒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呀,内殿怎么可以说进就进……”
“老夫有国家大事要见天子,你是何人,胆敢阻拦?!”这一听就是王允的声音,老哭包简直就是扯着嗓子在叫喊,人还没到内殿,声音已经震耳欲聋,中间还夹杂着走急了的喘息,正在睡觉的小皇帝“腾”的一下,从凤榻上爬起来了,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妆镜台前的我。
“颦儿,颦儿……”小弟弟一见到我,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下得榻来叫着我的名字就往我怀里扑,我本来还想再躲回夹壁去,现在只好坐在妆镜台前先哄着小弟弟让他不要哭了。
这一前一后一耽搁,王允一进来正好跟我打了个照面。今天再看王允,这老头儿跟上一次在落凤轩见面时又不一样,瘦得都没型儿了,头发胡子蓬蓬着,中间一双眼睛满是血丝,跟兔子似的就差肿起来了,这副怪样子小弟弟看了又是一惊,把脸埋在我怀里都不敢再抬头看王允了。
王允猛一见我在内殿里抱着小皇帝,不由得愣了一下,气儿也忙了喘了,水氏见我突然曝了光,也傻那儿了。
我见王允是一个人来的,心里就明白了些,不理会他,先对水氏说:“难得司徒大人百忙之中还想得起来我这长信宫,想必是有大事吧。妈妈还在等什么,快出去看着,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打扰我们!”说着对水氏使个眼色,水氏会意,马上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水氏先走了,我又转过脸来对王允微微一笑:“内殿不足议事,有什么话,还请司徒大人随陛下去外殿商议吧。”说着抱起皇帝小弟弟就向外殿走,王允抓紧时间把气儿喘匀了,瞪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盯着我半晌,最后讪讪的也跟着去前殿了。
到得外殿,君臣各自落座已毕,我开口问道:“王司徒赍夜入宫,想是城外战事有变?”还没等王允开口回答,殿外突然火炬荧荧人影幢幢,一阵喧闹直冲云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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