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锡勒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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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东升,鱼龙将化之际,一对白雕回旋展翅,俯仰傲视,两声响彻天寰的清越啸鸣,刹那击破长空,天火跃然而出,苍穹万里,瞬间红遍。

    就在这漫天胭脂之下,一大片宏伟壮观的灰色建筑群,镶嵌在无边辽阔的草原上,并不辉煌华丽,却是经过岁月和历史的重重洗礼,端肃而沧桑,透出无言的厚重感,令人望而生畏。

    眼见此情此景,就是再散漫的人,要不禁要收起嘻笑无忌之心。

    火热的太阳甫一出现在地平线上,便璀璨耀眼,缤纷变幻的光芒顿时辐射万丈,笼盖了眼睛能触及到的所有天地,我们一行立在高坡上,衣袂翻飞,心头激扬感慨,连人带马皆沐浴在庄严的金色光芒里,一时间,我们都被大自然的力量与美震慑得不能言语。

    人,在这样的壮美面前,其实渺小不如一粒尘埃。

    既然如此,何不纵情挥洒,让有限的人生在无限的自然长河里尽善尽美,即使不能超脱凡羁,亦要秉承一份天生的赤子之心,无怨无悔。

    数声叱咤,烟尘弥漫,马蹄奔腾不息,璃浪带着他那二十骑在北陵汇合的近卫骑,我领着十骑俊秀男女,迎着即将诞生的朝阳,向东北方的巨大建筑群绝尘而去。

    烟尘自远处腾起一线,跳跃的黑点似远而近,刹那间,大地也跟着隐隐震动!璃浪和我不约而同地勒马止行,璃浪顿时面露喜色,他的手下迅速在他身后形成护卫的盾牌。

    草原上的马贼盗匪向来横行,这些年因为边疆有狂风将军,匪类匿迹,可我毫不怀疑,一旦狂风将军离开边境,马贼盗匪必然死灰复燃,容不得我不一脸戒备,不过,当我看清璃浪的脸色后,我也和缓过来——他,应该比我更了解草原,既然不是他的敌人,此刻,也决不是我的敌人。

    我身后刀剑早已半出鞘口的他们,也个个是会看脸色的,虽然不至于完全放松,但看到我的安之若素,看到璃浪的喜容,再看到璃浪手下的不动声色,一身紧绷的杀气早不用我给予手势就收敛得干干净净。

    远方的队伍风驰电掣般靠近,滚滚烟尘,气势严明迫人,渐渐地,领头人一身雪白皮袍的镂绣图纹,惊艳地出现在众人眼中。

    璃浪微微一笑,眉梢眼角霎时迸出灿烂绚彩,他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稳稳地策马上前,我又岂能不知他的意思?放开勒紧的缰绳,任马跟着璃浪的节奏,靠上前去。

    “有贵客远道而来,不胜欢迎!”

    远远地,那人的声音仿佛是金石相击后的沉厚回音,五官深邃秀爽的脸上,扬起一抹真诚开心的微笑,真正儒雅到极致的笑容,想不到在这飒爽草原上,我竟能见到这种极其纯净的、万卷诗书浸出来的儒雅气质,与他的儒雅相比,我爹爹的儒雅中显然多了一份仙风道骨的超凡气度,却比不上他的纯粹。

    猛一看过去,他并没有惊才绝艳的第一印象,而是不怒自威,徇徇祥和,俯仰适意,仿佛一股和煦的热流,缓缓地从眼睛流到心里,火热的朝阳也因他而柔和了咄咄逼人的锋芒,看到他,才会让人真正明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远风姿。

    果然是王室子弟,代代优良外貌的遗传下,这草原上的人也早收敛了他们先祖那种形于外的粗犷豪放,就冲他们这份儒雅谦和的风度,若说他们是南方诗书礼仪之乡的才子,想必也没有人会反对。

    我心头微一转念,扫过那人乌宁而不失沉稳威严的眸子,顿时笑开。

    “原来是龙太子,不敢称贵客,倒是劳太子殿下亲迎,无忧惶恐!”

    “我就知道,果然瞒不过你,本来还打算与你开个玩笑——只不知在忧儿眼里,我与璃浪,容貌孰胜孰负?”

    那人策马迎头而来,苍白的肌肤隐有病容,然笑容却轻快明朗,向我促狭地眨了眨眼,让人忍不住心情大好。

    只不过,他的问题……我摸摸鼻子,瞟了一眼璃浪,璃浪眸底带笑,却没有为我解围的意思。

    看周围锡勒近卫以及纳龙庭带来的那群人就知道,以纳龙庭的身份,平日是绝对不可能问出这种问题的。

    “太子殿下儒雅威严,身为未来的君王,太子的容貌气度却是天下无双;王爷貌美沉静,将来必定能成为太子的辅佐良臣,本不在一个位置上,太子让我作比,这不是为难我么?”我蹙眉做出一副极其为难的模样。

    ——恐怕身后那群家伙心里已经笑疯了。

    璃浪微微一嗤,为我的装模作样,忍俊不禁,他手下那群面无表情的铁汉子,冰样的脸上也裂出一丝微笑的缝隙。

    “忧儿能凭一己之力名列五大奇人之意,果然聪颖绝顶,不但一眼便看穿本宫,还有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在等着本宫,却叫我连反驳的话都不知怎么说了。”

    说话间,纳龙庭已来到了我们身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我身后挺拔沉静的十骑(比我还会装,看来我调教得很成功),赞叹一笑。

    “早知道忧儿手段风采,却一向以为忧儿喜欢独来独往,今日见到贵下这等的风姿气度,才明白忧儿是舍不得把这些出色的勇士带出来让我们见识了!”

    “哪里哪里,太子太抬举他们啦!”要寒暄游戏,我奉陪到底,凤眼半眯流泻一丝妩媚,“太子身边的才个个都是能人,也只有太子,手下能人太多,才让他们都做了贴身护卫,要是把他们放在咱天日任何一个地方,那可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锡勒人才济济,忧儿这才算有了亲身体会。”

    “瞧这嘎崩脆的话,论堵人功夫我还真要甘拜下风,好啦,要叙旧也好,要谢你救我王弟之恩也好,都得让你们好好喘口气才行,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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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驰的骏马经过宽阔的异族街道,扬起一道道细微的尘土,身着袍裤靴子的男男女女提着篮子,赶着牲口,行色匆匆,街上满是牛羊的蹄印,麻袋装满了粮食,堆积在角落,朴实憨厚的本地商人大声地呼喝买卖,的行人不像天日国内的百姓,或俯身下跪,或匆忙躲避,而是当街停下脚步,齐齐看向我们,然后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举起手臂,欢呼声热情洋溢——

    “快看哪,是王爷,王爷回来啦——”

    “那是太子吗?啊,我看到太子真容了——”

    “太子好,王爷好——”

    纳龙庭稳稳地控制着疾驰的坐骑的速度,不时点头回馈街上民众的热情,轻易地激起了一拨又一拨更加狂热崇拜的情绪,而他的脸上,带着永远平静而包容一切的微笑,慈悲地望着支持他忠于他的锡勒人民,不惜病躯,力图为他们开辟出一条崭新的生活道路——他,是锡勒国仿佛神氐一般的存在。

    草原上的男人没有人不会骑射,纵然他从小病魔缠身,他的父王,也没有松懈对他的‘男子汉’培养。

    然而,比起这些强身健体的锻炼,他更侧重于精神上的开拓,因为,他的肩上,责任重大,容不得他有一丝疏忽。

    六岁时,他的父王,领他进了宗庙,让他第一次翻开了纳家的祖训,那时候,即使尚未明白世事,他还是觉得,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在心头激荡——

    泛黄的祖训第一页上,大大地书写了第一条内容——凡纳家继承人,在位其间,必要以百姓生活安乐富裕为第一考量,不能进取,亦要守成,行止有亏之辈,死后禁入纳家族谱;然若有天纵英明之子孙,定要牢记第二条祖训——

    他的手停在第一页页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迟疑,他的父王灼灼地望着他,问他是否需要时间考虑,沉默了一柱香的时间,他终于咬牙,在父王隐隐闪动希望的目光下,再翻一页——

    纳家子孙,时刻莫亡覆国之耻!无能力者,只需守成,有能力者,不求成就皇图霸业,但必须在有生之年令锡勒摆脱属国命运,从此不向任何人低头!

    短短的祖训,平静而稍有激愤的语调,其实掩藏了多少代祖祖辈辈的愤懑无望的心情?

    什么是属国,属国就是一个被人拼命蹂躏却还要对仇人感恩戴德的名词——

    每年,白银、象牙、珍珠、藏红花、木香、牛黄、虎(皮)、豹(皮)、草豹(皮)、水獭(皮)等大批宝物纳贡到天日王朝,供一群坐享其成者挥霍,无端端地将锡勒百姓辛勤劳动的果实糟蹋;

    锡勒的公主,一样是花容月貌,一样是金枝玉叶,哪一点比不上天日公主,可是,锡勒的公主送到天日,只能嫁给有权势的官员,不论那人是否已经妻子满堂,饱受轻贱,而天日的公主来到锡勒,就是下嫁,就是唯我独尊,他的曾祖父,在无法废黜恩爱王后的情况下,不是郁郁而终了么?

    天日皇帝的生辰,他们要派堂堂王爷过去祝贺,还要带上大批珍贵礼物,而他父王的生辰,天日只派了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指手画脚,嚣张无度,不但没有给他父王带来像样的礼物应有的尊重,反而要他们忍辱贿赂天日官员;

    他爱惜他的国家他的百姓,就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他不能容许锡勒长期以往,终将积弱难返,所以,即使他积病难寿,也要在有生之年,将锡勒推上一个国富民强的高位,他要在未来的岁月里,为他的王弟,尽可能地扫除障碍。

    深宫岁月,寂寞难耐,他只能手执书卷,钻研治国的学问,他渴望的眼神,偶尔扫过酷似母亲的王弟时,泛起的其实是怜爱,他的父王,为了让他成长为合格的继承人,几乎把精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王弟的出生,让父王一生唯一的爱人离他而去,父王无法面对王弟那张倾国倾城酷似母亲的脸。

    他其实比王弟幸运,他有父母对他的爱,而王弟,出生便失去了母亲,如今又失去了父亲,还有谁能给他丰沛的爱呢?

    只有他,只有他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王弟,还是为了锡勒,他一定要留下她。

    既然她到了草原上,既然她和王弟之间的气氛那么和谐,那么她就别想回去了吧,他一趟天日没有白去,他知道她和天日皇帝青梅竹马,他更知道凤家的权势财力,如果她能嫁进锡勒,会给天日王朝带来怎样的打击?

    从那次他不由自主地对她轻吐心声后,他就知道,这个看似悠游散漫无邪狡黠的女子,骨子里蕴藏的绝对是稀世之珍!

    他比他的王弟更早地意识到,这块尚未雕琢成形的美玉,恰恰是锡勒改变国运的契机,不论是她的本事,还是她的财势。

    他,将拭目以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