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长歌当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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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愁。”我跑到锦愁身前时,他已经昏厥了过去,血从头侧上伤口不停涌出,已经在地上流成一滩。我愤恨地瞪向长皇子万俟锦浔想质问他,锦愁现在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傻子,他怎么能对他下此毒手?

  可对上那双曾经儒雅俊朗的眼睛时,我呆住了,他的双目布满血丝,五因痛苦和癫狂变得扭曲恐怖,面对我的目光他竟露出了森森冷笑。

  他指着我狂笑道:“我被你们骗了,你们全是骗子?我才是傻子。哈哈哈……原来我才是最大的傻瓜,我最大的傻瓜。”万俟锦浔几近癫狂的笑着,身体因那不可抑止的狂笑摇晃着。

  那笑是我见过的世上最恐怖最绝望也最彻底的笑容,他在嘲笑着一切,他父亲的皇位,他血保卫的国家,不悔痴恋着的爱人和除了绝望一无所有的自己,那笑中我也感到了他疼痛的怜悯,怜悯一切,他的父亲,爱人,他自己,可他只有绝望和怜悯,无助于改变一切。

  他尽力却不能保护国家不被戈戮,他尽力不恨他的父亲,他尽力相信他的爱人没有背叛,尽力忘记过往好好活下去,可一切到头来都成为他癫狂嘲笑的理由。

  我的泪流下来竟不能恨他,恨伤害了锦愁的这个人,虽然他现在好似从地域爬出来煞神,但我却只是怜悯他,怜悯他一生的错乱无助。

  “冤孽,冤孽呀……”一个含着无尽悲怆,绝望,哀伤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万俟锦浔和万俟穆都向后看去,是茹贵,她扶着圆柱一点点挪过来,走向对她最残忍的一幕,最后她跪在锦愁身前,满含舐犊之情地用衣袖揩去锦愁脸上的血污。

  擦净了锦愁脸上的血迹,茹贵俯身把脸贴在了儿子脸上,喃喃低语道:“愁儿,娘想让你避开这场冤孽,可你终是在劫难逃。但从今日起这一切都和你无关了,娘要把这一切都结束了。”她的一双热泪滴在了锦愁面颊上。

  她直起身子环视着大殿中的万俟父子,一双丽的眼眸流盼在他们父子间。

  看着她高高坐在宝座上的万俟穆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欣慰安然的神,他向茹贵伸出了手,含着笑道:“澜儿,我就知道陪我到最后的人是你。”

  茹贵凝住他看了片刻,轻摇着头竟向后坚定地退了一步。

  “澜儿。”万俟穆身子一震,脸上那种视死如归的淡定变成了尴尬慌乱,不明所以。

  “澜儿。”此时万俟锦浔也向她伸出了手,他父子似乎都想在这生命都几乎要结束的时刻,最后抓住一点儿什么。

  茹贵仍是那样摇着头,看着万俟锦浔退后了。

  万俟锦浔痛心疾首地走到她面前,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在后退。“你不是说等我们团聚时,你就穿着这件衣服吗?穿我喜欢的水蓝。难道我们到了此时还要咫尺天涯?”

  茹贵双眸含泪地指着地上的锦愁,满腔悲愤地控诉道:“对,我是来你陪的。可你现在手上沾满了自己儿子的血,就又把我们分开了。为什么?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恨,一个人可怜吗?我呢?我们的孩子呢?”

  “澜儿,你……你说什么?”万俟父子几乎同时问道。

  茹澜挺直脊背,不带丝毫愧地看着两人,无情地指着锦愁道:“我说此子之父非居庙堂高位者,乃为堂下第一人。”

  霎时,政通殿里变得一片死寂。

  突然一声大笑响彻政通殿,万俟穆已如死灰的眼睛里重又燃起了愤怒仇恨的火焰,他的神从尴尬慌乱变成了恼羞成怒,那种愤怒几乎要强烈过魏周加在他身上的亡国之恨。因为被他认做最后一个陪伴他的人,原来是最后一个背叛背弃他的人。

  万俟穆扶着龙椅的扶手站了起来,冷笑地看着下面的万俟锦浔和茹澜。

  “澜儿,你骗得我好苦啊。”

  茹贵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得看着他道:“从锦愁出生时起我就没有骗过你。从名字上我已经告诉过你,他不是你的儿子。按皇族家谱你的每个儿子都是水字边,而我用了愁字,就是要把他们区别开。”

  万俟穆悲怆地仰天大笑,“我当时……当时还以为,你这是要我把你们母子放在心上。原来原来……”

  “那不过是你的令智昏,一厢情愿。”茹贵无情地看着,就像她自己说的,不是只有万俟锦浔一个人恨。此刻,她就无情地把她的恨抛给了面前这个她朝夕相对了十几年的老人。

  “贱人……”悲愤至极的万俟穆,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失去了理智般抽出了腰间的宝剑,狠命向茹澜掷去。

  我惊得不敢再看,也不愿看这个王朝倾覆的时候,连往日融融温情也开始片片剥落,露初狰狞丑陋的面目。

  “锦浔……”两个同样绝望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政通殿里。

  我呆呆看着把茹贵护在自己怀中的万俟锦浔,那柄无情的帝王剑深深插入在他的腹部,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

  “浔儿……”万俟穆摇摇晃晃从宝座上走下来,想来看看这个他最疼爱,而又亲手置之死地的儿子,可才迈下两步,就一个趔趄倒在了那高高的台阶上,再无力向前,只能颓然地看着面前他又爱又恨的两个人。

  “锦浔。”茹贵此刻虽双泪长流,但似乎没有太多慌乱和悲伤,也许在她看来宫倾怎样?亡国怎样?生又如何?死又如何?这个世界终于剩下他们俩个了。

  “别哭澜儿,别哭。我们今日才重逢,你怎么能哭。”万俟锦浔艰难地说着,努力用拇指揩去她的泪,最后手掌还是无力地滑下她的脸颊,她的肩。

  “锦浔,一切……一切都要过去了。我们终于要在一起了。”茹贵努力微笑着,用衣袖擦着他口角涌出的鲜血,但那血却仍是不停的涌出来,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瘫软无力,茹贵努力用自己的身体撑着他,可已经羸弱不堪的她只是和他一同跪倒在地。

  “不,澜儿你还有将来,你还要带着锦愁走,只是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是他的父亲。”万俟锦浔艰难地说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把茹贵推开,想给她一条生路。

  可茹澜却轻摇着头,惨淡地笑道:“你别自欺欺人,只有我们都消失掉,这个冤孽才会结束。锦愁才能有个新的开始。”

  “澜儿……”万俟锦浔痛心地叫着她的名字。

  茹贵扭头看向我:“凤梧,答应我无论如何别告诉锦愁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事,我们说过的话,只让他记得他有个好父皇,好母亲,好兄长就好。”她说着手紧紧握着万俟锦洹的手。

  “娘娘。”我含泪点着头要她放心,她又留恋地凝着锦愁一会儿,便扭回头将头靠在万俟锦浔肩头,似乎卸下了万千重担疲惫至极般地低喃道:“浔,我觉得这好像是我们十四年来第一次重逢。那年你走时说会乘着最漂亮的船来接我,娶我,把我带回京城,那时怎么会得像梦一样?那等待怎么会如此漫长无期,我们竟空空浪费的十四年,咫尺天涯,生不如死的十四年,幸好终于要结束了。”

  “以后就在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纵然在黄泉路上我也在不放开你的手,我们生不能同衾,但能死同穴。”万俟锦浔说着和茹贵的一只手十指紧紧相扣。

  “贱人,逆子你们要重逢团聚,要黄泉路上携手,要生不同衾死同穴,休想,来人,来人……”万俟穆捶着宝座下的台阶,想要人把他们拉开,却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他转而看向我,指着我颠狂地道:“你去,你去把他们拉来,只要你把他们拉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你不是喜欢这个傻小子吗?我封你做他的王,给你指婚……”

  我冷冷看着这个不可一世了一生却晚景凄惨的帝王,轻轻摇了摇头,我爱锦愁,但我不需要一个虚妄的名分,它在我眼里分文不值,更不会为了它,去拆散一对苦难的情人,不让他们人生得到最后一点儿安慰。

  我甚至在想魏周的铁蹄让这个王朝覆灭,倾国倾城,到底是烈山韬难填,还是冥冥中暗有天意,要锦洹茹媛,锦浓紫歌,锦浔茹澜这些有情人能跨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种种阻隔,真正心无芥蒂的相爱。

  万俟穆见指使不动我,便自己从台阶踉跄地走下来,要亲自上前去拆开茹贵和万俟锦浔。

  茹贵看也不看他,只是对着万俟锦浔道:“你还记得锦浓唱得那首《江有汜》吗?”

  “怎么能忘了?”

  茹贵听了这答案展眉浅笑,靠在心爱的人肩上轻轻唱起了那首悲戚断肠的《江有汜》。

  江有汜。        (长江上有去而复归的支流。

  之子归,不我以;    这个男人不回家,不带上我;

  不我以,其后也悔。   不带上我,他要终生后悔。

  江有渚,        长江上有个分水的小沙洲。

  之子归,不我与;    男人回家却不让我来相伴;

  不我与,其后也处。   不让我相伴,他只有忧愁。

  江有沱,        长江上有一条回归的支流。

  之子归,不我过;    男人回家却不让我一同去。

  不我过,其啸也歌。   不让我同去,他把歌当哭。)

  她哀伤低宛的歌声,不仅是万俟锦浔连我也泪流满面。

  她揩尽万俟锦浔的泪,问道:“你大概也像那个男子一样后悔离开我吧。”

  “其啸也歌,其啸也歌……”

  她看着步步逼近的万俟穆,喝道:“你站住,你休想在碰我们。锦浔,我也在不会让任何人再分开我们,更不会让你再一次丢下我一个人。”

  她说着紧紧拥住万俟锦浔,一只手伸向了他背后攥住了锋利的剑刃,猛然用力,宝剑刺穿了两人,她又是狠狠一拧,顷刻两人的血在地上淌成一片,同样殷红刺目,真的再分不出彼此。

  我呆呆看着犹如雕塑相拥而逝的两人,这便是茹贵说的结束吗?

  当真都结束了!他们真的做到了生不同衾,死同穴。

  我竟没有感到太多悲伤,似乎连悲伤都覆灭了,结束了。像茹贵说的,只有他们都死了,锦愁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因为宫倾在即,我没有时间将两人入土为安,而且我也不想拆开他们,更不能想让焕雨,翠缕她们进来看见这相拥而逝的一幕,只好将万俟穆宝座下备好的柴火搬到两人周围,就地燃起大火,火化了尸身。

  政通殿整体是木质结构一处火起,很快就会燃遍整个大殿,而且很快就会引来魏周军队。我代锦愁在两人的尸体前,祭拜了他的父母。便架起地上昏迷不醒的锦愁,艰难地向大殿外走去。

  “你等等……”一直呆呆看着茹贵和长皇子尸身的万俟穆突然在身后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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