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血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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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乘健骑勃然突出人丛,马蹄践踏起一蓬蓬的血花,飞扑向斗苏,运力引弓,扣箭搭弦,一对对残暴的眼睛和一支支发亮的箭镞死死锁定了他。

    头曼嘴角微微一弯,浓眉扬得更高,暴虐的目光里隐隐流露出一线得意的狡黠。他身畔的亲军卫队,最是族中健儿!和他一样,血脉里奔流的同样是草原大漠民族世世相传的强悍傲岸。他知道,阵前以王位招降斗苏,定然会深深刺激到身边的勇士,但他依然得意于自己的瞬间决断。

    他是匈奴的左屠耆王,肩上抗着的是匈奴全部族的兴盛重任。目下被赵人一旅孤军殊死顶住,纠结着搅在一起,无数勇士凶狠攻扑,一个个健儿倒在了血泊中,络绎不绝的毙伤者不知其数,然而还是无法迅速推进。不断增兵投入是大忌,这种胶着状态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何况赵人jiān狡,背翼又生变故!当务之急,大军必须尽速摧毁赵人中军主力!以一个王位招降这么一位勇士,冲破面前的障碍,被动的困境将迎刃而解;而设或不成,王位则必成激将之肇,身边健儿中骑shè超卓的shè雕人便不下于十数人,素来目中无人,对自家身手极为自得、骄横已极的他们,定会迫不及待地出手shè杀斗苏。

    果然,遣将不如激将。破甲锥染红shè雕人的眼睛,王位更起他们的火气。“好壮士?”“悍猛勇士?”好几人都勃然大怒,中原蛮子竟能以shè术荣膺王位,岂非在亵du他们,亵du娴于骑shè、强悍剽捷的族中勇士。左屠耆王为何会看上这个蛮子,非得用弓箭膺惩那厮不可!摄于头曼的威严,他们只竭力忍着一腔的暴怒,不敢啧声,几个人却已摘下硬弓长箭,冷笑着,轻蔑而又森厉地盯着斗苏不放。

    斗苏的话方始入耳,满怀不忿的十余骑不约而同叱喝抢出。

    斗苏觑眼早先见了,右手舒张,当先一骑正自搭箭开弓,一声厉嗥,利箭贯胸,倒栽葱撞下马背。

    “嗖——”、“嗖——”,几支长箭带着尖啸飞飚而至。

    斗苏轻兜马头,让开箭矢,反手弓梢一拨,弹开飞至面前的一支羽箭,抽两矢齐搭在弦,扭翻臂膊,背放两箭。两个shè雕人一星寒芒入目,项下早着,伏尸滚翻落马。

    李浩鞭马飞驱,长刀暴挥,率先抢前急逼接战,乱阵中又搅在了一处。

    斗苏神sè沉冷,闪旋避过续至的两箭,拽弓拈箭,轻喝一声,箭随声出,一点寒星径袭向狼头大旗。太快了!裂帛声响,悬系大旗的绳索正正被一箭破断,抖展飞拂的大旗半截倒悬下来,死蛇一般软软地垂附在旗杆上。

    “杀啊!——”一叠暴烈的狂吼喊杀声压下了匈奴人的sāo乱。

    一点寒星,又接着一点寒星脱弦飞出,直破入大旗下微现散乱的人群。皮盾挡不住劲烈的力道,马背上栽倒两条大汉。不安的sāo乱更大了些,大旗歪斜倚下,胡骑阵脚隐有移动后却之象。

    一个起点拔得极高,尖锐得不象人声的匈奴语叫嚷划过了喧阗混乱的战场,“头曼死了——左屠耆王死了!”

    拖得长长的尾音还在萦绕,强烈的响应汇成了一片。“头曼死了!”“左屠耆王死了!?”······如同呼啸的狂风,匈奴语、中原语,各种撕裂人们耳膜的声浪此起彼落地卷过方圆数十里的沙场,或喜或忧或惊或骇的各种情绪冲击也卷在浴血厮拼的人们心上。

    被卫队紧紧围护着,头曼铁青着的脸上一阵痉挛,额上却翳了两斑火烧般不正常的红,掩饰不住地爆发出来,瞪着两只仿佛在喷火的眼睛,大吼道:“举纛!吹号!吹号!”

    卫士们手忙脚乱地结系着大旗,一边的笳角已然吹出了凄厉高亢的进攻长号。形势更加混乱,许多人反而处于进退两难的狼狈境地。有的还在死力向前搏杀,有的挤着往回退,有的撤后救应,有的却偷偷脱往外围······各部却又和赵军纠缠在一起,乱糟糟失去了控制,战力士气急遽下跌。

    右股奴王昏惑的老眼乱转,端耸着肩膀,竭力不让失望的情绪流露出来,暗暗招呼了几个心腹,慢慢往边侧退马,退回自己后面的族众中。

    大势去矣!全局开始溃乱。后翼只怕更是危险——背嵬之名他早有所耳闻。唉!应该说右皋林王是对的。只是他不敢插嘴劝谏,头曼的暴烈脾气是听不得逆耳之言的,想改变他的主意恐怕难于rì从西出,与其引火烧身地触其逆鳞,不若明哲保身。可是······决胜复夺yīn山的希望既已渺茫,那就先保全自己的族众人马。

    他老到而富于经验地四处打量、倾听着,搜寻着退路。

    然而,在几万大军激战的人háo里,拥挤不堪到处是汹涌澎湃的激流。他的族众一大部投入了右翼包截,身畔千多人一脱开头曼,不过象湍流中的一瓢水,失了自主地被裹着随众乱流,闹乱中反又冲散杀倒三两百人。

    心中叫苦不迭,右股奴王无可奈何地一咬牙,硬着头皮叫道:“杀!退往右翼。”

    事实上,匈奴人预期中围猎式的圈围战术并没有成功,左右两翼没能包抄、合围、收缩,拦截圈住整支赵军。相反的,赵军雁行张阵,胡人抄截出的两翼双双被赵军jīng锐骑师锋镝、游奕的一部半途截住,陷入了苦战中。

    锋镝骑以鳞次阵型斜破入匈奴骑队,轻骑游奕走弓背,自外围两旁绕后兜裹,环截夹击,钳制住两翼的胡骑。在中路大军被匈奴重兵截为两段,倂力死战、惨烈之极地抗击着数倍胡人的同时,锋镝、游奕却死死咬住胡骑两翼外侧之敌,相为犄角,各部穿插分割抄截,将力有不逮的胡人打乱冲散,恣肆蚕食。

    胡骑虽人多势众,但分属各族部,原即不相属统,阵列紊乱,多凭个人血气武勇,靠的是游牧民族天生的马背战士本能。好斗残忍的嗜血xìng风俗让他们在伙伴族人,甚至是自己血肉飞溅之时依然剽野悍烈地冲扑厮杀,但崇尚单纯、zì yóu的他们终于在向来蔑视的严谨战列队形前碰得头破血流。至杨枫背嵬生力军自侧背穿凿横截而过,将匈奴大军切为不相顾的三段,左右两翼的胡骑就先一步注定了覆亡的命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