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端木云不是和我在一起,他完全可以进出这种地方,没钱了可以去财主家里“借”些来。可是,自从和我在一起后,他这日子过得……翩翩少侠成了跑堂的,每日里辛辛苦苦地和柴米油盐、算盘珠子打交道。
“哎,这种日子啊。”
晚上,他又开始感叹。我不理他,已经习惯了。
“哎,你说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呐。”见我不语,他又找了话题。
“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你今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看似无心,其实我也想知道。
“好,你留在店里,我今儿就去看看。”
“要小心!他们人多。”
临走前,我又嘱咐了一遍。
“呵,又开始担心我了?”
端木云抽回已经迈出房门的一只脚,回过头来贼眉鼠眼地看我笑。
“呸!我是怕你回不来我店里又少个伙计生意不好做。”
我啐了他一口,没好气地说。这家伙,这两年中对我是越来越……常说这类话。
“给我煮壶奶茶,我回来喝。”
说完,端木云的身影消失在了小院的墙外。
到厨房里拿出茶叶和牛奶,我开始煮茶。说起来自从我某天把茶水和牛奶混在一起给端木云喝了后,这家伙就喜欢上了,没事时就分吩咐我给他煮奶茶,那口气跟吩咐老婆似的,弄得我很不爽,但又不好拒绝,毕竟人是有虚荣心的,手艺被人赏识了便失去了拒绝的勇气。
奶茶煮好一会儿后端木云才回来。
“怎么了?”
扯下蒙脸布,他的神色立刻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猜我见到谁了?”他眼睛里满是疑惑。
“谁?不会是朝廷里认得的吧。”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师姐!”
“啊?”
“我居然看到了我师姐!而且,是和那个吩咐给我们银子的人在一起!”
情况复杂了!
我慢慢坐下,眼前立刻浮现出冷翠竹的脸。
“不过我猜我师姐可能是晚上才到的。那男人……那人居然把我师姐搂在怀里……我师姐那副样子……从没想到师姐居然也会那般温柔!”
端木云的迷惑中带着欣赏。
“两年前冷翠竹刺杀……元失败后躲到哪里了?”
尽管不想提他的名字,但是第六感告诉我,冷翠竹的出现必定预示着一些事情即将发生。
“我哪里知道,只知道是师兄放走的她。哎,师兄真是难做,尽干些难办的事。”
听他提到秦武,我心里多少有些波澜。这两年来,也不知道他怎样了,是娶亲了还是依旧一个人。像他这样年纪的豪门公子,早就妻妾俱全了,不知道他……
“你听到冷翠竹和那男人说什么了没?”
“那男人抱着我师姐……就进到里间去了……我只好回来了,而且那边警惕甚高。”
端木云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知道了,那男人……一定是你师姐的相好!”
女人的直觉不会有错。
“那男人那么爽快地就给了我们钱,说明他们有事在身,不想惹麻烦,不然,以他们对待阿康的蛮横态度看,不来找我们的麻烦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一定是有要事须办!”
端木云点点头。
这晚,我很久才入睡。脑子里隐隐有个声音在说:平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阿康有伤,店里忙不过来,只好央了隔壁茶坊老板的女儿、那个赞我美的小丫头樱桃来帮两天忙。小丫头很乐意,甚至是十分乐意,我瞧她那小嘴儿合不拢的样子,八成是巴不得呢。站在店里,两只眼睛直往端木云身上溜。自从我们在此地落脚,这丫头好像就看上了端木云。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啊,一颗心都搭在“阿云哥”身上了,只可惜这“阿云哥”好像对“樱桃妹”注意力不够。
“三娘姐……”
晾晒完了客房的被褥后,樱桃喊我。
“叫三娘或三姐都可以,这‘三娘姐’太别扭了。”
我笑着走过去,这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叫三嫂最好!”
端木云提了一只羊从门外走进来,看了眼樱桃后两只眼睛只管盯住我。
三个人忙活了一天,晚上却又不得休息。根据计划,我和端木云轮流去百花楼“偷窥”://WWw.。第二天晚上没有任何新动向,我们也不敢动作过大,毕竟冷翠竹也是一等的高手,她本就恨我,恨我怀了她的好事,可千万不能让她发现我和端木云在这里。可是她自从进了百花楼后就没有出来过。那个长相不凡的男人真是大手笔,在百花楼后边那家大客栈里给她包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他自己则包了前楼那个艳窟的房间。
是什么人这样散漫使钱?
两个人很亲密的样子,却为何又分在两个地方住?
真是累啊,白天忙生意,晚上还得去妓院和客栈盯人,还是白盯!
今晚,月黑风高,哈哈,正是打家劫舍的好天气,蒙了脸提了剑,我轻轻跳出了院子。
百花楼前门的招牌在狂风中急遽地摇动着,晃得厉害。站在灯笼底下的打手张开大嘴打呵欠,猛一看脸上像是开了个大洞。
院子里,大红灯笼高高挂。
我偷偷寻到马厩边,这里几乎没人,先瞅瞅那边情况再上房。来过两次了,从没注意马厩里的马,可今天我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马棚子里的一匹马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玫瑰……”
我差点呼出声来。揉眼再看看。
真是……或者说是真像!
我吸了口气,眼睛不由得盯了上去,细细看去……眼睛落到马鞍上的装饰。完全的异域风情,典型的突厥风格!记得以前在长安见过突厥使者的马,就是这种装饰风格,在这个镇子上也有不少突厥人,他们的马也多是这种装饰,然而都比不过眼前“玫瑰”马鞍的华贵!
是谁?
胸中开始翻腾。
一阵狂风吹来,不提防差点被刮倒。唉,这边镇的天气,虽然还未遇见过沙尘暴,但春天的风真是厉害,一刮起来也是尘土满天,遮天蔽日的。
蹲下身子躲了会儿,待风过去后我出了马厩,跃上了那神秘男人居住的房顶。
今天是怎么了,万事不顺,天气和我作对,连这个地方也是……那房间门前的走廊散着几个人,虽然是装做无事的样子,但看那眼神,完全是戒备!
下去难了!
房顶的瓦片硌得肚子疼,但是为了心中的疑问,我忍着……
“吱……”
神经立刻绷紧,有情况了!
门开了……是走廊上的另一个房间。
一个人影出现在灯笼下,高鼻深目,是个突厥人,看那气质仿佛是个侍从。
难道……不容思索,又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中。
黑发垂肩,长身玉立……
张扬得叫人呼吸都快停滞了。
突厥王子阿不思!
和这个人交过手,跳过舞,碰过面,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那张脸我是永远忘不了的。
……
深夜里,人都在房里,偌大的院子里没什么人,阿不思和侍从大步向马厩走去,我也悄悄地随着他们的方向移动着。
原来,疑似玫瑰的那匹马居然是阿不思的!
奇怪了!难道这世界上有两匹长得一模一样的马。不过话说也是,据说每十万个人里就有两个人长得像,在动物界也应该是吧。况且玫瑰是“进口货”,而突厥人又是马背上的民族,擅养马,说不准眼下这匹就是玫瑰的兄弟姐妹什么的。
可是……这深更半夜的,堂堂一族王子来到妓院干什么?
“得得!”
马蹄声响起,阿不思和侍从驶出了百花楼。
我无意去追,追也追不上,还是折回去看看那神秘男人吧。
真巧!刚回到原先“蹲点”的房顶上,就见那神秘人从阿不思刚才现身的那间房出来了。
可那神秘男并没有回他自己的房间,而是带了一个随从下了楼。一纵身,我跟了上去。
原来是去找冷翠竹!
我一路跟踪着,在狂风中吃了一嘴的灰土。
冷翠竹的房门关上后我回来了。
回去后关上门拿掉蒙脸罩,第一件事就是端起茶杯猛漱口。
“怎么样?”端木云问我。
“又有新情况了!”
漱完口我把阿不思介绍了一下。我知道,能让堂堂突厥王子亲自会面的人物绝非小虾米!况且那神秘男正当盛年,气质不凡,很有些地方诸侯的派头。
第二晚,端木云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我看咱们到此为止吧……刚才差点露了行踪!”
端木云接过我递过去的茶喝了一口说道。
“不过,我今天探到了东西……”
“说啊。”
“我听我师姐叫那男的‘思成’……还有,那天那个想调戏你的叫他‘大人’!”
“‘思成’……‘大人’……”
我的脑神经迅速开动起来,在无数个人名中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那神秘人应该是幽州节度使张思成!”
端木云放下茶杯,盯住我。
“你师姐近年来一直住在幽州,而且……你们师兄弟都说她似乎和一个男人过从甚密,但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也不知道……幽州节度使叫张思成,听说不是很老,近四十的样子吧。看你师姐和那神秘男的亲密样子……一口一个‘思成’的,不是张思成是谁?”
“那突厥王子怎么说?”
真正的问题来了。对呀,一个节度使潜藏踪迹地躲在一个边镇的妓院里密会突厥王子,会是什么事情呢?
女刺客……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异族王子……密会……
屋外的风更大了,门外的旗幡“猎猎”作响,房顶上的瓦片似乎都在颤抖。
脑子里白光一闪……
“他们不会要密谋造反吧。”
犹豫两秒我才说出来。
“造反?造谁的反?”
我的紧张反应在端木云微蹙的眉上。
“能造谁的反,当然是造皇帝的反!”
……
我知道,只要提到那个名字,端木云就没好气,可是……我不得不提。如果张思成真要联合突厥叛乱,那就不是造一个人反的问题,那会血流成河,会生灵涂炭!
第二天,端木云打听出来了,张思成所控制的兵力早已经超过幽州节度使所辖范围了,他现在是总管范阳、平卢两道兵马的节度使!在所有节度使中他控兵最多。
“为什么朝廷对他这么信任?”
“这问谁去?只有你那个……什么人知道吧。”
端木云瞅我一眼,没好气地说。
“可能是朝廷看他能征惯战吧。三年前征高丽是他领兵,一路直打到平壤,差点生擒高丽王,两年前大败契丹也是他统兵,所以朝廷才会放心让他总管两地兵马。”
我知道,这张思成正当年富力强,三十几岁的年纪,用现代的话说正是一个男人事业的上升期,也是野心最大的时期,也是关键时期。很多人认为一个男人不能在四十岁之前做出一番事业来,过了四十岁机会就不大了。以常人的眼光来看,这张思成已经够辉煌了,皇帝嘉奖,朝廷优渥,爵位、赏赐源源不绝……手把大权,呼风唤雨,简直就是一方诸侯。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你说,这张思成是不是想当皇帝?”
我抬头问端木云,他是男人,应该比我更了解男人的想法。
“嗯,这个如何说呢?有的人想当,有的人不想当吧。”
他叹了口气,向窗口扫了一眼说。
“那你说张思成是不是想当的那种?”
“烦不烦呐?我又不是那姓张的。”
“如果你是那姓张的呢?”我紧追不舍,不理会他的不耐烦。
“如果我是那姓张的,我就多弄些女人来,越漂亮越好……”
“呸!不理你了。出去吧,我要睡了。”
气得我站了起来,赶他出去。
躺下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是我想多管闲事,而是这种事……战争不是大人老爷们的事,而是老百姓的事!上战场的是平民百姓,供应物资的是平民百姓,流离失所的是平民百姓……
我不敢往下想了,我知道得太多了。战争是摧毁一切的魔鬼,一切制度、一切常规、法律、秩序……人性,在战争面前都不堪一击。
思来想去……可是,就凭我和端木云跟踪盯梢窃听到的只言片语,怎么就能肯定那张思成有窥窃神器之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