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也很配合适时地把我从凤瑶背后拽了过来,在我手心又狠打了两记,这次我真是疼得掉泪了,直楞着一双被打得红肿的手颤巍巍哭个不停,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冒了出来,开始信口胡言:“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我爹,爹,阿黄,阿黄咬她……”
“你不但不知悔改,还胡言乱语。”我娘又是两记狠敲,我一下疼得连鼻涕都流了下来,样子狼狈的堪称我人生至此之最。启一个惨字了得,心里开始无限量崇敬黄盖黄老头了。
凤瑶刚刚的话似乎确属无心,一见情况变得越来越糟,便替我抹泪顺便用身子挡住了我,这样我后面的责打才算躲过,不然不知道我娘这苦肉计要苦到个什么程度才算完。
收住手我娘冷冷看向一干孩:“今后再有人敢信口雌黄,现在的她就是你们的下场。顺便告诉你们,蝶是不可嫁人,不可生子的,你们心里最好清楚。”
这一招杀一儆百果然奏效,整个蝶阁里变得鸦雀无声,孩子都面面相觑。看无人在敢议论,我娘冷道:“大巫师和大祭司已经选好了吉日,五日后,就要进行蝶选立的仪式,但那之前你们在蝶阁和翠筑里最好安分守己,再有人逾矩我会加倍责罚。”说完便扔下竹枝回二楼了,我眼看去,她的背影落寞而凄然。
我娘走后,凤瑶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手一脸内疚地问:“凤梧,很疼吗?”
“不太疼了。”我看着自己一双肿得像红萝卜的手勉强道,但噙在眼里的泪还是掉了下来。
凤瑶看了似乎更加内疚,咬了咬下唇对我小声道:“凤梧,你别怕。等我当上蝶,一定把她赶出苗王寨。”
我心内一惊愈发感到我娘身后无路可退,有的只是世子和大巫师设下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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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我感到手心一丝丝凉,睁开惺忪睡眼才发现自己没在蝶阁自己的上,而是在一块山间大石上,坐在这石头上便可鸟瞰整个苗王内廷,显然我们的位置比内廷里所有建筑都高,又有林木和做掩护非常隐秘。
我娘抱着我给我红肿的手心上一种淡绿的药液,在我印象中这是她十年来第二次抱我,她的怀抱温暖而又馨,她轻轻抹过一层后问我:“还疼吗?”
“好多了。我们这样出来不会被别人发现吗?”我很担心睡在我旁边的凤瑶醒来发现我不在,多生是非。
“没关系,金星见烧完前蝶阁中所有人是不会醒来的。”
“那是什么?”
“一种让人昏睡的。”
“你让她们常闻这个,人会不会变傻?”我的人道主义看不过去了,很担心那个什么金星见会对凤瑶她们形成远期伤害,回头一个个变得傻乎乎的。
我娘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在微蓝的月华下得越加动人心魄。
她这一笑才让我想到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管得了别人的许多。
我黯下神叹出口气道:“如果你不是蝶了会怎样?”
“不是蝶了。”她轻吐出着这几个字,一双凤目远远投向苗王内廷最高的建筑,淡漠而坚定地道:“那会有很多人给我陪葬。”
我疑心那座最高的建筑正是苗王的居所,但我娘失去蝶的位置会对苗王有那么大影响吗?
“世子,为什么一定要逼你退位?”
我娘的目流转看向我:“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么多?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哼哼……你会安排好一切的?!!如果你能安排好一切,枫树就不会燃烧,蝴蝶就不会中毒落地,我就不会出现在苗王殿,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我深信这一点,如果有人要把我拽进这个危险的游戏中,那至少要告诉我,我必须参与的理由,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我挣开她的怀抱立起来,以同样冷漠的目光看向她:“我还不是你们的傀儡。你如果不愿意告诉我,那就表示我和这件事无关,我又何必为你和那个男人冒险。”我真想告诉她,有时候你们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凤梧……凤梧……”她在后面低声喊我的名字,我却自顾自找能下去的路。我要回去睡觉了,让能安排好一切的人安排他们的一切吧。天塌下来自有人顶着,事败了自有人会付出代价,只是千万别把我捎上,我不知不明,自然也不能。
我娘绝不没想到一个孩子竟会有这么大的脾气,无奈跑过来拉我。“如果我不是蝶会有很多人死,但现在如果你成为蝶那些人就能得救,免于一死。”
我淡然一笑,给她几个字:“他们,关我何事?”
“凤梧……”她吃惊地唤着我的名字,脸上的冷漠开始碎裂,然后被风一片片剥落,她绝难想到冷漠无情的她会有一个比她更铁石心肠的儿。
她怒极反笑,忍不住地笑,最后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林中如泣如啸,我不为所动只是立在原地冷眼看着她,我理解她的悲哀,但这并不能改变的我想法,我不打算为别人的选择买单。
缓了好一会儿后,她软下声来点点头道:“好,我告诉你。”然后,依旧拉我垂脚坐在巨石边缘上,但却缓了好一会才开始慢慢讲起来。
“早年苗王把兵权分了一些给世子,本来是要历练世子的,但这些年来世子羽翼渐丰逐渐不在受苗王控制,父子渐成对恃之势。两人最大的分歧便是对黔地苗裔的战事,世子凤霄一心要统一滇黔两地的苗人,但数百年来黔地苗裔人数众多而我滇南苗裔则地薄人稀,根本是战而难胜,白白牺牲生命。当今苗王每日所思所想地都是如何让我们苗人安居乐业休养生息,这想法和世子要占领黔地已开垦土地的想法迥然不同。而按我们滇苗人的习惯,凡有大事都要请蝴蝶妈妈示下,如此我已经借神意阻止了几次世子征伐的提议,平日所给的神意也多是倾向苗王主张的。所以他就视我为眼中钉,每每想除之而后快。”
又是个儿大不由爷故事,子渐强父渐弱,压制不住了。其实,这也是万事万物的规律,但我们偏要逆势悖行,能不能有好结果真是只有神知道了,我心里暗忖道。
“如果我当了蝶,也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世子继位是早晚的事,到那时我的脑袋上不就是如剑高悬,随时准备给他祭旗。”我很明白自己不过是个饮鸩止渴的下下策,不想贡献完了十年青,脖子在来上一刀留念。
“不会,如果你成为蝶,我作为上代蝶会成为你的师傅,那样我就有五年时间可以教你一个蝶所必须掌握的东西。五年时间,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我娘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似乎对此很有信心。
我冷眼看着她,很多事?!!
很多什么事?
很多杀人的事?
宰了世子,苗王唯一的继承人,苗王能干吗?何况世子不是案板上被敲晕的鲤鱼,待我们宰的。看来确实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做,我恐怕很难为人生的碌碌无为而悔恨,恨也是为今这一念之差的选择。
“苗王的身体如何?”
听我此问我娘盯着我的眸子不言语了,似乎很奇怪我的问题。
“做很多事需要很多时间,他能庇佑我们多久?”可别我刚当上蝶,他就翘辫子了。到那时我们不成了刀俎,反成了鱼肉。
“他身体很好。”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把世子的兵权夺回来。”我知道苗王不能,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不能的。
“世子久掌兵权,在军中已经党羽林立很难一下铲除,犹如参天大树根脉极深。而且已经没有让苗王放心又能执掌兵权的人了。”
“大祭司和大巫师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知道他们素有嫌隙,但这嫌隙到底是什么?大祭司会不会因为在大巫师手里的把柄,投靠了世子一边,或是他跟人家梁子很大,弄不好两天后就被人家咔嚓掉了。
“他们俩是师兄弟,同是上一辈大巫师的徒弟。我便是他们共同选出的,当时大祭司的地位在大巫师之下,事事对师兄宛能俯首帖耳,但后来大巫师突然失踪了,时间一久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白马的权力便变得无人相抗,但他这些年来一直效忠苗王,和世子的嫌隙也越闹越大。”
又是个泥菩萨,靠不得,随时会塌,我心里又排除了一个可以帮助我和我娘的人。
“苗王身边还有什么重要的人?”我继续打听着。
我娘便逐一把握有重权的人都给讲给了我听,我越听越觉得能帮我们的除了蝴蝶就是树了,人是没有几个能靠得上,靠上又不倒的。
她同我讲了整晚,直到天黑变得更加浓黑如墨,金星出现在东方。我们才站起来准备回蝶阁。
最后我问她:“你真的有把握让我成为蝶吗?”
“对。”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望着那座最高的楼宇,突然提议道:“我们逃跑吧。”
听见我这话,她倒并不吃惊,似乎知道我是在开玩笑,轻摇着头说:“世子不会放过我们,凤梧。”
我淡然地笑笑说:“我知道。”
我们要从大石上下去时,她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你爹是谁?”
“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这是个没有必要问的问题,何况不关心我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我存在的人我也并不关心。
“凤梧,并不全是为了他。”她说完敛起眸光若有所思,最后却凄然一笑。
我则看向下面灯光点点的苗王内廷,觉得它比两个时辰前还要黑,黎明前是最黑暗的,这话果然不错。从夏沐死后我就开始不热爱阳光了,但我却不想死在最黑暗的时候,因为夏沐的头发只在阳光灿烂时能散发一种迷离柔和的光,黑暗中看不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