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浩离开之后,韩家的问题似乎依然没有解决。韩守诺知道父亲做的这些之后,更加坚定地不愿遵从这门婚事,而谭映柏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也非常懊恼地对韩澈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啊?舅舅怎么能这样呢?你让我以后还有脸见宗浩吗?他是搞研究的,离开了研究所不是在浪费人家的时间吗?”之后他气呼呼地回到营里,一连几个星期都没再回家。
既然韩守诺和谭映柏两人都在闹别扭,那韩康和映柳的婚事也自然耽误下来。不过映柳觉得有点心虚,她很怕宗浩回来之后她又无法按照正常地轨道来走自己的人生,她有点后悔那天没有见宗浩一面,因为她实在没把握见了他之后可以镇定自若地说出自己的决定,逃避有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韩淳从北京回来之后也深深地陷入矛盾中,他惊奇地发现居然自己现在想得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儿,而是在雄鹿岛上的宗浩。他有点内疚,当初他是对尹程有过承诺的,把宗浩当儿子来待,可是现在,他生生地在扭曲宗浩的正常生活。
韩淳在家休息了一天,韩家人几乎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情绪,韩延赫夫干脆去了省里的干休所看望战友,而韩康也缩在他的房间里专心致志地作画。
韩淳就在书房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书房充斥着浓重的烟味。这时候腾知琪端了一杯茶进来,一言不发地放在桌上之后,便转身要离开。
“知琪”,韩淳轻轻地叫住她,声音很沙哑,“我真的错了吗?”
腾知琪回头怜惜地看着他,她犹豫着走到他的身边,“你总是这样,每次发生什么的时候,你就毫无节制地自责。”她一如既往地温柔,让韩淳突然有些温暖。
“可能我太自私了”,韩淳叹了口气,“我的儿是宝贝,可宗浩也是人家爱如心肝的儿子啊。”
腾知琪掐灭了他手中快要燃尽的烟,“别忘了,你也还有个儿子啊,或许你该听听他的想法,听了之后你就不会那么自责了。”
韩淳蓦地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好像这段时间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有韩康这么一个儿子了。
“小康在房间?”韩淳问道。
“嗯”。腾知起点点头。“要我叫他吗?”
韩淳疲惫地摆摆手,“不用,我去吧。”
韩康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韩淳缓缓地踱着步子走过去,轻轻地叩了叩门,然后他听见房间里有一阵忙乱的收拾的声音。韩康过了很久才开门,看到是韩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韩淳走进房间,房间里凌乱地摆着一些画,但几乎全部被布蒙着,很显然韩康不愿意父亲看他的画。韩淳强掩住内心的失望,拉过一张椅子。韩康怯怯地站在他的旁边,像个做错了事等待训斥的孩子。
韩淳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这么些年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儿子。他似乎觉得他是不属于他的,而有腾知琪在他身边已经足够,他并不想韩康走他的路,接过这个家族的担子,因为他自己已经走得太辛苦了。这个早产的从小体弱多病的儿子现在已是个22岁的成年人了,他长得挺高的,但是双肩略嫌瘦削。他的脸依旧不太好,但脸上多了几分沉稳和思考。总的来说他是一个温温和和几乎没有脾气的孩子。
韩淳示意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的身边,但韩康却有些顽皮地干脆坐在了地毯上,抬头望着韩淳。他的眼睛淳澈得而明亮,秉承了韩家人的特征。
“儿子,都快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整天关在家里画画啊?”韩淳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他本身还是很想当一个亲切的父亲的,只是心里太过沉重。“抽时间多陪陪映柳吧,她最近也在家休假。”
韩康笑着说:“我毕业要交的作品还没完成呢,实在没有时间。”他的声音还带着点稚气。
“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你就不怕映柳生气?”韩淳问道。
“不会的”,韩康低下头把玩着一支画笔,语气很是自信,“映柳从来没有生过我的气,她理解我有多么喜欢画画。”
韩淳看着儿子,突然有些无奈,也有些担忧。这样一个沉迷于画画的单纯的男人能够承担起一段婚姻吗?能够承担映柳那么细腻的感情吗?他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宗浩,与之相比,韩康显然经历得太少。
“小康,你愿意跟映柳结婚吗?”韩淳静静地问。
韩康有些惊异地抬起头看着他,但很快又平静地回答:“爸爸,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从记事起,我就知道映柳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这是几乎所有长辈们的愿望,当然,也是我自己的愿望。”
韩淳沉思了一会,“或者是我们给你的暗示太重,你自己有没有想过你到底爱她吗?你们适合组织家庭吗?”
韩康轻轻地笑了,“爸,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会问我这些啊?这门婚事不是你们定下的吗?”
韩淳有点不自然地点了根烟,“噢,我只是随便问问。”
韩康很认真地低下头思考了一会,说:“爸爸,我觉得我除了映柳以外,没有想过其他的孩子。在大学里也有很多漂亮的,有气质的生,但是我发现自己几乎不能欣赏她们的,因为在我眼里,映柳才是最好的风景。我没有想过要跟她分开去开拓另一种生活,我觉得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已经嵌入了我的心中,没有她,我也是残缺的。”
这是韩淳第一次听到韩康说这种话,他深深地被儿子的感情打动了。他看着他那真挚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柔软起来,仿佛沉睡多年的父爱在这一刻复苏了。曾几何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生生地分离。
在那一刻,韩淳下决心要保护儿子那如水晶般透明的心和感情。他不再为宗浩的事自责,因为二十多年前因为他不肯自私所以失去了他的挚爱,现在他选择自私,因为他再也不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