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山间夜色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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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找什么?”清宁来到他身后,轻声问道,她直觉此人所寻找的东西必定与健哥哥有关。

    李浅正在废墟中查找着,他已经里里外外翻了几遍了,希望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印证他的希望。听说观林堂被烧之后,他马上便与黄娟商量,让黄娟派人去所有可以找到的门路打探消息,而自己则在大部分的守卫撤掉之后,来到这里搜查。听到清宁的声音,李浅吓了一跳,急转回身来,看到清宁,不禁有些悲喜交集,站直身子,道:“清宁,你来了,你也听到消息了?你放心,他不会死的,那家伙机灵着呢,哪那么容易会被人烧死,我来找一找,看有什么蛛丝马迹,一个人死了,总有些痕迹可寻。”

    清宁孤独惯了,大事临头,也未曾想到要去找谁帮忙。此时见到李浅也在如此关心健哥哥的讯息,不禁起了亲切之感,听到这些话,冰凉的心似乎有一丝暖流滑过,又燃起了几分希望,“你找到了什么?”

    李浅摇摇头,“什么都没找到,也正因如此,我更加相信他不会死。”其实他发现了一些骨灰,却觉得那些都不会是云健的,因为他并未曾找到云曦贴身的金锁片,那个东西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烧化的。

    “那他现在又会在哪里,受没受伤,为什么他不去找我?”清宁一喜,这喜悦很快又被担忧代替。

    李浅又摇摇头,隔了片刻又道:“没关系,黄绢的绸缎庄遍及全国各地,手下人众多,曲九重和岐伯也可以帮些忙,还有你哥嫂势力更是强大,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让他们分头寻找,定能找到。还有,这个火烧观林堂之人,我估计十之八九又是风弥远那个老贼。如果找不到健儿,先去宰了他再说。健儿的孪生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出这么一个李代桃僵之计,将他亲弟弟置于危难之中。”

    清宁点头道:“是风弥远,云暎已对我说了。”云曦对云曄这个孪生兄长手足之情甚切,清宁从未想到云曄会是故意将云曦置于危境,听到李浅的话,又想起适才云暎也曾提起李代桃僵这四个字,不由暗惊。

    李浅听到云暎的名字,先是一怔,然后切齿道:“看来定是那个老贼,哼,当年他撺掇宁王将健儿他们掉包,又想方设法要害他们兄弟两个,我就觉得他必是心怀叵测,所谋极大。看来我当年将健儿带走是对了,否则早就被他害死了。宁王这个老糊涂,幸好后来还有些明白了,这么多年没让他得逞。”

    清宁讶异道:“掉包,掉什么包?”

    李浅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先离了这里,我详细说与你听。”

    两人相随下了孤绝峰,李浅身手一般,远不如清宁,与此时的云健相比,也差着好些,但这座山峰也还勉强下得。两人来到上次相遇时的湖边,湖边树上系着一叶小舟,藏在湖边的草丛之中。李浅将舟解了,让清宁上去,扳动船浆,吱呀声中,小舟慢慢行到湖心。李浅放下船浆,任小舟在湖中漂漂荡荡,先是长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这件事我已经放在心里二十余年了,此时此刻,也该是说出来的时候了。”他此时已听黄绢说过,深知清宁与云健的关系,以及这两年之内围绕着清宁和云健所发生的诸般事情,此时已当风口浪尖之上,此事只怕也无法再深藏于水底,是到浮出水面的时候了。李浅活了五十余年,自信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清宁此时虽名为皇妃,但能在深夜之间奔波于荒野,只为寻找云曦,想来不会是贪图富贵之人。何况清宁双目如水般清明透澈,不带一丝阴暗与虚伪,李浅考虑了片刻,便即决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清宁。如果能找到云曦,将此事告知与他,当然更好,但一时半刻也不知云曦是死是活,也不知他身处何地,先告诉了清宁,也让她有所准备,何况还要借助清宁之力。

    当年的李浅,作为月隐的墨君,师承丹青子,少年扬名,算得上是天和国内数一数二的书画大家,等闲之人难得他的墨宝。却在一次为宁王的未婚妻子,林将军之女林昭玉画像时,迷失了自己的心。他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情景,隆冬时节,几株寒梅凌霜盛开,一片红艳。然而梅枝之畔,那个身披一件大红罩面的捻玉貂裘的女子,仅凭一张露在外面的如花美颜和一双纤纤玉手,便将那几树傲雪寒梅映得黯然失色,完全成了陪衬。看到李浅目光发直,她的小丫环叱了一声,“好好画你的,瞎看什么。”她却轻声的制止了那个小姑娘,温婉一笑间,那一段自然流露的妩媚让李浅心跳不已。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为她画了无数张画,多半是偷偷画的,而真正要交出的作品却迟迟难以完成。这大半个月的相处中,更让他了解到了她的聪慧可人,妩媚天成。因为早已成名在外,没人对他置疑,但不论多精描细画,终有完成的时候。

    自此以后,他相思欲狂,直到听说她被当时皇帝从宁王手中夺去,藏入后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便想方设法入宫当了御用画师,以利用职务之便得睹娇颜,以慰相思。

    林昭玉便是如今的昭和太后,云曄云曦的生母。

    宁王痛失所爱之后,意志消沉了好一阵子,直到认识了风弥远。他开始利用宁王对先皇的不满,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先是将一个与林昭玉有些相似的女子送给了宁王,然后又利用她和林昭玉怀孕时间相近的这一契机,鼓动宁王调换了云暎与云曄兄弟。他们出生那一日,那个女了带进宫里的一个荷包之内便藏有催产的药物,也是风弥远精心准备的。当时林昭玉并未到月份,被药物所催,痛得死去活来,曾几度晕蹶,并未发现自己所生的及是双胞。

    调换之后,所有参与之人都被宁王和风弥远或明或暗的处理掉了。李浅,因本身有一点功夫,轻功也还可以,他几乎一有机会,便会到林昭玉所住之处徘徊,只盼与佳人越近越好,如果能远远看上一眼,那是更好,却不料看到了这一切。他心惊胆战,回去左思右想,不知是否该揭发此事。对于宁王的所作所为,他无法茍同,但由于都是深爱同一个女子,倒颇有惺惺相惜之感,终因出于同情,决定不告发此事。那两个孩子却因是林昭玉的孩子,让他有些放心不下,几次潜入宁王府去看视,看到宁王对他们照顾的颇为周到,也并无加害之意,倒也算放心,只是某一晚再去之时,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向了双胞兄弟所住的地方。当时的宁王府并不像现在那样戒备森严。

    李浅留了心,偷偷跟去,意外救下了云曦,却被在外接风的人发现,追踪了他半个月,一直追到了沥海之边,无奈之下,他抱着云曦跳下了大海。恰适十二年一次的暗流转向,被带到了中原。他带着云曦,为他起名云健,字天行,取自易经的天行健,君之以自强不息之意。李浅以画谋生,两人情比父子,四处游历,也颇过得。本以为就此终老是处,也让云曦远离这一片纷扰,平淡了这一生,却不料天意难测,居然让他们两个在二十几年之后又先后重返天和国,终于无法避免卷入了这一场争斗之中。

    李浅择其关窍与清宁说了,清宁听过,默默无语。她对云曦出身为皇子并不在意,只是觉得健哥哥与她真是像啊,自幼便命运多舛。只是这个风弥远着实可恨,为何处处都有风弥远的影子,水家的祸事由他而起,皇家的恩怨又是他一手策划。清宁想,不能再放过他了。

    决心一定,清宁不再犹疑伤怀,“义父,你到绢姨那里,让她召集月隐所有人,搜寻风弥远的下落,找到之后,杀了便是。”即然他是健哥哥的义父,清宁便也老实不客气的跟着叫起义父来。李浅到也不在意,他们这群人本来便对世俗礼法并不看重,至于称呼等事,更是小事一桩。

    接着,清宁抽出玄音笛,横于唇畔,笛声婉转而起,声传四野,不一会儿,无数鸟儿扑楞楞飞了过来,绕着清宁盘旋飞舞。清宁曲调微变,过了片刻,鸟儿们仿佛领到的命令而去执行的士兵一样,又匆匆的飞走了。清宁放下笛子,微微一笑,“好了,我让它们也帮忙去找风弥远和健哥哥,只是它们不识得,怕也没什么大用,如果如电在这儿就好了。我这就去找如仙姐姐,让摩天教众和如电也出动找寻。我就不信,他们能把健哥哥藏到天边去。不论健哥哥是生是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清宁冰雪聪明,即然见到了李浅,想到了有人可以帮忙,不必独自承担所有的一切,便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全部利用起来。

    李浅看着眼前的清宁,不禁暗自叹息,怪不得她能在荒野之地独自生活那么久,这番气度,又有几人能比,怪不得彭老太爷一眼便看中了她,让她作了月隐的谷主,而舍弃了自己培养多年的水清扬。

    清宁奔波了十来个时辰,全仗着深厚的功力支撑,但毕竟一日之间,遭到了如此锥心刺骨的打击,带动心疾复发,又吐了两次血,此时已是疲累交加,心头隐隐作痛。她理清了头绪,心思一静,也觉到了身体的乏累。对李浅道:“义父,你先去吧,我到水里休息一会儿。”说完,纵身跃入湖水,运起飞花飘絮的七重神功,闭气凝息,渐渐与山水融为一体。

    李浅被清宁的举动吓了一跳儿,但随即明了。他毕竟是月隐中人,对本派的武功虽未曾练过,却也听师傅说过祖师爷神功的种种神妙之处,据说是过了七重天关才能达到入水修炼的境界,没想到清宁年纪轻轻的一个少女,便有如此深的功力,着实可畏,又一想清宁的重重经历,又着实可叹可怜。轻摇双桨,李浅将小舟驶离湖心,向岸边而去。

    春天的湖水虽已回暖,但依旧清凉之极。轻风吹动着湖面,带起阵阵涟渏,一波一波的荡漾开去,映着初露的曙光,泛着淡金色的波澜。片片花瓣被风吹落,飘摇着落于湖面之上,随波流动,或嫩粉或红艳,给湖水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

    “这有一个小湖,我们用些饮食,歇息一会儿再走。”一个声音打破了山野间黎明时分的沉寂。他们四下查看了一番,在湖边石上坐下,打开包袱,取出干粮咸肉,就着湖水吃了起来。

    一个人说道:“给那个女人一些,别饿死了她。”

    另一个人回道:“是,爷,不过这个女人伤势不轻,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看她样子,似也不大想活了,否则也不会从山崖上跳下来。”

    先前那人一笑,“你不知她是谁,这可是我的老相识了,我怎么忍心看着她就这么死了,那还不让我心疼死。”

    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虽有气无力,有些沙哑,却依旧柔媚天成,“你不必假装好人,风千叶,趁早杀了我省事,不要再想什么鬼主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哈哈,你现在可是摩天教里的大红人,当然得留着你了。虽然你的心上人被火烧死了,估计现在已成了一堆灰,风一吹就散了,但他弟弟还在横波宫主手里,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要他的命。他们兄弟两个长的一模一样,你只要把活着的那个当成死了的,不也一样?何必非要殉情,像你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那人果然是风千叶。

    女子似是实在没力气,只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清宁静静的潜在湖水中,经过两三个时辰的休憩,她身上好受多了。湖边说话的声音传到水中,已微弱之极,却依旧让清宁听到了。这倒好,父亲没找到,儿子却自己送上门来了,就让他儿子带我去找吧,清宁暗道。只是那女子是谁?声音又弱又哑,但语调之间,倒有些像是蔺雪仙。

    往常这个时候,旭日将升之时,鸟儿应已开始啾啾鸣叫了,可是这片山野却是异常的寂静,除了风声、虫声,听不到一声鸟鸣。一行人中有个细心的人渐渐觉出了异常,他打断风千叶的话,低声道:“爷,怎么没有鸟叫声?”

    风千叶侧耳细听了听,压低声音道:“你们四处再仔细搜搜。”

    “不必搜了,它们都飞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接口道,将湖边的五六个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抽出兵器,向声音传来之处望去,这一望,又不禁目瞪口呆起来。晨曦之中,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凌波立于湖面之上,身周索绕着乳白色的雾气,掩映着她的身影,似真似幻,若有若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