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人间十日九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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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生自断天休问,独倚危楼。独倚危楼,不信人间别有愁。

  君来正是眠时节,君且归休。君且归休,说与西风一任秋。

  水清扬长叹了一声,道:“我们走吧。”他走上前去,想从西门尚威的手中将谢宛玉抱起,带回到水家的陵墓去安葬,可是西门蕊如疯了一般,挥舞着长剑,任谁也不许靠近她的父母一步。水清扬无法,只好伸指点倒了她,交倒西门峻手中。西门峻依旧木木的抱住自己的妺妺。

  一旁,水清扬的从人忙上前来,将西门尚威的双臂搬开,可是西门尚威抱的紧紧的,已经僵硬了,怎么掰也是掰不开。

  水清扬岂能容杀父仇人就此抱着母亲安眠于地下,他冷哼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不会再用点力气。”

  于是又有人过来一起,几人合力,终于将西门尚威双臂掰开,由水清扬将谢宛玉的尸身抱起,迈步向院门外去了。西门蕊被点了穴道,只能恨恨的看着水清扬抱走了自己的母亲,心中的仇恨更多的分到了这个如谪仙一般,却又冷冷冰冰的异父哥哥身上去。

  云健抱起清宁,岐伯跟在他身后,背上还背着药筐,其余人也都默默转身,往门外走去。暮已笼罩大地,星辰闪烁,斜月渐起,清辉泻地。

  经此变故,西门峻变得稳重了起来,他有条不紊的处理父亲的丧事,有条不紊的安排家里的一切事务,安慰照顾妺妺,他知道,这些事情怨不得别人,一切有因终有果,苦乐随缘吧。

  西门蕊却一改往日的贪玩,刻苦的练起了武功,不顾哥哥的劝阻,任仇恨在她的心中生长。她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将一切的仇恨都放到了云健,水清扬与清宁三人身上,她认为,就是云健将真相带到他们家,害死了她的父母,而水清扬与清宁则是他的帮凶,是夺走母亲的仇人,所以她要练好武功,报仇雪恨。

  宁王府在西贡城东几百里之外的锦都城郊有别苑,他们住了进去,清宁需要好好休养一下。水清扬则找了上好的柏木打好棺材,入敛了谢宛玉,只等清宁好些,便要一同回到北绥城,将谢宛玉与水明合葬于水家的祖陵。

  清宁确实是伤了心脉,她在天关期间两次吐血,便已是伤了心脉,此次又经历了这么一场剧变,伤势复发。飞功本身便有清心寡的成分在里头,当年的元肃便是太过执着,而没练到更高的境界,清宁在遇到云健之前,一直是清静恬淡的,再加上遇到许多奇遇,其实她现在功力要比元肃当年高上许多。可是遇到云健之后,特别是出谷之后,种种尘世悲欢随之而来,打破了清宁的一片平和,已是给她造成了日后的隐患,更何况经历了如此巨大的生死离合。

  虽然在谢宛玉生前,清宁与她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得还没来得及培养起深厚的感情,她们母之间并不是十分亲密。可清宁一直以为自已是没有爹娘的,这种失而复得的打击对她来说,犹其之大。

  岐伯说了,清宁如果能静下心来,让他给好好的调理两三年,说不定能好,但想即刻就好,那却是不大可能,所以,清宁一定要远离七情六,一定不要太过激动,不要有大喜大悲。

  清宁渐渐好转起来,脸上也有了一些血,她醒来之后并没有十分的悲伤,也没有哭泣。山野间的生生死死她看得多了,死亡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清宁原本不明白的是,他们居然自己杀死了自己,可是现在,她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水清扬心里矛盾极了,皇上又来圣旨了,这个皇上,居然将他们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他下旨厚厚的抚恤水家,给谢宛玉复了北绥王的品级,又催水清扬赶快将清宁送入宫中,他早已下旨封了清宁为宁贵,同时策封的还有南安王林祥之长林凤华,为安贵,与清宁同品。又调了西平王蓝玉树八岁的幼子蓝庭为皇子伴读,东靖王朱瑞的次子朱韬容为御前二等侍卫。现在安凤华已在往天京的路上,其他两个人也早已经到了宫中,各就其位,只余下清宁了。

  风弥远已经回到朝中了,还坐在左相的位子上,可是他的权力却已经在慢慢的分散出去,相还没有醒转,龙章帝已经提拨了御史大夫江甫暂代右相之职。风弥远的叛迹虽已显,但龙章帝不会轻易去触动风弥远的,他们之间还在对峙当中,龙章帝正在一步步稳健的巩固自己的实力,又一点点瓦解风弥远的力量,他要做到一击而中。此时最难受的恐怕是风弥远吧,眼看着多年的经营一点点的消耗,一点点的被蚕食,而他却有些回天无力,如果他还是有那么大的野心,行动只怕也就在弹指间了。

  从这一系列的安排中,水清扬清楚的看到了龙章帝云暎的手段,他明白,如果真的抗旨不遵,决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是看着清宁清透的双眸,他又实在舍不得硬生生的拆散清宁与云健,硬生生的将单纯的妺妺送到那暗流涌动的后宫之中。清宁越发显得轻盈了,有时候觉得她就像是一缕轻烟,风一吹,便会飘散而去。

  云健坐在卧房的椅子上,看着睡梦中的清宁,此时是午后,秋日的阳光透过洁白的窗纸斜斜的照射进来,在桌上地上铺上一块块淡白的光影。经过这一场消耗,清宁似乎又清减了一些,过了天关之后,她如今一点荤腥也沾不得了,每日里只吃些米粥蔬菜,但她最爱的还是各种各样的水果和瓣。现在,桌上就摆着满满一篮的菊,洁白如丝一般的瓣张开着,是刚从园里摘下来,极新鲜的,用清水细细冲洗过的,留给清宁一会儿睡醒了当点心用。还有一盘刚下来的秋梨,极爽脆可口。

  左威轻轻的来到门口,叫出云健,天京宁王府里捎信来了,他的兄长云瞱不知所踪,宁王府早被人了,只许进,不许出,不知云瞱是怎么跑出去的,还是被人的劫持走了。宁王已暗中派了外面的人四处寻找,现在还没有消息,不知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所以,宁王让人通知云健,希望能借助摩天教的力量寻找,可是又不能张扬,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云健点了点头,他让左威去将上鱼叫来,命他自去找人搜索,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云健。他对这个哥哥还是比较放心的,他直觉云曄决不会有什么事,云曄的厉害一般人不知道,也看不出来。

  自从来到天和国内,诸般事端一件件的涌将出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将云健围了个风雨不透,到如今,想要脱身而去,再去过原来那种潇洒任的生活只怕是不易了。他返回身,清宁已经醒了,静静的坐在沿上,看见云健进来,清宁笑道:“健哥哥,这菊得很,你给我端过来,好不好。”

  云健依言给她端过去,清宁细细的品尝起来,半晌,又抬头笑道:“健哥哥,明天我们起程去北绥,你与我同去吗?”

  云健点了点头,“我去。”

  清宁笑道:“正是,回北绥城葬了我母亲,我们再一同往天京去,好不好?”

  云健心里隐隐觉得清宁有些不对,又点了点头,道:“当然好,你要做什么,我陪你。”

  去往北绥的行程倒是十分平顺,一路上秋光烂漫,清宁似乎也很高兴,时不时的便要停下来看看风景,拉着云健的手评评说说,连晚上都要云健陪着她,等她睡着了,才可以离开。有时云健想,干脆与清宁两人回云水潭边去,不再理这些凡尘俗事算了。可他明白,如果他们真这么走了,以云暎的手段,很有可能因此对宁王府不利。云暎暂时不会动水清扬,因为克制风弥远还用得着他,可是宁王就不同了,云暎早就嫌宁王独揽大权,虽说宁王表面上没了实权,可是他当政这么多年,在朝中还有很大的影响,暗中也可能还有不少势力,这么多年来,风弥远做的好些事情其实是打着宁王的旗号的,许多人并不知底细,云暎也已隐忍了多年了。如此一来,正是个绝好的把柄。难道真能眼睁睁的看他们受自己的连累吗,云健知道,自己做不到。可难道就这么让清宁进宫去吗?那他将情何以堪,又将清宁置于何地。

  他们的路程拖得有点太慢了,云健与清宁都已经看到了水清扬的焦躁与不安,可是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视而不见。皇上已经给了水清扬最后的期限,十一月初一日。虽说天和国的风俗是父母去世需服丧一年,嫁娶,可这一条到了皇帝那里,却是不管用的。现在,风弥远才是水家真正的仇敌,是他挑动了西门尚威陷害的水家,而风弥远也同样是皇帝的敌人,在这一点上,水清扬和龙章帝是站在同一阵线的,龙章帝其实没有必要非要将清宁放在宫中,来牵制水清扬。但水清扬知道,龙章帝是一个心思缜密又做事极其小心谨慎的人,自天和国建国以来,东南西北四家异姓王族便要将儿送至宫内为,早成规矩。更何况龙章早已看上了清宁,被皇帝看上的人,岂有得不到的道理,云健与清宁的婚约,在龙章帝看来,根本就是一纸空谈,等同于无。

  就算他们的路程拖得再慢,也还是在前进的,在十月中浣,他们到了北绥城。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匆匆的拣了个黄道吉日,合葬了水明夫,留下得力的人监督修缮他们的陵墓。水氏兄与云健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天京。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龙章帝派来迎接清宁的卫队,由自菚带队,他宣了圣旨后,目光复杂的看向云健,道:“宁王爷的心疾犯了,皇上说,赶紧让你回府去,如果再呆在宁王府之外,岂不是不忠不孝,你兄长的下落,皇上自会派人去仔细寻找,定不会让他受什么损伤。”

  云健突然扬声长笑了起来,心中一片苦涩,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啊。云暎的步步紧逼又让他决绝起来,看来是要好好的想一想兄长云曄曾说过的话了。清宁却十分平静,这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依清宁的子,皇宫里决不适合她长住。皇宫是什么,就是一只世上最最华丽的大鸟笼,人一旦进去了,只怕终其一生,便只能被关在这个华丽的鸟笼里,再也无法自由飞翔,而清宁却是山野里自由自在的一缕清风,任意所之。可是现在,清宁与云健的心都已有所牵绊,云健的家人,清宁的家人,这些龙章帝的治下之民,使得他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能随而为,无所畏惧。

  清宁拉住云健,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又仿佛已过了许久,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天和国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是被冥冥中的命运牵引着,无可奈何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所有的事都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期望之外的,那今后呢,还会继续这样吗?云健柔声道:“清宁,我先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清宁点了点头。

  两人携手一跃而起,轻飘飘踏上树梢,如飞而去,远远的,清宁声音传过来,“你们在天京皇宫里等我们吧,我过几天就去。”上鱼、左威、阎彬与简瑶等人也急急的随之而去,不过,只怕是追不上那两个人了。

  水清扬与自菚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我们走吧。”又不约而同的苦笑了一下。两队人马默然无声,向天京方向逶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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