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静浪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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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公子!”青衣兴奋地大叫,直冲向璃浪!

    璃浪伸手挽住他冲得太急而不稳的身子,眉头轻皱,眼中却蓄满笑意,“看来红绡将你照顾得挺好,这小脸都胖了一圈!”

    “……才没有,我想公子都想瘦了——”青衣咕哝着瞟了红绡一眼,红绡正挑眉望过来,艳丽却不失魅惑,青衣微微一跳,火把下小脸蛋也不知是被火映得通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支吾了两声,干脆不说话了。

    “瘦了?我怎么不觉得?”

    璃浪微微眯眼,看了看红绡,又看了看青衣,若有所思。

    他们主仆二人,就这样大刺刺地将一干人晾在当场。

    我和兰雍好玩地看着他们互动,澈涟则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也是,他的涵养可不是一般的出色。

    琉璃公子,澈涟先生,一个是名动天下的神秘公子,一个是权倾朝野的第一国师,天下谁人不识,相互间虽说不上惺惺相惜,却也有些欣赏之意,可是,谁又能想到,他们会在今夜这种情况下面对面?

    在澈涟的地盘里摆开自己的势力,按说璃浪不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澈涟既然能精准地算到我们兄妹定会出现,那么璃浪恐怕也早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不动,便是不愿节外生枝,璃浪更应趁机撇清与我们的关系才对。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样没心没肺?”

    璃浪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淡淡地抛出一句,兰雍竟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郁闷。

    “这里是国师的地盘,国师胜在地利,但我们拼死一搏,我们也未必不能制住国师,我们胜在退无可退,国师大人,还请您三思而后行。”

    璃浪转向澈涟,微微一笑。

    “好一个退无可退,可是我不明白,这件事与琉璃公子本无关系,不知为何公子非要淌这趟浑水?”

    昏暗夜色的阴影中,看不清澈涟的表情,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语调中的幽寒。

    璃浪爽快一笑。

    “我与凤公子初识,却相当仰慕行事雷厉风行人品俊雅无双的他,况且,我与忧儿相交有日,爱慕她风姿清远,洒脱不羁,若能奉献举手之劳,博佳人一笑,我又何乐而不为?……”

    我瞪大凤眼,看着滔滔不绝的璃浪,从来不知道,此人大言不惭的程度堪比我凤家兄妹,兰雍用手肘捣捣我,狭长俊美的凤眸似笑非笑。

    “‘博佳人一笑’——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忧儿,你若与他结合,以后生下的孩子恐怕脸皮厚得火炮都打不穿……”

    我伸手往他腰侧一拧,某人端然君子般的面庞顿时色变,浑身僵硬,嘴唇蠕动了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家伙什么弱点都没有,只有腰侧的一小块痒痒肉好歹让我和竹邪有点成就!

    “忧儿也喜欢你?”幽幽地,澈涟扫向我。

    不知怎的,那一眼,看似平常,却让我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寒战。

    “琉璃公子武功绝顶,倾国绝色,天下女子谁不爱慕?”我打了个哈哈。

    “那么忧儿你呢?不要把你自己跟那些女人相提并论!”

    我看向固执地等我答案的澈涟,深眸漾笑望着我的璃浪,优哉游哉拍着折扇的兰雍,一咬牙,逼出一脸含羞带恼的神情。

    “我——我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怎么能拒绝得了琉璃公子的风采?师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我,要我怎么回答你?”

    澈涟顿时退了一大步,闭目自嘲而笑,璃浪却上前一步,炯炯地盯着我的眼眸。

    到现在,我也感受不到一些让我心慌意乱的情丝,无论是澈涟还是璃浪,都没有让我恍惚得失去理智的时候,这样的清醒,也是迷恋上对方的表现吗?

    我也不会以他们的喜为喜,以他们的悲而悲,这样的理智,也算是喜欢上了对方吗?

    不,不对,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的情絮,却远没有到达爱的地步!

    渐渐地,羞恼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压抑的平静。

    对澈涟的依恋逐渐消退,对璃浪的喜欢在点点成形,皆脆弱得如同一盏彩瓷,一不留心,便会粉碎,前者会伤到澈涟和我,后者会夭折于无形。

    “是啊,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是错,都是伤……”

    长久的对峙让双方都有些焦躁,兰雍扯了扯我,眼神往后一带,我知道他的意思,倘若待会真的打起来他们顾不上我了,就让我返身跳到水里,水中绝对不岸上安全。

    但是,我有种感觉,今天,打不起来。

    退一万万步来说,澈涟为了国家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牺牲,还有什么是不能容忍退让的?

    今天他若伤了兰雍,他日天下便会传言,凤主好意为朝廷捐送粮食,朝廷不但不嘉奖,反而伤了他的性命,这样一来,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天日朝廷名誉大损,更会引发对凤家尤其是凤主敬如天人的百姓们的愤怒不满,朝廷统治岌岌可危;

    为了一个女子,一个心已经不在他身上的女子,他绝不可能弃责任和自尊于不顾,真的任性妄为地选择和拥有庞大势力的凤家作对,他的骄傲和责任不容许他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而且,还有璃浪在场,璃浪的身份,璃浪背后的势力都是一团谜,一团让人忌惮又好奇的谜,谨慎的澈涟不可能在没有弄清璃浪身份的时候胡乱下杀手,以免招惹不该招惹的是非;

    终究,他永远是个将家国放在第一位的人,若不是我卷在其中,我想我会佩服他。

    “——好,心既不在,留有何用?今日我放你们走,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他日我们若相逢于沙场,我定不留情!”

    澈涟的声音异样地沙哑,泄漏着丝丝颓唐,从来都胜券在握自信优雅的他,会笑着设计竹邪,会笑着为我向爹爹撒谎,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疲惫无力的时候,我的心一痛。

    到底是我伤了他,还是他伤了我,分不清,已经分不清了……

    “按说我们不会有沙场面对的一天,但是世事难料,若真有那么一天,忧儿愿让师兄三十里,以为今日赔罪!”

    没有表情,也许没有表情,已经是最好的表情,我懒懒地向后一靠,兰雍的怀抱很温暖,有一缕淡淡的君子兰香气,能够让人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

    “我们走!”

    闹腾到现在,气氛一变再变,竟然没有打起来,连我都要佩服起了在场的所有人,这叫什么事,真要就这样散了,到底谁赢谁输谁看得出来?

    澈涟手微摆,禁卫军便让开了一条三人宽的通道,手中明耀的火把,已燃去过半。

    一直保持沉默的莫离和是非站上来,将我护在中间。

    可我的心不安,非常不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澈涟温雅淡漠,但并不好说话,可以说某些方面他是固执的,固执到宁愿以性命相抵,可是现在,他就这么容易地放我们离开,反而让我心底空落落的,完全没底。

    到底我忽略了什么?每向前走一步,不安便越来越强烈,澈涟俊雅精致毫无瑕疵的面庞隐在光明的死角,没有人能捕捉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向前走了数步,将要走过澈涟身边,将要与他擦身而过时,突然瞥到他眸中那在幽暗中一闪而逝的璀璨光芒,蓦地,想起了当年我和他玩的一个游戏——

    我从小娇宠,本来脾气便不好,他亦是自幼尊宠长大的,哪里吃过亏,平日除了容忍我的胡闹外,从不肯让竹邪兰雍一分,七岁的我不知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他闹脾气,起先他还容忍着,笑着,渐渐就变了脸色,板着脸,眼中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比最严肃时候的爹爹还要吓人,只是从来没有被人吓过的我并不知道罢了,只是盯着他发愣,然后,他突然笑了,说要和我玩一个躲猫猫的游戏,我虽然不屑,但是他提议的,我自然满口答应,再然后——我在林中躲了两天,饿了两天,直到头晕眼花,被竹邪和兰雍找到,我以为是我躲得隐蔽他没有找到,竹邪和兰雍揍了他一顿,后来,兰雍告诉我,他根本就没有找我,他陪我在林中站了两天,饿了两天。

    我始终不懂,若说是为了惩罚我,他何必自己也饿着肚子,若说不是为了惩罚我,又何必诳我饿了两天?但不管怎样,后来我再也没和他闹过脾气,仿佛——也很少再和别人闹过脾气。

    即将走过最后一名禁卫军的身边,天地静默得如同一整块墨晶,将所有人和物裹在其间,动弹不得,往事在脑海中一再翻腾,我终于停下脚步。

    “——澈涟,桃家和南家那两孩子呢?”

    对了,从醒来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终于得到答案,虽然我认识那俩孩子的时间不长,可也算对他两人有照顾的责任,何况他们竟然从赤国追到了西国,我更不能抛下他们不管,可是,从我进了国师府开始,就压根都没有见过他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留在了西国,不可能,兰雍哥哥说轩儿都来了这里,他们若留在西国,怎么不会缠着轩儿带他们过来,轩儿又为何提都未提他们?

    禁卫军在我们身后形成一个强大的盾牌形阵势,一股逼人的压迫气势扑面而来,这个阵法——不是我爹教的,是澈涟自己摸索很久的心血——澈涟从阴影里慢慢走出。

    他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优雅微笑,优雅中又透出从不曾有过的霸慑之气,那一刻,从外表,从那不言不语的气势中,我们真正认知到,这个优雅淡漠若天人一般的白衣男子,是真正的帝王!

    哪怕是毫无道理的执着,哪怕是毫无道理的反悔,也让人无法反驳,他有这个不容人违逆的权力!

    “小迷糊,都这么久了,才想起那两个小子,他们在宫里做客,整日吵着要见你,桃琅机灵,南隐冷淡,可让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吃了一番大苦头。”

    这么亲昵的口吻,仿佛我们还在那落英缤纷的凤谷,他弹着我的鼻头,叫我小迷糊……

    “师兄,何必走到这一步,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们凤家吗?”

    我低低地,心底终于有些明了,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澈涟怎么可能为我做到这般决绝,能让他用尽一切手段维护的,只能是天日的安危,而在他的眼中,财势滔天的凤家,于千疮百孔的天日,无疑是一根深入骨髓里的尖刺,难以拔除,难以忽视,只能,日日注视着,不放弃它的一点变化,不让它有一点超乎常规的发展——而拴住我,却又是拿住了整个凤谷的命门!

    澈涟张了张口,说不出来,转眸,突然一笑,指了指沉着脸的璃浪。

    “那,忧儿,你就保证,他一点都看不见你身后的凤家?你就不问问,为什么一个假凤女就能引得他上钩,暴露行藏?最后却要你这个正牌的千金明珠为他护航?”

    我不想问,现今这天下,还能找到完全不图凤家财势的人么?

    问了,不过是自取欺辱。

    沉思的时候,耳边突然捕捉到一丝怪异的响声,一下子就发现自己被兰雍抛到了半空中,脚下数道本该招呼到我身上的银芒闪过,霎时几声惨呼打破了令人窒息的静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