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近了,不到十丈的短距离。
一点寒星,带着一线冰凉贯穿了蒲布的前胸,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推得蒲布向后飞撞,重重地把他钉在地上。蓬飞的漫天血雨如点点桃花初绽,轻盈地飘飞,渐渐渗入泥地,象一瓣瓣零落的残花。而直至蒲布带箭被撞飞,弓弦震颤的绷响和利箭慑人心魄的破空尖啸才传入人们耳中。
邯郸排名前十的剑手蒲布,被一支利箭勾魂!一支长二尺五,镞长三寸、分三棱,雕翎为尾羽的可怖利箭!
所有人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那具一动不动,眼睛依然可怕地大睁着的尸体,那具热气正随着逝去的生命慢慢散发的躯体。寒气,自心底泛起。
少原君五官挪位,扭曲得不héng rén形,脸和脖子都涨成了猪肝sè。一瞬间,却又“唰”地褪尽血sè,惶然往后退,两手胡乱向旁边抓着,一把捞着徐海拖挡在自己的身前,恐惧得几乎要失去自制力了。努着嘴,嘴角不断冒出白沫,话说得又快又急,底气却发虚,“杨枫,你,你不要胡来,爷,呃,我······是大赵的封君,你真,真敢伤我,族诛······就是族诛的大罪······”
杨枫寒森地看着少原君,语声冷厉,一字一句地道:“少原君,军中法度森严,还望君上自重,不要以身试法。否则,纵是杨枫,也救不得君上了。”
少原君有些发懵,打不定主意,茫然左右看着,象只蛤蟆般张嘴、闭嘴。既想抖起威风冲上去大闹一番,以挽回面子,腿肚子偏又发软发沉,一步也挪不动,然而就此缩回去,心中可大是不忿。
正自计较不定,杨枫的语声又已入耳,“兵法云:‘齐勇若一,政之道也。’又云:‘上下同yù者胜。’令行禁止,最忌各行其是。前几rì成兵卫手绾兵符,统带全军,号令混杂,甚至令出多门,莫衷一是。当时我亦不好置喙,唯有尽力从旁相助。这种局面必须改变。军旅之事,先严号令,现在我首先申明的,就是军纪。军中,但闻将军令,不闻大王诏。将在军,虽君命不得受。今我立展浪为军吏,主传谕之事,斗苏为军政司执法。至此唯军命是从,非令者不用。”
站在禁军前列的成胥一身的血涌上了脸,又羞又气又恨地低下了头。
展浪踏上一步,面sè冷峻地沉声道:“诸军立行伍,明号令。凡,不从军令、不遵调度者,斩!临阵不前、畏缩怯敌者,斩!罔顾同袍、不加救援者,斩!谎言章法、讹传将令者,斩!”说完,目光一扫台下,回身向杨枫躬身抱拳一礼,退了开去。
杨枫微笑着对少原君淡淡道:“少原君,杨枫行军旅之事,令行禁止,决不容许有人自行其是。君上既在我军列中,还请恪遵将令,凛从约束。”
少原君骄贵恣肆,闻言大发了xìng子,羞恼反冲走了惧怕,用力拨开身前的徐海,象一头被逼到墙隅里的困兽,跳着脚又叫又骂:“杨枫,爷听你的调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一区区武弁,想爬到爷的头上,爷会受你播弄?护卫爷等周全,是你职份所当为。你却拿着个兵符便作威福,毫不存些规矩,放肆之极,可恶!”又恶狠狠地骂左右家将,“你们这帮死人,爷白养你们了,就这么瞪眼看爷受这武弁的气。”
杨枫神sè不变,无所谓地道:“杨枫此行本是送三公主入魏联姻,少原君和平原夫人只是附队随行。少原君既不愿遵我军令,那么军阵行旅中我亦无法照应君上与夫人周全。君上就准备自行应付嚣魏牟吧。”
嚣魏牟!又要跳脚大骂的少原君身躯猛向后一仰,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一下僵住了。张口结舌,小半截舌头还吐在外面,面孔难看地扭歪了。
一言既出,场下一阵哄然sāo动,队列骤然有些散乱,许多人两腿发软,脸sè都变了。便是骑队中乌家的子弟兵也出现些微乱象。
杨枫扬起两道长眉,踏上几步,仰天长笑。台下的官兵愕然看着他,慢慢安静下来。
杨枫脸sè一沉,尖刻地大声道:“你们害怕了!你们怕了吗?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禁军,是我大赵最称jīng锐的禁军,居然听到一个以禽兽自居的嚣魏牟的名字你们就怕了。”他冷厉的目光扫过台下,很多人都不敢和他对视,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杨枫又踏前两步,眼里灼闪着两团火花,气势极充沛地扬声道:“我大赵,自来就多慷慨悲歌之士,侠烈英风极盛。三杯然诺,五岳为轻,义理所在,拔剑相向,只问曲直,不计强弱。而士兵,更是国之干城,身上承载着国家的安危,维系着父老的希冀。太史简上,没有士兵们的名字,但每一道刻痕,都是由他们刻下的。你们的先辈,从赵襄子死守晋阳岁余,力抗智魏韩三家联兵,以死自誓,意气何其昂若;追随武灵王胡服骑shè,奋发蹈厉,睥睨天下,列国为之震惊;与马服君大战阏与,狭路相逢勇者胜,暴秦丧胆。你们的同侪,代兵有代郡大捷,诸郡兵马随廉老将军大破燕军,便是区区滋县骑军,亦收平剿马贼之功。而你们呢,身为禁军,供给之厚,装备之jīng,为诸军之冠,却被一个贼匪的名字吓得发抖。你们的身上,还找不找得到一点武勇的影子,还有没有你们先辈的一丝余烈。如果,赵军的先辈们看见你们这个样子,他们会死不瞑目。如果,你们的同侪听说你们是如此的虚怯懦弱,你们禁军将还有何颜面。大丈夫死必有名,为国家尽忠出力,死于国事,死得其所,有何可惧?无论在危难,还是失败,甚至是死亡面前,都要保持你们作为军人的尊严和勇气。我,很欣赏一句话,也希望你们能永远记住这句话,‘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被打败的,你尽可以消灭他,可就是打不败他。’”
他慷慨激昂的声音黄钟大吕般回荡在旷野的上空。禁军官兵们,有的羞愧地低下了头,有的却昂奋地抬起了头,仰慕地注视着被斜阳残照在身周勾勒出一层奇异亮彩的杨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