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周大军在直取了宜昌荆州后,侵袭的步伐逐渐在蹋入南方水陆交叉复杂的地域后减慢了下来。但乐朝先前制定了拒敌于洞庭水系之外,聚集兵力反攻驱敌的作战计划,还是宣告破产了。
久居北方的魏周大军在洞庭湖不仅没有表现出对水战的不适应,反而像是对洞庭湖错综复杂的水路了若指掌,不到两个月时间就逐步蚕食了洞庭大半水域。
万俟锦洹无奈带着领着军士一路向南退守,从洞庭的门户石首至华容到南县又至鸶鹭湖,洞庭失守已成定局。
而今乐朝上下不再寄希望于朝中有能破敌的大将出阵,而是企求烈山韬统领的北方兵士不适应南方潮湿闷热的气候,军心自行涣散瓦解,甚至有人预言末会有一场杀人于无形的瘟疫席卷魏周,魏周新皇烈山韬在劫难逃,到时乐朝危机不解自退。
在我看来那都这些无用书生被战火吓坏了脑子的异想天开,南方潮湿闷热的气候,双方的阵亡将士,万千涂炭的生灵,瘟疫也许真的会来,但那不会阻碍魏周版图的扩张,历史的发展是不可逆转的。
在万俟锦洹失守石首的消息传来后,朝中对魏周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长皇子万俟锦浔也奔赴了湘阴和益阳,亲自督导两城加固城体做了面对最艰苦战争的战略准备,希望能依靠这两座城池对魏周大军形成拦截之势。
而七皇子万俟锦浓自战争之初就开始奔赴乐朝各处未受战火殃及之地,筹款筹粮运往战地补充军需。
战火虽未烧至京城长沙,却远隔千里把宫中人明争暗斗之心焚成灰烬。人说皇宫是人战斗的世界,可依我看这里不过是埋葬了大把大把锦绣年华的无澜死水,只有男人才是能在这里泛起好看又莫测的涟漪的那枚石子。
而乐朝皇宫这个大水池在消失了万俟三兄弟的身影后,安静得让人感觉空荡。要争皇后的,娘娘的,王的,侍的似乎在一间都平静了下来,变成了于乱世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可悲柔弱的子。
我每日除了照料锦愁就是研习医术和练箭,时局如此这些早晚都是有用的。六皇子走后茹媛搬回了娉澜宫,宫里人都说她这是知道六爷此去凶险,不再奢求当南安王一事,让皇帝再指门婚。
我知道不是,她回来是因为皇帝还是偶尔来娉澜宫同茹贵隔屏说话儿,这里六爷的消息更灵通些。
伺候锦愁用过了早膳,我去茹贵寝室禀告去御药房的事,话还没说完,茹媛便去了。
茹贵斜倚搁下我这个话头,转向安静立在一旁的茹媛问:“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茹贵说着招手让她上前叮嘱道:“你回去后还要听你爹的话,不要叫他为难了。”
我立在旁边听着才知道原来茹贵安排了让茹媛回家,现在回家总好过留在宫中陪着皇帝进退更自由些。
茹媛矮身坐在头脚踏上,握着茹贵的手道:“姑母,媛儿准备好了,可媛儿不回家,我要去找六皇子。”
“什么?”茹贵一急竟强撑着坐了起来,紧握着她的手道:“你要去找锦洹。”
“嗯。”茹媛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行。”
“姑母,您让我去吧。”
“哥哥嫂嫂就你这么一个儿我怎么能让你去咳咳……去涉险呢?咳咳……”
茹贵心火一起便咳起来,这几个月她已经被病熬得枯瘦的身子一颤一颤,颈下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看得人不由心疼。时至今日,连御医也改了口风,转说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
茹媛扶着她躺好,拉好被子道:“姑母,人常说儿是早晚要泼出去的水,您就全当已经把媛儿嫁出去不就成了。”
“那怎么相同?你这说不好是要同他一起去赴死的?”茹贵气若游丝地道。
“赴死我也怕,只怕他不敢要我。现在他什么都看开了,我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站在她们身旁看着茹媛,竟在这人人自危前途渺茫的时候从她脸上看出了心静如水四个字。
“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去死呢?”茹贵不住摇着头。
“姑母,今逢乱世那烈山韬的野心不知要掠到我们乐朝哪一山哪一岭才肯罢休,逃与不逃有什么区别?茹媛若能求人得人,您该为我高兴才是?”
这话让茹贵垂下了眼皮像是思虑起了什么,许久之后,长叹了一声道:“媛儿,你好一个求人得人啊?若这样说天底下倒有多少人远不及你了。我好像也只能成全你。”
答应下了茹媛,茹贵便开始安排,她拉着茹媛的手疼惜地道:“皇帝那面我去说,只是不知佩霞宫……”
为了茹媛和六皇子的事,去年秋天茹贵曾亲自到佩霞宫求石贵,却被无故奚落了一番,现在难免有些犹豫。
茹媛见状跪倒在地道:“姑母,媛儿自己去求石娘娘,就是在佩霞宫日长跪媛儿也会得到她的应允的。”
茹贵被她的诚心感动点点头,命我陪茹媛去佩霞宫。从寝室出来时,茹媛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那笑仍是如出水芙蓉般温婉可人。我明知道她这一行是去赴死,可还是对她欣慰的笑了。
通传过后我和茹媛在石贵的佩霞宫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宣进去,进去后发现佩霞宫比我们娉澜宫要奢靡华贵得多,屋如其人,从气势上都很像它的主人。
步进正厅石贵端坐在一张云榻上,依旧雍容华贵明动人,只是白的头发无言地向宣告着几个月来她所经历的沧桑。
大概是感到了我行礼时的留心细看,石贵一双明亮的目撇向我道:“怎么,代你主子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会不会比她先咽气。”
我心里不由暗自苦笑,感觉这个人在深深宫闱中竟慢慢熬成了一只丽的刺猬,时时警惕着她人,向所有人显示着她的不可侵犯。
不等我说话,茹媛便开口了,她抬起头平和地看着石贵道:“娘娘,奴婢们不敢。奴婢此来是想求娘娘同意奴婢和六皇子的婚事。”
“你……你你说什么?”石贵那双冷酷的丽眼眸不敢置信得睁圆了,像没有听懂茹媛的话般。
“奴婢说请娘娘同意奴婢嫁于六皇子?”
茹媛又重复了一遍后,石贵气得将手旁的茶盏扔了过来,碎在茹媛身前,迸飞的碎瓷片划伤了她的手背,但她仍是不为所动跪着。
石贵指着她怒道:“你你……休想,你不要以为我儿远在战场,你就能仗着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姑母白白捡个南安王坐,日后就算是我儿的未亡人也能荣华一生。我断不会让你们茹家如愿的,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奴婢不求任何身份,只求得到您的同意,求您首肯让奴婢现在赶去六皇子身边。”
“你你是说现在要去他身边?”这次石贵显得比刚才还吃惊,指着茹媛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不解地看着她。
“若娘娘同意,奴婢现在就动身。”
“既然不求名分你又何必来问我?你到底想要什么?”石贵仍是疑惑地凝着茹媛。
“六皇子至孝纵然是身边收个丫头也不会选您不喜欢的,只有您首肯他才肯留我。”她一双敛水明眸看着石贵乞求道。
听了她的话,石贵愣了半晌,许久才哽噎着说:“你愿意……愿意现在去陪他。”
“是,奴婢但求同他同生共死,其余别无它求,望娘娘成全。”她说罢再次叩首。
石贵看着她深深伏在地上的身子不由双泪长流,轻摇着头讷讷低语:“没想到陪他到最后的人,竟然是你!那么多人,怎么会是你呢?”
她撑着小几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推开扶她的宫,亲自上前把茹媛搀了起来,勾起茹媛的下颌道:“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好一会儿,她望着茹媛沉静自若地神道:“好,为娘的我记得你的模样了,纵是到了那头也能找到你们。现在娘就祝你与我儿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她说着摸索着自己满头珠翠的发冠,好一会儿摸到了一根最不起眼的青玉簪子拔了出来,仔细端详了会儿把它插进了茹媛发中,眯眼看着道:“这是陛下第一次见我时赏赐给我的,我戴了近三十年,熬过了风风雨雨。我有过那么多首饰倒头来还是最珍惜它。现在给你从此就是我的儿媳,我儿见了自然知道我对你是满意的,定会待你如珠如宝……”
她说到此佩霞宫中人人抹泪,个个低泣。我的眼睫也不知什么时候湿润了,原来一个阴恨毒辣如石贵这般的人,到头来所珍所爱的不过也是丈夫儿而已。感谢您的点击阅读,感觉不错就推荐收藏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