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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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傍晚,他想到离乡数年而不得归的索伦将士,青龙帮同师门的纠葛,那天夜里暗助自已的蒙面女子,心中一阵烦恼。他强按奈住繁乱的思绪,盘膝打坐开始运起‘迷幻’ 内功心法。不到一个时辰,正当内息外气融合一体,汇集丹田汹涌澎湃之际,忽然感到内息紊乱,怎么也收不住,四肢僵木,周身剧痛。一惊之下大汗淋漓,他知道出了偏差,可又毫无办法,这时才后悔没听大师伯的话,急功近利导致的恶果。

    就在他惊恐交加,又无可奈何时,蓦地觉得“昏晕穴” 被人点住,头顶百会穴上有一股大力温柔急进,犹如游丝,刚柔相济,先是压住了自已体内四散冲撞的气息,之后又循循善诱地疏导归位,重新凝聚于丹田或锁定在命门之处,虽然仍旧气浪翻涌,却无脱缰之势。不仅消除了凶险,反倒俱增驾驭之法门,平添了功力。朦胧混沌中顿觉四肢百骸舒适无比,经络畅通  ??

    当他清醒时,茫然四顾,身边空无一人,不由得诧异万分和阵阵后怕。

    是谁在危难之时救了自己,他胡乱猜测着。是主持?除了他,寺中再无奇人,可是能救自已的人不但功力要比自已高出许多,更重要的是必须是师门内的人。否则胡乱施功,只能加力于紊乱的内息,冲断自已的心脉,害了自已。

    他想了好久,毅然起身,来到了主持房中。

    夜色中,主持端坐在圃团之上闭目打坐。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巴特尔躬身一揖。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将军也是命不该绝,贫僧得以援手也是天意所至、佛祖的慈悲。”主持垂目喃喃说道。

    “大师如何知道敞人  ??”巴特尔不知主持如何识破自已的身分,惊讶地问。

    “这个  ??恕贫僧不能直言奉告。”

    “非我师门内人, 不会懂我师门内功, 况且大师功力高绝, 远在我大师伯之上, 敢问大师与我师门----------”

    “将军,天下武功虽说分为众多门派,可说起来都是同一渊源,万象朝宗,既然都是同祖同宗,有什么不可以旁通的呢?”

    “大师所言极是,不过  ??”巴特尔还是不太明白,似是而非,也不好冒然深问。

    “将军,佛门净土固然可以排忧解难,不过万般劫难皆由心起,去忧排欲才是治本的方法呵。”主持睁开眼睛,注视着巴特尔。

    “大师,此话怎讲?”巴特尔听了暗暗心惊,不知主持到底是什么人,何以窥探到自已骨髓深处。

    “阿弥陀佛,佛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在贫僧看来,世上一切烦恼皆由爱欲而起,从贪世常名而生,人以爱欲交错,心中必然浊兴,请将军三思。”

    巴特尔愣怔半天,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主特己经对自已身世了如指掌,意在点化自已,于时沉思了片刻,说道:“大师所言至诚至善,敝人受益非浅。不过人生于世,当以国家社稷的安危为重,造福苍生何尝不是中 文首发普度众生呢?倘若人人向佛,都遁入空门,那会怎样呢。佛门向善,世人皆知,然而能言之者末必能行,能行者又未必能言,大师以为如何?”

    “看来将军是听不进贫僧的话了,唉——正如佛言:“贫穷布施难,富贵学道难,生值佛世难,忍色忍欲难,见好不求难  ??”主持合目叹息。

    “富贵不足道,人生贵适意耳。敝人只是想报效国家,不负师门和部族的厚望。”巴特尔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叹道:大师怎么能知道敝人的苦衷呢。

    “佛言:人随情欲求于功名,声名显著,身巳故矣。贪世常名而不学道,枉动劳形。譬如烧香,虽人闻香,香之尽矣,危身其火而在其后。”主持仍在闭目诵经。

    巴特尔猜不出主持何以这样关心自已,当他悄悄退出门处时,主持似乎不甘心地问:“将军且慢,可否再听贫僧一言?”

    “请大师赐教,在下洗耳恭听。”巴特尔恭敬地说。

    “将军从军十载有余,可谓功名显赫,于国于民于已都问心无愧。此时何不激流勇退,隐匿草原,晨伴旷野朝阳、夕送牧歌晚唱。比起终曰杀伐,于部族更为有利,索伦部区区数万之众,可经受不了终年征战呵。”

    巴特尔听了一愣,喃喃说道:“大师对遥远的索伦部知之甚多呀?”

    “哦——这几年来,索伦将士声名远扬,贫僧自然有所耳闻。一个小部族为国家社稷付出如此之多  ??”

    巴特尔狐疑地望着主持,心境开始沉重起来,主持说出了他时常忧虑的事,他茫然说道:“不瞒大师,在下其实也厌倦仕途、视名利为粪土。但正如敝人的大师伯所言:索伦部正是如曰中天,但也处在高处不胜寒的境地,朝廷征丁不容置疑,索伦部人丁锐减,草原上大多是妇儒老弱。在下也萌生过退意,但是朝廷肯么,索伦铁骑一旦威名坠落, 朝廷必然震怒.  ??”

    主持沉吟了一会儿, 叹道:“想不到他仍然眷恋仕途,执迷不悟?”

    “大师似乎与我大师伯——”

    “哦,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主持注视着满脸狐疑之色的巴特尔,又喃喃自语:“空修数十载,无缘也枉然。非我佛门内人哪里会知道曲径通幽处,惮房花木春的境界呢。”

    当巴特尔出了惮_38605.html房外,耳边仍然回响着主持的声音:“佛言:吾视王侯之位如隙尘;视金玉之宝如瓦砾;视纨素之服如敝帛;视大千世界,如一诃子  ??”

    回到房中,思前想后,他隐约觉得这主持似乎与师门有着什么瓜葛,他推窗远眺,但见月如勾、辉似水,那迷蒙寂寥的苍穹酷似他对自已及部族未来的忧患与迷茫。他正思绪万千、坐卧不安的时侯,忽见主持身边的小和尚口喧佛号,推门而入。“将军,主持犹豫再三,还是要小僧转告大人,今夜福康安大人恐有不测,要着力提防。不过,一旦遇到刺客务必手下留情,万万不可动杀机,只要保大将军无恙就可以了。”

    “主持如何得知——”巴特尔惊讶万分,他对这个本来就疑团莫释的主持更加感到十分的神秘。

    “将军无须多问,就按主持的吩咐去做吧。”小和尚默然说完,推门而去。

    巴特尔不敢全信,又不敢不信,福康安一旦出事,罪责可就大了。他稍稍又琢磨了一下主持的话,匆忙换上了夜行衣,蹿墙而去。疑虑重重又心急火燎,他将轻功运用到极至,不多时就赶到了大将军府邸。

    福康安由侍卫和一队卫土保护,住在城西的巡抚衙内,此时刚好要就寝,突见巴特尔深夜到此,只当是军营得到急报,颇感意外。“巴都统来此定有要事吧?”他问。

    “福大人,敝人  ??一时心绪不宁,来此——”巴特尔一时不知怎么讲才好,支吾起来。

    “巴大人,难道你我二人之间还有不好讲的话么?”福康安只当巴特尔有什么为难的事,笑着催促。

    “福大人,敝人是想提醒大人加强防范,今夜需格外小心。”

    “为什么?”

    “这  ??”

    “巴大人,我们游玩得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呢?莫非是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防说出来,敝人必能相助。”

    “福大人,我大军还是及早启程回京的好。”

    “巴大人,杭州秀甲天下,多留几日又何妨,敝人这也是体恤将士呀。大人想想看,如果不是战事的缘故,塞外大漠的将士哪里会在此仙境之地盘桓数日,一饱眼福呢?”福康安一听巴特尔又提起返京,心里很不高兴,甚至疑心是他有意装神弄鬼。

    就在此时,猛听院内卫士大喝一声:“何人!”接着又传出两声惊叫,巴特尔心知有变,一个箭步窜出门外。黑暗中,一个人影立在墙垣的脊瓦上,几名卫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显然都中了喑器。

    巴特尔提气纵身飞上墙垣,没等立稳,只见那人影一闪,向福康安的屋子飞去。一阵短促的叮挡响声中,那人身在空中,却己击飞几个上来卫士的兵器。巴特尔脸色大变,后悔不该冒然冲出,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使福康安身边空虚。

    他先是一惊,接着又呆了一下,是因为那人击落几个卫士兵刃的招数,竟然是师门剑法中的倒卷星河。

    “哈哈哈,小娘子,辛元龙在此。”辛元龙不知什么时侯赶到,挡在福康安身前,同那人瞬间过了七八招,快得让一般的卫士眼花缭乱,根本就插不上手。

    几招一过,巴特尔确认来人正是那位那天夜里出手援救自已的女子,心中一阵狂跳,想起了主持的话,稳住了心神跳下墙垣,对辛元龙叫道:“辛兄护住福大人,敝人与此人过几招。”言毕,抽剑而上替下辛元龙。

    两人相对,都细细打量着对方,巴特尔见对方剑气森森,气息凝重,俨然是自家门派中的一名高手。他不敢断定此人一定就是慧瑛,所以存心试上一试。他知道只要自已不出全力,其他人无法留下师妹,因此并不担心慧瑛。他有意小声说道:“阁下剑法精妙,胆识超人,竟然独身一人闯入将军府,看来没有把我五名大内高手放在眼里。”他说这话的意思有两个目地,一是暗示府内潜伏着五大高手,让对方审时度势、知难而退;二是诱对方开口,他也好从声音中断定来人是谁。

    那人并不塔话,只是用剑尖划了个弧形,催巴特尔动手。

    “好,在下得罪了。”巴特尔一见对方执意要打,只好另做打算,剑尖一颤,一招风掠水面,长剑向对方下盘扫去;又突然电疾一闪,袖里藏针与漫天花雨两招九式一并风涌而至,一气呵成,分上中下向对方大穴要害袭去。快如旋风,急如闪电,内力发出,寒气森然,剑身铮铮作响,舞出漫天剑花。这正是迷幻敛法的精髓所在,只有一流的高手才能应付。当然,他下手把握着分寸,一旦对方不敌,也能在毫厘中收发自如,伤不了对方。

    那人的身手果然不凡,一看巴特尔拿出了真功夫,剑势凶残狠辣,哪敢怠慢,抖起精神,一柄长剑银蛇乱舞,凌厉之中带着几分秀雅和刁钻。把一招浪里纵横和大江飞渡也连贯使出,不仅挡住了巴特尔的攻势,随后又反客为主,回手一招击其中流,剑尖嗡嗡作响,令旁观的亲兵卫士咋舌惊叹。

    “师妹快走,别的大内高手片刻就到。”巴特尔认定慧瑛无疑,一时又急又气,借近身一刹那催促道。

    “你敢挡我杀福康安?”慧瑛恼怒道,好在也是低息传声,不使外人听见。

    “杀不得,你这是胡闹!”巴特尔语气凌厉。

    “好一个满州第一高手,今日就与你见个高低,恭喜你练成了本派的内功心法,有本事就杀了本姑娘。”慧瑛负气地斥责。巴特尔听了心潮涌动,剑势慢了下来。算算十年有余,慧瑛仍然未婚配,所为何故,他当然心知肚明。

    两人都以高深的内功传声,寻常的卫士哪里听得到,只有站在福康安身边的辛元龙听个一清二楚,站在那里沉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