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宗浩准确的预感,鲁恒的故事是关于楚成昭的。
鲁恒是在1968年入的伍,那时刚刚17岁。但是的楚成昭是省军区的副司令员,而韩淳的父亲韩延赫是宁州军分区的军长。
鲁恒不太清楚韩楚两家以前的渊源,因为他被楚成昭挑中作为他的警卫员是1972年的事了,那个时候韩淳和楚成昭的儿楚承率刚刚结婚。在鲁恒的描述中,那是一对般配的幸福的小夫,从小相爱,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
鲁恒要给宗浩讲的故事发生在1973年,当时文革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不少和他们同资历的老干部都纷纷被隔离审查甚至深陷囹圄,楚成昭和韩延赫因为老首长的庇护都还在宁州过着较为平安的日子。但就在此时发生了“雄鹿岛事件”。
当时台湾认为大陆人心已乱,觉得这是最佳的反攻时机,所以派出了大量的特务间谍甚至小股部队。
于是有这么一股装备精良的特种部队选择了在雄鹿岛登陆,他们大概二十多人,为首的是一个代号为“猎鹰”的不过三十岁的军人。他们个个受过专业训练,身怀绝技。他们由一艘潜艇送至雄鹿岛附近的一个在海水涨潮时被淹没的水溶洞,然后穿过溶洞,上了岛。当时岛上的驻军大概有一个连,但讽刺的是他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学习语录,所以那一支部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行了补给修养,破坏了岛上驻站的通讯装备和雷达监控系统。但当岛上驻军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趁渡,并分散地登上几条渔船,最后汇合于宁州的一个码头。
他们在宁州市呆了三天,也可以说是肆虐了三天。他们袭了一处秘密的导弹研制中心,以及宁州军区最大的弹药库,然后带着大量截获的军事准备原路返回。当时这一事件震动了整个宁州军区甚至是中央军委,也由此可知当时的军备是多么的松弛。中央军委责成省军区及宁州军分区火速拦截这股台湾部队,一定要阻止他们带着回到台湾。当时省军区让楚成昭回到宁州,和韩延赫一起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小组,负责此项任务。
当时的楚成昭早就对特种部队作战感兴趣,所以在1963年就悄悄示意韩延赫在宁州军区成立了一个特种侦察分队,人数不多,只有130个人,但个个是百里挑一的。在这个时候这个部队发挥了优势作用,他们火速拦截那股台湾部队,大部分被击毙于宁州,剩下五个人泅水到雄鹿岛之后也遭到岛上兵的封锁。
经过一天一的鏖战,又有四个人死于激战,但岛上兵几乎损失了大半。为首的那个台湾军人“猎鹰”显出了超出常人的镇静和能力,他巧妙地躲开岛上兵的袭击,在没有后援和补给的情况下居然又坚持了一天,而且最遭的是他俘虏了一名排长作为人质,要挟岛上兵停火。
韩延赫带着特种侦察分队赶上了岛,但双方僵持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时候那个“猎鹰”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他要求见楚成昭,而且让对方准备一艘小艇。为了营救受伤的人质,楚成昭也上了岛,并且一个人见了那个“猎鹰”,鲁恒当时也随他上了岛,并且执意陪着他进入丛林,但当楚成昭进入一间荒废的小屋时,他被挡在了外面。
韩延赫很担心楚成昭的安全,他根本就不赞成他单独去见他,但现在也是干着急使不上力。
鲁恒在外面等了整整三个小时,那三个小时对他来说简直是分秒如年。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安寂得可怕。
最后楚成昭出来的时候,脸惨白,跌跌撞撞几乎走不太稳,鲁恒从来没有看到老首长这个样子,在他印象中他永远是个刚强果敢的军人。
鲁恒疾步上前扶住他,楚成昭的手是冰凉的。鲁恒扶着他就要往回走,但楚成昭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用仅剩的力气朝小屋内喊道:“你快滚吧,我会在你上艇之后再走。”声音异常的洪亮。
这时,鲁恒看到从屋中走出来一个全副装备的人来,他满身泥土还有不少刮破的地方,额上也有伤口,正渗着血。他最多三十岁,脸有些苍白,但是五非常的俊秀,眼睛黑亮而幽深,看起来书生气倒很重。鲁恒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么些天来袭击他们的就是这么一个秀气文雅的军人。他疲惫地站在楚成昭面前,抿着嘴唇,也不说话。
楚成昭看着他,鲁恒觉得他的眼中居然有少有的柔情,但准瞬即逝。“快滚!再不走我就改主意了。你记住,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那个军人犹豫了一会,然后默默地向楚成昭鞠了一躬,敏捷地消失于丛林中。
楚成昭无力地靠在鲁恒身上,疲倦地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鲁恒,今天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记住,是任何人。”
鲁恒顺从地点点头。
“唉……”,楚成昭叹了口气,“一个人不能欠债啊。”
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楚成昭和鲁恒才扶着已经被打昏的人质出了丛林。
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大家看到人质安全回来便没有再深究。但是韩延赫有些不依不挠,他在后来无数次追问楚成昭那个匪首的下落,楚成昭只有在一次喝醉之后对他说:“我可以告诉任何人,唯独不能告诉你。”
韩延赫更加莫名其妙,但这件事之后韩楚两家的关系竟然不如以前了,因为韩延赫认为楚成昭在这件事中疑点太多,而且有违军人的原则和责任。
鲁恒讲到此,看了看宗浩,他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这个故事中,呆呆地盯着海面,似乎当年的硝烟与炮火就在他的眼前。
“怎么?听入神了?”鲁恒笑着拍拍他的肩。
“那后来楚副司令怎么了?”宗浩突然问了一句。
“后来雄鹿岛事件成了他的罪状,他被说成是一个纵敌逃跑,勾结台湾的大特务,在文革时被批斗得很厉害。”鲁恒静静地回答,声音很是伤感。
“老首长一身光明磊落,唯独这件事他从来不解释,造反派们要他说清楚,他说‘没什么好说的,忠义不能两全。’我也听不懂他的话,但我相信他的人,他一定有苦衷的。”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他被隔离审查,然后送去劳动,我不知道他被送去哪儿了,我到处找过,但至今都没有消息。”鲁恒很是懊恼地说。
宗浩看着海面,“那你在这儿就是等那个他放走的人吗?”
“对!”说到他,鲁恒异常地激动,“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说得清楚。只要他说清楚了,老首长就可以昭雪了。”
宗浩不再说话,他觉得自己被打动了,被每一个人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