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更为不利了。拥塞的人流开始松散,四面的喊杀闹嚷声渐往中路逼近,咬牙搅裹着厮拼的匈奴人占不住阵脚,一步步向中间挤。赵军一杆杆大旗在一片片震撼天苍、听得很清楚的激越杀声间拂扬着越来越近······
脸颊肌肉微微抽搐,充满血丝的目中森芒灼闪,头曼猛地拉转马头,狞猛悲烈的神sè刺得身畔或多或少现出惶惑之sè的胡骑都是一呆。
“勇士们!”头曼昂亢的声音有些哑,依然威势充沛的声调在一如既往的暴烈里却添了几许沉郁,“我草原上的勇士们,长空上的雄鹰不会因了风暴敛却羽翼,拿出你们英勇无畏的气概,用你们的弓马让赵国蛮子领略我们大草原的血xìng荣耀。马背上的勇士,有谁愿意随了我去斩绝蛮子们,以他们千百倍的血洗净撑犁黯淡的一角,以他们千百倍的血抵偿祭告族人们遍洒的鲜血,以那杨枫的头颅,作为战死勇士最隆重的祭礼!”
最简单的言语摇撼着人的情怀,在铿锵的语意中,一双双瞳仁里的惑乱渐被冷厉、坚定替代。人心沸腾,无比的怆凉凄恻蕴出无比的悲壮决烈。
笳音呜咽,头曼纵声长嗥,左右齐和,愤激困厄中激起的一股锐气,反较诸初接战时尤为强旺。
前方旌旗人群向两侧乱闪,数十骑马舍命趟开一条血路,直冲向狼头大纛。
“胥纰!左安侯胥纰回来了!”胡骑一阵欢腾,士气更涨。
通红的眼眸迸shè着暴戾的残光,胥纰狰狞可怖的面庞剐了两道大口子,扭曲得走了原形。裸赤的身上皮翻肉卷,嫩肉蠕动,稠稠腻粘着一层紫黑的血污,大大小小的刀创枪伤不下十数处,鲜血仍在汩汩滴流。肩膊、肋下、大腿,四五支截断了箭杆的长箭还颤巍巍地钉在肉里,令人触目惊心。鞍前死死夹压着一员拼命挣扎的赵将,满溢着腾腾的嗜血煞气,整个人表现出了一种野兽般歇斯底里狂暴的力量。
呛哑地狂笑着,胥纰粗暴地干嚎道:“目光所及处,刀马即至!头曼,我为你决死前辟!”抖臂将压在鞍前的赵人抛飞出去,刀光一闪,身首两分,一颗拧眉咬牙的头颅被怒喷腾溅的热血冲起数尺。嗥声不绝,胥纰一乘马已在漫空飞洒的腥血里冲过。
大纛前麾,马骤蹄疾,逆迎向右背翼······
右股奴王脱却头曼,率众在极度的混乱中碰撞着、厮杀着,困难地突向右翼,意图纠合自己的族众北遁。四外都有冲扑的赵军,到处都是溃决了的胡骑,许多人根本辨不清方向,被砸破了蜂窝的马蜂般努力挣扎着,散开了只顾逃命,反又将右股奴王一伙挤裹往中路冲回。
右股奴王气怒交集,脸sè铁青里泛着惨涩的灰白,佝偻了腰一阵阵不住口地呛咳。眼下,他只关心自己的族众。他必须从右翼冲突出去,尽其可能地整合纠集散佚的族人。身边有了人,北返纵有意外才能应付得过。而此番南下剽掠再度惨败,接下去那个严酷的数九寒天,也只有有了人,有了剽悍的战士,全族方能打熬得过去。
“杀出去!”老则老矣,他的身体内流淌的同样是强悍暴烈的血。抹了一把满脸晶莹的汗珠,他浑浊疲惫的老眼爆出了两星厉芒,硬挺直了腰,拔出佩刀冷硬地大吼,“无论是什么人,拦路者杀!”
杀!团团围护在他身侧,早已满心焦躁的亲卫们无暇思索,不问青红皂白地朝麇集于前的人挥刀引弓,攒队倂力前冲。惶乱的他族部众懵懂仓皇地踉跄趋避,却也有不少急红了眼的反被激怒,凶顽地挺刃相格。两军混战中杂着尴尬的同室āo戈,飚血抢向右翼。
负命奔杀逃出一程,螺号声响,迎面撞出一彪铁骑,劈头截压过来。
吃力地急喘着,右股奴王神sè骤变,打了个寒噤怔窒住了。
背嵬!迎面飘扬的大旗上,映入眼帘的竟是煌煌一个“杨”字!
一颗心被莫大的恐惧懊悔攫紧了,右股奴王不由得双目一闭,呻唤似地叫道:“快退。”
晚了!锐不可当的背嵬猛闯入阵,大砍大杀。右股奴王团聚着的几百骑在暴烈的逐杀下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眼见得锥尖一条大汉,如怒矢脱弦,狂风般凿插急进,凌厉无匹的长刀烁闪斩刜,风雷俱发,雨打残花,刀到人倒,不移时连斩二十余人。身后人马纵辔疾驰,刀光血影伴混着恐怖凄恻绝望的哀嚎,寒凛凛千百刃流之下,深陷逆乱的匈奴人显得是恁般的孱弱,畏缩胆落地拼命策马往两侧人丛退避逃遁,寻求自保之处,无人敢撄其锋锐。
右股奴王心往下急沉,苍黄憔悴的老脸不住地抽搐着,纵横草原垂四十载,他从未见过如斯剽悍的骑队,心头的寒战一个接一个滚过,什么也顾不上了,他拨马急往翻滚的人群里钻!
“飕——”羽箭的破空劲啸被一片闹乱的声háo吞噬了,箭杆上镌了一蝇头“杨”字的狼牙倏发即至,无声无息地破入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
摧垮了右股奴王的小股人马,背嵬jīng骑象一道洪流迅猛地冲决而下,迎向狼头大旗下杀气腾腾突进的两千余胡骑。
胥纰凸着两只怪眼,势若疯虎挥刀急扑,不防肋罗窝里飞来一柄短枪,一声厉嗥,他上身猝斜,让过飞标的短枪。
倏然间,一个同样全身血污,宛如染缸里捞出来的赵骑捷似流鸿斜里杀出,捻枪挺刀对进冲到。
双方的马势都急,又都毫不退让,刹那间接撞上了。毫无回圜余地,一接触生死立判!
胥纰反手横斫,一刀截斩在来人后背,将掩心甲击得粉碎,犀利的刀锋在那人背肋划开一条大缝,一蓬热血飞溅而出。
对错的一霎,那人泛着冷森寒光的长刀却也呼啸着自胥纰腰肋间旋过,“咔噗!”切割肌骨的轻响裂帛也似爆起。胥纰狞厉的面容瞬间僵死,眼中透出一抹不敢置信的怔忡——随了马匹下一个有力地纵跃,他的上半身齐齐整整整个栽落马下,缤纷飚冲的热血滚滚染得马身尽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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