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玉就算再不愿去想,此时大概也明白了,她说什么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赖以依靠,给了她无限慰藉的人原来就是害死他丈夫的元凶,原来所依靠的那棵大树倒了,枯死了,而这一棵本来繁茂的大树突然变成了虚无,她这棵缠绕在大树上的藤蔓伸出自己的触角试探着,没了,没了,本来就没有,有的也只不过是假像,全都是假象。她的泪水又流出来了,颤抖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哥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如此害他,你告诉我。”她紧紧的抓住西门尚威的双臂,使劲的摇晃着。
西门尚威温柔的笑起来,柔声道:“宛玉,你问我这一切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呀,那一年天,也是下着濛濛的细雨,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在你们家的丁树下,你头发上还沾着亮晶晶的小水珠,你在等水明回家,就那么回头一笑,从此,我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包括我原来的子,从此,我眼里就只有你。可是你呢,却瞧也不瞧我一眼,那时候,你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水明一个人,你冲他笑,跟他撒娇,关心他,爱恋他。我为了能多看你一眼,下功夫巴结水明,成了他最信任的人,可是,我每多见你一次,我的心便多痛一次,看着你从我的面前走过,却像没见到我这个人一样,我的心就更痛。”
谢宛玉垂下眼帘,呢喃道:“那你就要杀了他,是吗?原来是因为我,因为我。”
西门尚威道:“我本来也没想害他,直到有一天,风弥远到宁王府来,当时他还不是丞相,他的眼光真厉害,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没想到却被他看出来了,他找到我,问我想不想拥有你。我当然想,我作梦都想,想得我心都要碎了,可是,你是王,高不可攀,我是一介草民,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天上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于是他给我出了这个主意,于是我就得到了你,可是我还是心有不足,我想让你看我的时候像看水明那样,那样眼中充满了柔情与爱恋,这么多年了,我对你有多好,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宁可不要天下的一切,为了你,我又要获取这天下的一切。宛玉,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你能吗?”
谢宛玉的眼神已涣散了,这么多年对宁王云弘那刻骨的仇恨这时看起来居然是那么的慌谬,自已无限信赖的救命恩人居然便是仇人,而她自己,便是这一切事的根源。
一枚红叶从树上飘摇而下,在谢宛玉的眼前旋转着落到了地上,她弯腰拾起那枚红叶,微微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是一个初初动情的少一般,娇羞婉转。谢宛玉看着手掌中这枚红的落叶,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北绥城的东山上,秋光灿烂。她与全家一起去游山,落在了后面,她太喜欢这满山遍野的秋了,红的,黄的,绿的,那么绚丽,在秋日灿烂的阳光下,是那么的夺目。突然,她觉得有人动了她的头发,回过头去,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公子,那就是水明,他的眼睛像是一潭湖水一般,深不见底,却又清澈之极,水光潋滟,勾人心魂,清宁的眼睛长的就像他一样,一模一样。在他的笑容面前,那满山的秋光都显得暗淡了。他手中举着一枚红叶,笑眯眯的看着她,“有一片树叶落到你头上了,我帮你拿下来。”他将那枚红叶放在鼻端嗅了一下,又笑道:“这片叶子一定是最的了,我得好好留着。”他小心的将树叶放进了贴身的荷包里。谢宛玉脸红了,低下头羞涩的笑了。她的心里,最爱的永远都是水明,就算她嫁给了西门尚威,那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一棵可以缠绕的大树。
谢宛玉微笑着将那枚红叶插到了头发上,口中说道:“这片叶子也是最的,这片也是,这片也是,还有这一片,我都给你留着。”她在地上拾起一片又一片的红叶,插到头发上。
西门尚威过来要揽住谢宛玉,被她一下子甩开了,她的力气似乎突然变大了,清宁从房上飘落下来,叫道:“娘,娘,你怎么了。”水清扬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的母亲,这个一切患的根源。
谢宛玉也跟没听到一样,用力一推,将清宁推到一边。云健过来抱住清宁,低声道:“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么残酷。”云健说着,突然叹了一口长气,真不知道,揭开一个这么多年的秘密,对清宁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可是,如果不找出水家真正的仇人,难道让自己一辈子背负她母亲的这个怨恨吗,让清宁夹在他与母亲的仇恨之间,左右为难,这对于清宁来说,恐怕也决不会是一件好事。
谢宛玉依旧在地上寻找红的落叶,一片一片的插在头发上,有的没有插好,又飘落下来。直到她看见了那柄短刀,她拾起来,呆呆的看了一下,突然极快的插入了自己的心口,“明哥,我对不起你,原来是我害死你的,我现在就去找你陪罪,你看,我给你带去这么多红叶,都是在我头发上戴过的,都是最的,你不要恨我吧。明哥。”她闭上了双目,身子倒了下去。
西门尚威急冲上去,抱住了飘摇坠地的谢宛玉,看着她嘴角边绽放的那一抹微笑,眼角流出的两行清泪,她去了,就这么去了,他守护了她十多年,终于她还是去了。西门尚威喃喃道:“宛玉,宛玉,你终于离我而去了。”他扶摸着谢宛玉的脸颊,柔声道:“我终于还是没有得到你的心,你对我一直只是感激,是吗,你最爱的终究还是水明。”
清宁看着眼前这一切,她说什么也没想到母亲自杀,她在谢宛玉将短刀对准自己胸口的时候冲上前去,却终于没有赶得及,看着谢宛玉软软的歪倒在西门尚威的怀里,她只觉得心里狂跳起来,一股气流在胸口乱窜,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浸了出来,染红了地面,她也晕倒在了云健的怀里。
水清扬也吓了一跳,虽然他不满谢宛玉丢下他另嫁他人,但不论如何,这是他的母亲,亲生母亲,他从房檐上飞身而下,却已来不及了,看到晕倒云健怀里的清宁,他有些担心。又看着西门尚威抱着谢宛玉,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母亲的怨恨,在她的死亡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恨恨的道:“西门尚威,你害死了我父母,还有何话说。你快放开我母亲,别弄脏了她。”
西门尚威涩涩的笑了起来,“弄脏了她,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他看向西门峻:“峻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我知道一直怨我,不过,以后,你不用再怨我了,好好照顾你妺妺,毕竟她跟你是一个爹。可是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哈,哈,哈。”他又大声的笑了起来。
西门竣抖缩着要上前来,“爹,你要干什么,就算你杀了他们,咱们也不见得拼不过,你要干什么。”
西门尚威看了云健一眼,一只手紧紧的抱住谢宛玉,另一只手飞快的拨出谢宛玉胸前的短刀,飞快的刺入自己的胸口。一阵秋风吹过,无数片落叶纷飞而下,落到他们的身上头上,好像无数只翩跹的蝴蝶停落在他们的身上。屋檐上残留的雨水还在淅沥沥的向下滴落,在青的砖地上溅起朵朵小小的水。天空开始放睛了,夕阳金的余辉闪现在天际,洒落大地,又倏的隐去,只余一片昏黄。
西门竣已经呆了,他二十几年的生命里,除了母亲的故去之外,他的生活一向都很顺利,父亲就是他身后最坚实的依靠。这样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他现在有些不会思考了,这一切到底应该怨谁呢,怨谢宛玉是水?怨自己的父亲?怨风弥远鼓动父亲去害人?怨云健将这些事实带到了这里?父亲真的死了吗?他一向都那么有主见,有手段,怎么会为了一个人就死了呢,不会吧?
云健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来的时候决没有想到水威口中的贾明道居然就是清宁的继父西门尚威,而西门尚威所做的这一切,却是为了清宁的母亲,他设计害死了水明,害得清宁一家骨肉分离,家破人亡。人的有时真是可怕之极,这中间居然还有风弥远,这个老奸巨滑,野心勃勃的人。云健抱着清宁软软的身子,这件事给了清宁多大伤害,他知道,对于一个从小无就孤苦伶仃的孩子,在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之后,却又很快的便失去了,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云健突然后悔揭穿这件事了,他只是一心想要清宁的母亲与兄长不再仇恨自已,不再阻挠他与清宁的相守,却没想到谢宛玉会因此而自杀。清宁的脉搏时快时慢,气息也有些紊乱,云健低下头吻住清宁,将气息渡进她的体内,助她平息躁动的内息。
水清扬低头无语,他筹划了这么多年的复仇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对于他来说也是始料未及,仇人自杀了,父仇报了,而本来活着的母亲也死了,他的妺妺伤心到吐了血,晕倒了,这是我想要的吗,他自问。
上鱼,阎彬,简瑶,左威,以及其他在场的所有人,眼前的这一切,他们可许会觉得有些心酸,有些难过,可必竟不是关乎自身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都只是别人的恩怨情仇,不是自己的,就好像刚刚看了一声戏,戏里的悲欢离合也只是在台上上演着,离他们都十分的遥远。
一个清脆娇柔的少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爹,娘,你们怎么了,干嘛要躺在地上,哥哥,你站着干什么,干嘛不将爹娘扶起来?”
接着一个老头的声音:“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像话,当着这么多人亲热,不要脸皮,你们干嘛都呆站着,都看傻了吗?”
接着两个人都惊叫起来,一个扑向西门尚威和谢宛玉,另一个扑向清宁。
岐伯出去采药,西门门蕊出去玩,在同一时间回到西门府,同一时间发现了院内发生的事故。
西门蕊摸到了父母冰凉的面颊,也看见了父亲胸前的刀柄,以及母亲胸口凝结了的血迹,她有些明白了,却又不愿意明白,她回过头来看向西门峻,后者还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西门蕊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西门峻身前,问道:“爹娘怎么了,他们怎么了,你告诉我。”
西门峻呆呆的看自己的妺妺,呆呆的回道:“他们死了,他们自杀了。”
西门蕊有些不敢相信,上午她出去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还嘱咐她别太贪玩,早些回家,吩咐跟她的人要好好照顾,他们怎么会自杀呢,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她蹲下身,抱住父母已经僵硬起来的身体,用力的抱着,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一个噩梦,她现在希望这个梦快点醒过来。
岐伯没太在意西门家的人,他们的死活于他没什么关系,他关心的是清宁,因为他看到了清宁嘴角边的血迹和苍白的面容。岐伯过来抓住清宁的手腕,小心的给她把脉,好半晌,他看看云健与水清扬,说道:“清宁的脉像可不大好,她伤了心脉。”
父母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西门蕊也渐渐明白了这些不是梦,是真的,她缓缓的站起身来,缓缓的扫视在场的所有人,熟悉的或陌生的人,一定是他们害死了她的父母,一定是,否则他们活的好好的,怎么会自杀,这个没用的哥哥,居然眼看着他们死掉,他是死人吗,还是他是傻子,没心没肺,又或者他迷上了那个妖精似的,背叛了自己的父母。好,这个仇我会报的,你们这群人等着,我一定会报仇的,我要你们每一个人为这件事付出代价,特别是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他们就是西门家的扫把星。西门蕊冷冷的,恨恨的在心里想着,她泪流满面,突然大叫起来:“你们滚,你们滚出我家,你们这帮坏蛋,快滚。”她抽出西门峻手中的长剑,疯狂的挥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