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梁主任要下去催人,走时给魏峰和秀梅交代,让他们组织大家学习著作。
魏峰说:“咱们就按牛书记指示的,选一篇经典著作学习,学后让每个青年都写一篇心得笔记,然后出一期墙报。”
秀梅说:“将军里挑元帅,这几十号人里边就数你文化程度高,你就是老师,你说咋办就咋办。”
魏峰说:“老师倒不敢当,咱们共同学习,力求深刻理解思想。”
梁主任下去传达了牛书记的指示,黑娃、陈虎一伙再也在家呆不住了,又听说牛书记要让大家杀猪宰羊,吃喝一顿,心里又不免暗暗高兴,于是吆五喝六犹如把人往杀场赶。把那三类劳力,四类分子,连同从林场羊群里挑出的两只肥羊一同带上了水库。
白蛇听说要她也上水库,噘着嘴老大的不高兴,黑娃伏在她耳旁悄悄说:“你怕啥?这个这个上去能让你干重活,这个你给咱进灶房,这个只要不把羊腿把子往外人嘴里塞……”说得白蛇嘴咧得像簸箕,盘腿坐在给灶房拉东西的车上,一摇一晃上了水库。
毕云也随第三批人来到水库上,魏峰问:“你怎么没上来?”
毕云说:“公社把她抽去画画去了。”
魏峰点点头,心里着实有点遗憾,好长时间没见到毕霞,心里像缺了点什么,尤其劳动稍微松闲了的时候。但他又为毕霞能被党重用,才能得到了发挥而深感欣慰。他不由自主地把爱怜的目光投到毕云身上。一想到毕霞那次的请求秀梅竟不理不采,心里总觉得不痛快,秀梅干什么都宽宏大量,干脆爽快,惟独在这件事上显得拘谨和吝啬。其实青年学习小组也不乏地、富子,为什么独独不能容忍毕云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和动机,那天晚上学习会开始前他对秀梅说:“我看就让毕云参加青年突击队吧!”
秀梅不知那根神经连着“毕云”二字,这两个字一出口,她本来极正常的脸一下变得灰白灰白,经常带笑的面容,也霎时晴转多云。她沉思了一会儿才沉着脸说:“那你在心点!”
第二天午饭后,雪住了,上龙连的灶房前的场地上围了好多人,大家都看陈虎宰羊。几个小伙子把一只大羯羊抬上小桌,那羊声嘶力竭地嚎叫着,头一扭一扭挣扎着,陈虎左手捏住羊嘴巴,那叫声变成了憋住气的呻吟,他右脚踩住羊脖背,右手的刀子尖蹭地从食管那儿插进去,“唰”,羊血顺刀尖往下流。“接血!”陈虎喊。
有人立即用盆子接住血。
那羊鼓肚翻肠地耸动了几下,血“咕嘟咕嘟”冒了两歇,羊眼便由灰暗变得黯然无光,头往下一坠便动也不动了。
陈虎拉锯样向前移动利刃,羊前颈便血淋淋断裂,他用刀把“哗哗”在血盆内搅了两下,吩咐:“拿掉!”然后嘴噙刀背,两手抓住羊头用力一扭,“嘎巴”一声,羊颈骨断裂。他拿刀顺骨缝一抹,羊头便断了,顺手扔在地上,洁白的雪地上立即染上了斑斑殷血。
那羊不知那根神经还没死,“突”地抖动了一下,吓了那些胆小鬼们一跳。
东升说:“哎哟!活啦!还想上山吃那青青草?”
敢明说:“死不下去嘛!”
接下来通、吹气、剥皮、剐肉,别看陈虎个子不够四尺五,宰两下羊倒是麻利,拿他的话说:“杀惯了猪,宰个羊就象耍娃儿哩。”
这话不是吹,他是祖传的“刽子手”,他父亲就是杀猪出身,人称“屠户陈”。
上灯时分,羊肉下锅,住在灶房上上下下的窑洞里的上龙连的社员们,闻着那一阵比一阵的肉味儿,口水直往肚内淌,东升骂:“这伙贼,煮肉老放在晚上,赶煮熟就让这伙干部尝差不多完了。”
敢明怂恿说:“起!去看看,都有那些吃爷贼分吃哩!”
东升暖洋洋舍不得热被窝,说:“管他妈那屁,撑死俩才哩!”
“球!便宜熊了!”敢明说着用冰手去搔弄东升的热身子,弄得他睡意全消。于是,两人穿衣起,溜了出去!
黑娃、陈虎、盼人穷,还有管理员铁蛋,四个人在连部打扑克,那阵阵扑鼻的肉刺激得人尽吸溜口水,黑娃停一会就问:“还没煮好?这个这个铁蛋,去看看,把火弄旺!”
“我去!我去!”陈虎说着,哧溜就跑出去了。
白蛇和另一个在灶房煮肉。白蛇说:“馋鬼,紧着看什么?熟了就叫你们!”
陈虎说:“尽量快些,迟了人家睡了就不好办了!”
“知道!”白蛇应着,又往炉膛里塞了两疙瘩柴。
陈虎回到牌桌,对黑娃说:“快了!快了!”嘴里嚼着那半生不熟的肉团子,黑娃和盼人穷看着直咽口水。
那个问白蛇:“怕社员睡着了吗?”
“哼!”白蛇鼻子一翘眼一挤,“那些臭嘴还有这福气,是请上边的头头尝鲜哩!”
十二点钟左右,陈虎在羊腿上撕了块肉撂嘴里嚼了嚼,说:“好啦!!真!”那三个人随后跑进来一人撕了一疙瘩肉,饿狗吞食般吃起来。
黑娃一边“吧唧吧唧”嚼着肉一边说:“陈虎,去叫吧!这个先叫指挥部的,牛书记、王副指挥!”
陈虎跑着去了。
白蛇问:“往出捞吧!”
黑娃说:“别急!这个这个多炖一会儿,等领导来了再说。”
陈虎来到指挥部的窑洞外,听见内边各营营长正在汇报工作,他在外边转悠了一阵,不见会议结束,跑了回来。
盼人穷说:“咱先吃吧!等他个鸟!”
黑娃说:“不!这个先得把领导的嘴塞住,剩下的人就这个这个张思贵闲办屁,意见再大也裤宽——球不顶!嘿嘿!”
陈虎又跑去了,会虽然结束了,可有几个营长还没走,不知在内边争论什么。他又跑来汇报。黑娃说:“你不会在那儿等,这个这个紧着跑球个啥?”
陈虎又去了,内边只剩下牛书记和王副指挥在研究工作,他隔窗瞧了一眼,妈呀!牛书记那严厉的面孔把他吓得像见了阎王的小鬼。他刚要往回退,内边牛书记吆喝:“谁?站住!”把他吓得“嗤”遗了点尿。
他战战兢兢走进指挥部,嘴里喃喃:“牛……牛书记,王……王指挥”
“啥事?”牛书记问。
他壮了壮胆说:“我们……”他想说,“支书请你们吃肉。”怕领导说不去就把门关了。改口说,“我们支书请你们去。”
“什么事?”
他眨巴眨巴眼睛说:“嗯嗯,你老去了就知道了!”
“那连的?”
“上龙连的。”
“好!你先走吧!”
陈虎如释重负,一溜烟跑了。
牛书记说:“我以为是那个小家伙在捣乱,原来是个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