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烈火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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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梧,好多水哦,你看那里还有水鸟。凤梧,我们去捉鸟好不好?”锦愁兴奋地拉着我的手有笑有叫着,俊秀的脸上满是孩子天真的笑。

  可我和锦泞翠缕三人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我们三人都清楚的知道,这方孤岛可能就是我们四人终老埋骨之地,苦涩悲凉已溢满胸臆。

  我拉过锦愁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温暖,不让他在拨弄冰冷的湖水。“锦愁,你瞧这里有水,又有树木竹林,还有鸟儿,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可好。”

  “好。我以后每日都捉小鸟给凤梧玩好不好?”

  我努力对他挤出一丝笑,但眼角余光还是瞧见了翠缕和锦泞的愁容。船头内侍们再不断用铁杆破冰,四周冰面炸裂的声音传到我心头反而生出一股透骨寒意,冻彻了我心中余烬的希望。

  “乐王爷,几位姑娘到了。”负责送我们到小岛上的老内侍说着,船就泊到一段小而精致镌刻这云龙纹的青石阶上,石阶最初几级没入了水中,拾级而上两边灌木夹道,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径向岛中心延伸而去。

  锦愁率先跳到岸上,然后把我们依依扶下船,在老内侍带领下朝天心居前进,除了锦愁好奇地摸摸这瞧瞧那,其余我们三人都愁眉苦脸地看着身边的一景一物。

  大概是我们的愁容被老内侍瞧见了,他一边走一边和我们解释道:“姑娘们莫看这天心居幽僻,与御园往来不便,但几十年却是这宫中人人羡的地方。”

  “老公公你莫宽慰我们了?这么个孤岛有什么好让人羡的。”翠缕最先沉不住气地抱怨起来。

  “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天心居可不是白白得名的,这是当年太宗皇帝为了莆娘娘亲自设计修建,又亲自赐名的。”

  “什么,他把自己心爱的人放在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听老内侍这么说连锦泞也拧起了眉头。

  “这个,这个嘛!”老内侍深感不该再说下去便顿住了,但耐不住活泼讨喜的翠缕一再央告,又说了下去。

  原来这位魏周太宗皇帝所宠爱的娘娘是他自民间掳劫来的一位带发修行的尼,皇帝虽然爱人,可这位莆人却无意于太宗皇帝,总是想出宫继续修行。可似乎人越是无情,皇帝对她越是宠爱,最后这种专宠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以致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终于恼羞成怒动了要除掉她的念头,奈何这位莆屡次化险为夷。可当时太宗皇帝一面碍于国舅在朝中握有兵权不能废后,一面又担心莆的安危,权宜之下就在天心湖这块沙洲上给她修了座天心居,并且明确下令宫中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踏上天心居,由其是皇后。此后天心居就成了宫中的地。

  那位莆就这样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天心居安安静静与世无争地住了十六年,直到太宗皇帝龙驭殡天。随着太宗皇帝的崩世,这个求人而不得的故事本该画上句号,但出人意料的是莆贵在太宗咽气后,回到了天心居安详的服毒殉葬了。

  随着她的死宫中流言四起,有人说她终于被太宗皇帝的真情所动,了太宗。也有人说她自知太宗不在后,自己独居天心居皇后必会断其饮食,所以先一步自行了断了。更有人说是她踏出了天心居去看望病中的太宗时皇后下了毒,她返回天心居便毒发而亡。

  不管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都早已湮没在岁月累积的尘埃中。但当我们走到颇传奇的天心居时,我整个人还是呆住了,莫名想到汉武帝那段广为流传的传奇,“若得阿娇作,当作金屋贮之。”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表现在建筑上。

  天心居是一座并不大的房子,既没有天阙高耸入云的凛然气势,也没有像魏周其它宫殿的肃穆恢弘,一眼望去反而有种淡淡雅雅清爽精致的感觉,可走近细瞧才发现天心居无论巨细都做到了极致。

  不仅勾连屋内外的石阶小径都用了汉白玉材质,而且都镌刻了精的缠枝纹,廊柱则刻了佛家喜用的莲柱头,门窗为了采光方便更是奢侈用大个贝壳磨成了几近透明的薄片镶嵌而成。

  推门而入一步步走进去,虽然因为经年无人居住修葺,早已破败积满灰尘,但细细嗅起来仍能闻出一股木材清。我们几人一边瞧一边往里面走着,似乎自当年的莆人仙逝后,这里就再没人来过,一切都还保持着当年的陈设,而主人只是刚刚离开而已。

  一张人榻斜歪在窗下,旁边是张琴桌,对面的桌案上放着一摞书籍。靠墙是一张大大的双人,锦白的帷帐竟还半掩着,露出一只长长的双人枕歪在上,整个内室历经了几十年竟似乎还在散发着主人悠然世外的气息。

  我竟开始不在那么仇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心头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若真能和锦愁在此终老或许也不错。

  我们几人各自好奇地浏览起天心居的各处,锦愁到室外去瞧周遭可供他嬉戏草地,翠缕和锦泞则发现天心居后面还有一座独立的小屋,老内侍就在外面安排人搬运我们的行李。

  我则留在房中想挑拣些能用的东西,因为房中尘土太多,我便把房中所有门窗都打开了,一阵寒风进来拂去了人榻上的积土,竟露出了下面的两张薄纸。

  我轻轻拿起来,又吹了吹,仔细辩着上面的字迹。

  婆罗门令

  昨宵里,恁和衣睡。

  今宵里,又恁和衣睡。

  小聚归来,初更过,醺醺醉。

  中后,何事还惊起。霜天冷,风细细。

  触疏窗,闪闪灯摇曳。

  空展转重追想,云雨梦,任欹枕难继。

  寸心万绪,咫尺千里。

  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这首《婆罗门令》通篇字迹娟雅沉稳淡定,唯独到了最后句笔意凌乱,可能作者写到此处当真是寸心万绪。而且到了最让人伤怀感叹的“未有相怜计”几个字上竟有一滴似水似泪的水渍,冲开了墨迹。

  我看了有些难过,才要撇开眼就瞧见对面书案上歪在砚台旁的笔,在瞧瞧手里的文稿。难道……难道这是莆人最后的?

  她去看望了太宗皇帝回来后,满以为自己不曾爱他,想如往常般睡下,谁知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了一才发现自己竟是爱他的。这迟到的领悟,最后只换得一句: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她才悟了,就追他而去了?

  是要告诉他,他等了一辈子的答案吗?

  倒真是个敢爱敢恨的子啊……

  我正在兀自猜测感叹,就听见旁边翠缕道:“,你看这里几十年过去了这锦帐竟还这般好看。”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正抚着那半掩的锦白帐子冲我道。可才说着话音还没落地,那三十几年未有人动过的架,哗啦啦一下塌了下来,扑腾出一股灰尘。

  我才要掩住口鼻,就发现手中的两页薄纸已经碎在了指间,向地上坠落时就化在了空气中,最后落在地上的只是些极细的白尘埃。

  这让我心中更添几分哀愁,感觉好像是自己打破了这个已经为莆人和太宗皇帝凝固了的空间。尽管哀愁,但接下来的事还是要办的。

  我和翠缕开始着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最后发现这些东西虽然看着还完好如初,但经过三十几年湖心潮湿的气候的侵蚀早已腐朽,不要说用,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顷刻间荡然无存。

  我们直弄了几个时辰,最后落得的只是个空空荡荡的房间,连能做的座椅都没有。眼见着天已晚,老内侍只是奉命送我们来顺便收拾一下,对东西有无一概不管。

  我无奈只得拿出收拾莆人旧物时找到一支玉钗给他,哀求他回去一定要把这里的环境禀明皇帝,可对着隔山打牛的事,也不敢多做奢望。

  老内侍带着人离开后,整个天心居就剩下了我们孤零零的四人,活脱脱演绎了一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随着渐浓,天心居的温度开始急速下降,我们四人只好翻出箱子里的所有衣服都穿在了身上,但仍感觉手脚冰冷,牙齿打颤。

  直熬到了半近了子时,外面下起了似雪似霜的小冰凌,寒风卷着冰凌顺着窗缝门缝吹进来,我们实在冻得不行了,几人决定出去拣些树枝杂物烧堆火取暖。

  “凤梧,你瞧我发现了什么。”锦泞发现了宝贝似地抱着个坛子跑到我身旁。

  我打开坛子闻了闻,“是酒?”

  “嗯。”锦泞兴奋地点着头,指着和天心居独立那座小屋道:“那间屋子原来是间厨房,里面还有好些酒呢。”

  我仰头喝了一口,又还给锦泞道:“大家都喝些,暖和暖和。”最后锦愁呲牙咧嘴的喝完,我便把坛子扔进了火堆中,火乎的一下旺起来,我们四人也暖和了许多。

  望着锦愁锦泞和翠缕冻得苍白的脸,我突然恼火起来,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幽在孤岛也就算了,难道还要我们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自己丰衣足食吗?

  我怕他,怕和他撕破脸皮,怕他恐怖的惩罚,但他不能欺人太甚了,不能这么对待锦愁,锦愁是他的俘虏,但也是堂堂的乐朝皇帝,不是向他讨饭的乞丐。

  恼羞成怒的我扭头看向锦泞:“锦泞,还有多少坛酒?”

  “少说也有五六十坛。”

  “好。”

  不一会儿,天心居面向烈山韬天阙的西面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锦愁,锦泞,翠缕,摔啊,开心就继续摔,酒坛咱现在有的是。”我拎起地上的一坛酒递给锦愁,三个半大的孩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玩过了。

  锦愁更是孩子似的一左一右抱着两坛酒走到燃得噼啪直响的火堆前,左手一悠一坛酒碎在了火里,火猛得一旺,开心得大笑起来。

  我一边举着烧喉咙的三十年陈酿,一边笑看着他们三人,偶尔抬眼看看远处仍还亮着灯火的天阙,不由轻笑着心道:烈山韬,如此热闹的天心居,你要如何视而不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