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瑛侍者初忆往事 精明熙凤巧谋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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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五回神瑛侍者初忆往事精明熙凤巧谋退路

  却说邢夫人对凤的作威作福向来是不屑又羡慕的,听了王善保家的一席话,冷笑了两声道,“王家的人惯会倚仗娘家作威作福的。俗话说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我就不信她王家就能这样发达下去。那甄家的老太太还是皇上的教养嬷嬷呢,老太太不在了,还不是抄了?不过是个贩卖货物的商家,也值得天天在嘴里说。我就看不惯她那轻狂样儿。”王善保家的笑道,“太太说得是,只如今王家到底声势上壮些,也难免二太太和奶腔调比别人高些。奶回来了后,还不是听太太您的吩咐?您叫她做什么她还敢不依?天下事讲不过一个理字,您是她婆婆,自然是您更尊贵些。依我说,太太也别对她太苛了些,二太太如今在份位上可高了一品呢,咱们也得面子上好看些。”邢夫人冷笑道,“我何曾说过要把她怎么样了?我年纪大了,也该叫她回来服侍我才对,总不成合府的人都围着二房转吧,猫儿总是赶着热炕头。”王善保家的笑道,“可不是。想当初太太刚嫁过来时,谁不赶着来巴结?有了二太太后,连老太太都偏心。”邢夫人冷笑,忽而问道,“你说琏儿媳送了风干果子狸来,叫他们晚饭配了来。”王善保家的迟疑道,“太太不是不喜欢奶嘛,还要吃她的东西?”邢夫人道,“我是她婆婆,她孝敬我天经地义,为什么不吃?照你说,赏了你倒好。”王善保家的碰了鼻子灰,不敢再说,答应着出去了。留下邢夫人自己寻思。

  凤回了院里,见贾琏已经回来,正坐着喝茶呢,平儿在里间熨衣服,听得凤回来忙出来迎接。贾琏道,“听说你去太太那边了,有什么事情?”凤冷笑道,“你竟蒙在鼓里不成?你母亲要我们过去服侍她,我不赶着去讨好婆婆可干什么去呢?趁早儿把你手里的事情理清楚了,听老爷的吩咐交给谁。咱们还有什么亏空要补上吗?”贾琏道,“我母亲早死了。才听平儿说了两句,到底怎么回事,太太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要我们过去?这边太太和老太太也不说话?”凤冷笑道,“大太太年纪大了,要儿子媳回去管事。年纪大了,倒越发大方起来,老爷也没个差事,不过顶个虚名,不管事可不闷得慌?天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老太太可说什么呢,左右都是儿媳,也不好偏着谁,何况我们本来就是那边的人。二太太不是我自己侄说不好听的,只怕巴不得我给宝姑娘腾位子呢。她倒是开口留了,不咸不淡的,顺水推舟也就允了,老太太还叫我早些交割了,以免大太太心里不自在呢。”

  贾琏叹气道,“咱们熬了这几年,好容易叔叔这边多了侯爷一份俸禄和赏赐,还想慢慢填补些亏空,如今又要过去了。太太也是想得出来。老爷也刚回来,想来还不知道。大太太势必要跟父亲商量的,亏我父亲好子,竟一个字儿也没提。对了,你知道我今儿在王府见了一个人,听了见什么事儿吗?原来那袭人竟然被蒋玉菡买了去,就是那个琪,宝玉那年挨打就是他的缘故,两个竟配到一起去了。宝兄弟听说了,愣了半天,我怕他不自在,还劝他几句,谁知道他发了会子呆,竟做起诗来道,‘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又嘀咕了什么薄命,什么仙姑的,我看他又发了病了,不敢多说,便同他走了出来。”

  凤道,“他这个子是改不了了。我只当他为着林的缘故恼了袭人,听你说竟不是,还羡慕琪不成?真正不明白了。咱们自己的事情就够烦了,还谈别人做什么?才问你可有什么亏空不成?明日交账,你怎么和老爷交代?只怕有人等着看笑话呢。”贾琏道,“我也是为着好看,虽贴补了许多,如今也还亏着一千两。少不得要奶你帮着填补了。”凤喝了口茶,冷笑道,“我不过一问,你还真有亏空?我倒要留心察看,这一千两又在哪里置办了房舍,买了人儿当新奶奶,等着我咽气呢。我被人家算计了,还帮人家钱呢,可不当我是傻子?”

  贾琏着急道,“我说一句,你说多少句?你可瞧瞧,这大半年来,我何曾在外过,不过是在你和平儿的房里,还是你房里多些。”凤呸了一口道,“当着别人,你好意思说这种话?”贾琏笑道,“平儿又不是外人。说正经的,倒是该要你帮忙。”凤道,“我这几年孝敬老太太、太太,还要贴补着园子里们的销,不知道贴了多少了。卖掉的家伙首饰还没赎出来,如今还有几百的亏空,还不知道指望哪里呢。”贾琏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凤冷笑道,“谁让咱们是出力不讨好的命呢,少不得卖了我的头面,折变了搪塞过去,不然明日可怎么出这个门?到那边,老爷太太还能放心让咱们做事不成?”

  贾琏喜的笑道,“真是个贤惠的奶,今儿我在你房里歇,咱们也快搬过去了,不得几日自在,这几日我都在你房里歇。”凤笑着啐了一口,吩咐平儿开了箱子,拿了个紫檀扭金的小箱子出来,打开看时,却是一个八宝攒珠抹额,金丝银线相连,正中一颗明珠有鸽子蛋大小,发出暗暗泽,还有一个黄金璎珞,篏了各宝石,金项圈上也依次排了各玛瑙珍珠,两个均比宫中之物还要好,凤道,“这也是压箱子的宝贝了,为了你的面子,也只得舍了。只求你日后记得我的情份,顾念夫之情。”贾琏感叹了一阵子道,“这两样折变了真是可惜,不知道哪日有钱给你赎回来。只折一样也就够填补亏空了,还可留下一样。”凤嗔道,“你不要银子孝敬老爷,在外头做东道?别人还只当我管严了,不给你留着脸面,说出去你我脸上都不好看。且那边大太太的子你是知道的,只怕一个子儿也难拿出来,我也要有些银子在手里才好办事。”见贾琏无语,吩咐平儿将这两件首饰包了,拿给来旺家的赶紧出去兑了银子进来。一时,果拿了两千多两银子进来,凤打叠了一千五百两给贾琏,赶着补了账房的亏空,一面又将内库的亏空补上。平儿早带着人在打点收拾衣物,凤懒懒的只歪在上看着。

  一时奶妈子抱着巧过来请安,凤方笑着坐起来,接过来逗弄着。巧道,“妈妈,才嬷嬷说咱们过两日要搬到西边去,为什么呀?”凤道,“那边才是咱们的家,你祖父祖母都在那边。这边是叔祖家。”巧似懂非懂的点头。转而看平儿收拾得绿绿的东西,不闹着要去玩,奶娘忙要接过来哄,凤说“随她去吧。”松了手,巧便去看平儿收拾东西了。平儿恐人来人往搬东西碰到巧,只得自己伴了巧一边玩着,一边看着几个丫头将玩意儿、衣物放入箱子编号。眼下已经入冬,夏的衣物早在箱子里,不用重新收拾,只编了号就可以。凤的首饰多也贵重,平儿独找了小箱子,预备随车带着,唯恐有了差池。巧瞧见喜欢。便抓了一些在手里玩,平儿知道凤疼巧,也不多说,只管让她抓着,果真凤也不说什么。待得贾琏回来,奶妈子方哄了巧回房睡觉去。平儿知道他夫有体己话要说,也早早服侍了退出去。

  凤道,“我怎么听说秋桐在门口等着你,你还舍得回来?”贾琏笑道,“我答应了这几日在你房里歇,怎么还要撵我走不成?”凤笑笑。贾琏道,“今日大老爷也跟我说了,说我冷落了秋桐,老爷太太脸上不好看。想是太太又说了什么。”凤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当初尤落胎,为着老爷太太脸上,才没有撵出秋桐去,咱们也够委屈得了。若是那个儿子存下来,你我也不至今日。我想起来就叹命苦。”擦了眼泪道,“我也没什么,秋桐再怎么有太太撑腰,也越不过我去。我只怕平儿那丫头,子好,从不争什么,只怕落了秋桐的道儿,怕不是尤二的下场?跟了我这些年,日后到了那边,我也知道太太不待见我,我只怕平儿有个好歹,可怜她跟了我这些年,我也护不了她。”

  贾琏道,“你说的是,平儿从不计较这些。倒是秋桐常嘀咕些是非出来。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凤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好歹都是你的情份,我代平儿先谢谢你了。”贾琏笑道,“平儿的让她自己谢。你不是说咱们命苦没个儿子吗?我今晚就给你个儿子,你好好谢我吧。”说着便翻身上来。

  谁知第二天王夫人传了李纨等妯娌,齐来贾母上房,道,“昨儿老爷吩咐说,这里面的事好说,就叫珠儿媳暂接了过来,紫鹃帮忙,若有什么事情,宝丫头也可帮衬着些。如今凤哥儿就将事情交给你大嫂子吧。外头的事情,宝玉是断断不能的,只是也托不了外人,若有什么,还要琏儿带着宝玉学着办。眼看兰儿也大了,也该下场考试,历练些了。”贾母点头道,“很是,就这样吧。凤丫头在这儿也辛苦了几年,我做东,好好谢谢她才是。”王夫人笑道,“既如此,该媳的东道呢。”凤忙上来笑道,“我是小辈,替太太分担,服侍老太太,是我的脸面,哪里要谢,真是当不起。老太太和太太不嫌弃我这几年胡闹,犯了不少错儿,就是我的福气了,哪里敢扰老太太和太太的酒席,折了我的福寿,万万不可。”王夫人笑道,“既如此,就让你大嫂子和们请你吧,以后有什么,少不得还要去问你的。”凤苦辞不得,只得笑道,“如此,我今天先请一回吧,算是答谢老太太和太太不追究我的过失,大人大量,我先孝敬一回。”众人都笑了,便议定今天凤东道,明日王夫人东道,后日贾母东道,再后日凤就搬过那边府里去。

  凤吩咐厨房预备上等酒席,又搬了好酒,请了邢夫人和尤氏婆媳来,排了锦障,每人前面一个小茶几,摆了素日爱吃的几样,团锦簇的坐了,尤氏道,“如此,我也该做一日东道的。大前几年也帮了我们很多,也很该谢谢的。”邢夫人道,“都是一家人,也是应该的。虽然搬了回来,到底还是天天见的,也不比如此客套,以后的时间长着呢。”凤也笑道,“大嫂子也别赶这热闹,倒是过阵子请,大家也好趁机聚聚。”尤氏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等过阵子吧。每日里坐席,也怕太太们的脾胃不受用呢。咱们那边的厨子也没这边好,过阵子再去吃,也就没得比较了。”众人不笑了。

  都是眷,贾母命尤氏等代自己敬酒给凤,算是谢了她这几年的辛苦,凤推辞不敢当。尤氏按住凤道,“你这些年孝敬老太太、太太和我,也辛苦了。今儿我就敬你一杯酒,乖乖喝了吧。”凤笑道,“哪里敢劳烦大嫂子,该我敬酒才是。”尤氏笑道,“你就乖乖的喝了吧,过了这好日子,以后想这样,怕是也不可能了呢。”凤见推辞不掉,只得喝了。惜、李纨、紫鹃、宝钗等也依次端了酒来,凤也只得喝了。佩凤等也端了酒来敬,凤思量着不比从前,如今为着面子上好看,也不便像从前驳回,或是意思意思,也想让贾母高兴,无奈也只得干了。贾母和邢王二夫人乐呵呵的看着,不时说两句。

  正闹得热闹,惜端了酒杯出来到贾母身边道,“趁今儿都在,孙有件事情要请老祖宗作主。这几天睡不好,连着梦见父亲。我从小没在父亲身边服侍过,想来心里过不去。父亲一生好道,自己舍身求仙,孙想着去庵里住阵子,给父亲超度祈福,望请老祖宗许可。”

  贾母道,“为你父亲祈福,叫道观里做几天福事就是了,哪里需要你自己去?你一个姑娘家,眼看要定亲事了,住到庵里算什么?让人家知道了,不说你孝顺,倒说咱们家家教不好。”惜道,“父亲在世时我未能亲身孝顺服侍。父亲去世了,我还不能自己诵经祈福,也枉为人子了。请老祖宗成全。”说着跪了下来。贾母看看尤氏,尤氏也不好说什么,贾母道,“既然如此,也不用到外边去,就在栊翠庵里住一阵子吧,也尽了你的孝心,也不让别人说三道四的。”尤氏听了此话,也无不可,惜也愿意。王夫人笑道,“既如此,且过两日吧,这几天都在做东道,就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少了你。”惜答应了。

  紫鹃看看惜,想到这样一个侯门千金,竟然看的如此透彻,也不暗自佩服。如今住到庵里去,也算是一个退步,再慢慢的筹划也可。众人吃了饭,围到贾母上房去说话,凤自约了李纨、紫鹃去抱厦里,一一的交割。因事情多,得分几天才能说完,每天下午都约了来一项项交割。可巧临安伯的夫人生日,崇亲王的一个侧没了,凤便看着李纨、紫鹃一起备了礼物,送交王夫人看过,便叫书房相公写了帖子,派人送去了。

  李纨本不爱理事,悄悄和紫鹃说了,多劳累紫鹃些。这边正在忙碌,宝钗走了进来道,“太太叫我顺便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李纨笑道,“还好了,凤丫头还在,有什么还好问她。如果紫鹃像你一样识文断字的,就更好了,我就不用操这份心了。你来了正好,一起听听吧,也帮我们看看,防止叫凤丫头蒙了我们去,有了亏空只怕还得我们补上呢。”凤笑道,“本来有这个想法的,来了个先生,我也不敢了。”宝钗笑道,“哪里,我也不懂得这些。只是太太叫来看一下,既然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去回太太的话了。”说着,就回去了,众人站起来送她。

  李纨笑对凤道,“不知道太太怎么想的,若是宝来管这些事情,我乐得自在些。我又没你那么能干,又辖制不住下人,紫鹃又身子重,我发愁如何向太太交差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