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闷响,终于掉到了底。
我的背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然毕竟掉下来的地方太深,以致于力道强劲,东西再柔软,也只摔得我背脊隐隐生疼,全身如散了一般,眼前金星乱冒。
好家伙,若不是笃定锡勒王不会取我性命,我几乎以为自己是被人暗害了,把我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对我没有什么敌意,但也绝对不会存在什么善意!
死?这个字,仅仅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就被我苦笑着打回原籍。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如此镇定,然而相信锡勒王不会对我下毒手却也是真的,如今锡勒正值多事之秋,牵一发而动全身,锡勒王是老糊涂了才会去挑衅凤家。
可是,不对我动手,又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是为了试探,为了惩戒,还是为了利益?
好半晌,我才调整好呼吸,慢腾腾爬了起来。
冷静,冷静,这个时候,尤其需要以静制动,我今天还就和锡勒王杠上了,我倒要看看谁的耐力更强。
我长开凤眼打量四周,刚刚恢复的内力磨砺了视线,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丈外的动静。
这是一间石砌的密室,虽然一团墨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意外地暖和,仿佛身处和煦暖春,待在这里,完全想不到外面竟是一片冰天雪地。
密室仿佛是四面幽闭的地方,但空气十分清新,完全没有长期幽闭形成的霉湿潮气,这让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除了头顶上早已闭合的石板口外,这密室必然还有别的离开途径。
而我身下,是密室里的唯一一件家具——一方石榻,石榻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簇新的棉褥,明显是早已算到我会落在这方石榻上面,怕我跌伤,如此看来,锡勒王对我根本就没有杀心。
我要等么?等待这件莫明其妙事情揭开它的秘密。
“别怕,孤很喜欢你这小姑娘,今儿就唱一出热闹戏给你瞧瞧,孤也老了,平时就爱看个热闹,今天可是孤生平第一次亲自出演,小姑娘,你可得给孤捧捧场才是!”
头顶上,突然传来了含笑的声音,几乎吓了我一大跳,想不到,看上去几乎幽闭无缝的密室里竟然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外面的声音——
我对锡勒王的打算似有所悟。
“既然锡勒王盛情相邀,无忧只觉受宠若惊,哪敢不给王捧场啊?只是私心希望王垂悯无忧胆小,受不了过度惊吓!”
“呵呵,你倒是个小滑头,放心吧,你是凤九宫那老小子的掌上明珠,伤你一根头发,孤还要防着那老小子找孤拼命,划不来——孤有分寸。”
凤九宫?
我心头大疑,这不是我爹的名讳吗?锡勒王认识我爹?那怎么从来没听爹提过锡勒王,甚至连锡勒这两个字都没提过?
连失去武功时都很清醒的头脑有点混乱了,我呼了一口气,停止了胡思乱想,不行,我现在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
就在这时,我头顶上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打雷了?
“父王,儿臣(龙庭)璃浪求见!”
耳际,听到俩兄弟异口同声,那语调中,多了一抹相似的、我从未感觉到的惶恐与焦虑,他们,似乎心急如焚,连锡勒王寝宫的大门都敢砸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他们失态如斯?
我饶有兴趣地直起身,兴奋地竖起耳朵(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才智不及平常十成中的一成,压根就忘了人家可能也许大概就是为了我而来),敢情这就是锡勒王口中的好戏?
“我儿最近一直在为边境的事奔波劳累,孤不是说免了你们的朝暮请安么?如今却不顾自身疲惫,联袂而来看望孤,让孤十分感动啊!”
锡勒王打着哈哈,一句话就堵起了两兄弟的嘴,姜果然是老的辣。
我在心底啐了一口,老狐狸,难怪生出了两只大狐狸,原来两兄弟只是容貌不似锡勒王,性子却十足十地相同恶劣。
“……,父王……,儿臣数日未见父王的面,心里有些担心……”
无奈地,纳龙庭开口,锡勒王似笑非笑。
我撇了撇嘴。
说谎不打草稿,还敢当着面就撒谎,这样的儿子,我要是锡勒王,非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才解气。
“既然已经看到孤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就回去休息吧,可别孤没有事,你们倒累倒了!”
我刚才怎么没看出来锡勒王就是个老顽童?明明知道儿子们有事,偏偏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非要急得他的儿子坐立不安才罢休啊?
果然,纳龙庭挺身而出代表两兄弟开口。
“父王,儿臣有私事要求父王成全!”
“讲!”锡勒王大方地挥手。
“儿臣方才接到越国的书信,据说越国公主花寻舞因北方大雪封山,道路不通,被迫滞留燕与锡勒的边境,由阿璃手下杨迟派兵保护,待来春冰雪融化过后再来都城完婚——儿臣在天日搜集情报时,曾与这位公主有一面之容,果然乃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且秉性亲和单纯,儿臣对她甚有好感,想请父王恩准,将公主许配给儿臣。”
纳龙庭这一番话表面看上去简直无懈可击,但对于知道内幕的我而言,这话,也是虚伪无望到了极致。
纳龙庭,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所以认为无论娶谁都一样了?
你明明喜欢的是‘她’,却要强迫自己承认自己喜欢花寻舞,这就是帝王家的悲哀么?
我叹口气,坐在床边,纳龙庭,是要成全我和璃浪吧?
至于这成全背后经过了多少道计算,我已没有精神再去思考……
都上,锡勒王在长时间地沉默着。
“儿臣也求父王一件事。”璃浪的声音,静静地传进耳中,打破了安静。
“说吧。”锡勒王的语气中,悄悄地掺杂进一缕黯淡,不知纳龙庭和璃浪兄弟俩听出来了没有?
“儿臣求父王替儿臣向凤谷主求亲,凤谷主身份尴尬,忧儿秉性刚烈,儿臣身为锡勒王爷,责任重大,于国家不能与天日皇裔有所牵扯,于个人不能一心一意对心上人,儿臣思虑再三,大哥英明睿智才智超凡,一向受万民爱戴,儿臣愿辞三军统帅之职,专心辅佐大哥振兴我锡勒国运!”
璃浪虽然语气平静,一副他意已决的淡定,然而出口的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轰隆隆地打在我的头顶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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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儒雅的纳龙庭一脸惊讶地望着平静的璃浪,显然就这一件事而言他们事先并没有商量过,他不由得脱口阻止璃浪。
“阿璃不可!”
锡勒王浓眉紧拧,面无表情。
璃浪淡笑,黑色狐皮帽下,如冰如玉的绝色面庞上,空幽的双眸如墨莲绽放,刹那绚丽如洗,透出坚定的心态。
“此事我深思熟虑已久,我也没想到会遇上忧儿,更没想到,起初的动心会逐渐变质,变得浓冽,深厚,等到我要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阿璃,我知道你对她钟情,但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深,忧儿虽然特别,却绝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挤掉锡勒在你心中的位置,你下定决心要娶忧儿一人,无非是希望拉拢凤谷,为如今雪上加霜的锡勒解困……”
璃浪摇了摇头,看向纳龙庭,深幽的眸中沁出一丝失望。
“大哥,我以为你能了解的。”
纳龙庭顿时默然,垂眸,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一个不知名的远方,锡勒王看到大儿子的神情,亦不由得神色一黯。
“喜欢上一个人不难,难的是保持着这份喜欢,并加深情感终生不渝,当她毅然为我们断后时,当她不假思索地为我挡箭时,我心里竟然会感到害怕,害怕她会为此受伤,害怕她会……那时候我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回到锡勒以后,我的注意力终于能够集中起来,我才发现,我想让她高兴,真正无忧无虑地高兴一辈子,不想让她卷入到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当中,她是一朵清莲,不应该沾染世俗的污浊。”
璃浪低低地述说着,头也没抬,表情迷离而愉快。
“她竟然吃醋了,也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过滤我生平第一次的动心和动情,让我和她之间真正纯粹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纳龙庭喃喃自语。
“没有尝试,又怎么知道不可能?”璃浪扬眉浅笑。
“倘若你娶了天日皇裔,不仅得到凤谷的全力支持,而且日后……岂不名正言顺?这样看来,我也没有理由反对才是。”
锡勒王犀利的眸中透出深谋远虑,飞扬豪迈的气概中闪过威严深沉,面带成竹在胸的微笑。
“这就是我曾想拒绝她的原因,我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觉得——我对她别有企图……”
璃浪咬牙,双拳攥紧,眸底透出决绝。
锡勒王亦淡淡地转开一抹深沉的神色。
“荒唐!多少年来,我锡勒人于天下帝王诸侯面前最为骄傲的就是太子和亲王相处和睦,分工明确,相辅相成,天衣无缝,从没发生过任何争权夺利的丑闻,如今你这个战功赫赫名满天下的锡勒王爷却要为一个女子主动放弃兵权,而这个女子,又身份不凡,就算你放弃了兵权,天下人也只会猜测我锡勒葫芦里卖什么药,而不会真正相信你——天下人不相信,她和她的家人就会信你吗?她的身份不可改变,就像你的责任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父王,我并没有说就要抛开我的责任……”
璃浪无奈地摇头,但是锡勒王打断了他的话。
“别人——是那位年轻高雅的影帝吧?”
锡勒王轻描淡写地道,仿佛没有注意到二儿子深郁的表情。
纳龙庭和璃浪皆悚然一惊——
他们以为锡勒王早已不问政事,没想到锡勒王连这样绝密的消息都了如指掌,纳龙庭心底一动,暗中思忖他能够掌握锡勒的政权是不是父亲故意放水,璃浪眨了眨眼,流露出一股钦佩——枉他还曾代表锡勒给影帝送过贡品,没想到影帝的身份他还是直到后来才知道的,而他老爹早就心中有数了!
话说回来;既然有数,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难道他爹认为这也是一种能力的磨练和考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