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脆声的介入,打断了众人之间暗藏汹涌的寒暄。
“月公子,请。”东方幽淡笑的——替众人斟上了酒,巡视的目光轻柔的扫过彦水水无色的眼眸后,平和的眼光竟微微的明亮起来,隐讳下意味深长的涵义。
察觉到他的视线,彦水水不经意的一挑眉,这双目光含笑的眼睛竟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定睛探询,却见东方幽目光已转向它处,只余下一张温柔的侧脸。
“怎么了?”察觉到她眼神的波动,彦少卿轻柔的将细滑的鱼肉夹到彦水水碗中,低声寻问道。
“没事。”不愿意让东方幽洞悉自己的疑惑,彦水水对着坐在身旁的彦少卿温柔的一笑,随即垂下额首,借吃菜来掩饰自己心绪的波动。
只是这一笑,落进众人眼中,却是万般的滋味在心头,她很少笑,终日素寒着一张绝色的容颜,可此时月敖和东方幽才发现她微笑时是那么的动人而妩媚,眉角轻柔的弯下,红唇微微扬起,露出洁白的贝齿,染上笑容的脸颊,绝美的如同深谷里暗吐芬芳的幽兰,黯淡中似乎可以照亮无边的黑暗。
彦少卿肃穆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哀伤,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寒,那温柔的一笑传进眉眼,刻进心头,击起了压抑在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痛苦。
“呀?你们怎么都不吃菜。”钟灵一番风卷云残后,才发现众人都停下了筷子,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低头吃菜的彦水水身上。
“都看着我师傅干嘛?”愣愣的擦了一下嘴角的油渍,钟灵好奇的开口。
“钟丫头,没听过秀色可餐吗?”月敖率先收回神思,淡笑地看着钟灵调侃道。
“呵呵,这话我爱听,夸我师傅就等于是夸我。”率真的点了点头,钟灵也笑了起来,眸中闪动的笑意,精致的容颜如花开般的灿烂。
可看在月敖他们眼中,才恍然发现,笑与笑竟然有那么的不同,钟灵的笑虽亮丽却失了韵味,可以让人舒心却无法震撼,看来笑和笑终究是相同的,不同的是看笑人的心境罢了。
酒过三巡,月敖和东方幽却也熟络了起来,把酒言欢,畅谈大笑,恍如多年不曾见面的故交好友。
“远来是客,东方在南街有一个闲居的宅子,不大却也不失为一了优雅之所,月公子要是不嫌弃,还请移驾去别院休息。”东方幽含笑的向月敖提议,目光却依旧在不经意间落在彦水水的身上。
“既然东方公子如此的周到,那我们就叨扰了。”月敖也是洒落,朗声的应承下来,收到孟玄澈不解的目光后,淡然一笑,暗示他自己已有打算。
默默的落在最后,彦水水探询的目光紧紧的锁住东方幽的背影,从可客栈见第一面起,他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微笑,淡笑时如春风吹过,惬意时似山泉曲折、爽朗中包涵洒落,可无论他如何地笑,落进彦水水眼中却是余味悠长的掩饰,或许这就是直觉,身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必须具备的锐敏直觉,而且他步履轻松,行走时连衣摆都不曾摆动,这样轻快的身行背后必定有着上好的轻功修为。
将月敖等人送到了别院,东方幽这起身告辞。
“夜深了,水水和钟丫头先去休息吧。”月敖瞄了一眼漆黑的夜空,随即看向彦水水和钟灵,夜色安宁,可此刻他却有种压抑的窒息感。
“钟灵走吧。”不待钟灵反驳,彦水水拉着她的胳膊往厢房走去。
夜很静很静,幽静中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木渡城早已进如了沉睡的状态,只余下一弯惨淡的冷月桂在枝梢。
幽暗的巷子里,东方幽余光随意的撇了一眼四周,微扬的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看来她比自己料想的还要聪明。
彦水水抽出随身的软刻,毫无预警的向走在前面的东方幽快速的攻击过去,黑暗中,只见一道白色的光亮迅速的划过夜空,以雷霆万钧之势袭向毫无防备的东方幽。
凌厉的剑风生冷的在身后吹起,不曾想她的招势竟如此的犀利,可东方幽却连身形也不曾停顿片刻,依旧迈着整齐的步子往前面走去,丝毫不在意背后席卷而来的致命剑。
彦水水冷寒着脸,目光沉静的肃穆,笔直的身形如脱弓的长箭一般,飞快的向东方幽刺去,手中的剑身森冷的折射着骇人的月光,这一刻她是一个杀手,无情而冷酷。
近了,一点点的靠近,锋利的剑尖却在接触到东方幽柔软的颈项时,噶然而止,只余下分毫,这一刻就会划破他的肌肤,结束他的性命。
“彦姑娘?”东方幽错愕的转过身,束起的黑发自架在脖子上的剑上飘过,一缕发丝瞬间被削断,幽幽的随风飘落下来。
“受惊了。”不曾解释,彦水水只是冷漠的收回软剑环绕在腰间,他果真身藏不露,刚刚自己只要偏差一丝一豪,他的命就断送在自己手里。如此的沉着竟让人不寒而栗。
东方幽淡然一笑,似乎不在意刚刚她唐突的举动,目光柔和的堂向冷漠的彦水水,打量一番后,释怀似的摇头惋惜道:“看来彦姑娘是不相信东方的人品和操守,今夜才会有此试探,不知道彦姑娘这下可相信东方了。”
抬起眼,彦水水打量着东方幽淡若素菊的容颜,自己险些要了他的命,而他竟然没有一点的愤怒和指责,这样心计深沉的男人必定是个棘手的角色,只是不知他是敌是友?
“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在发生了。”彦水水是冷冷的开口,因为她需要探听的此刻已经知晓了。
“哦。”东方幽兴趣满满的凝望着彦水水,“这么彦姑娘是相信东方了。”
“是。”彦水水淡漠的别过头,避开东方幽的目光,瞄了一眼腰间的软剑,静声道:“东方公子当日所赠的剑果真是把利器,几次都救了水水一命。”
闻言,东方幽尚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什么时候洞悉了自己的身份?眸光一转,随即又笑了开来“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东方算是见识了彦姑娘的聪慧。”
“客气了。”彦水水淡淡的应了声,随即又迟疑的将目光看向笑容舒适的东方幽,他到底是做什么人?
他预告了自己江南一行暗藏的杀机,却又是那夜闯彦府的杀手头目,而今却又是东方世家的掌门人,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他若是想对月敖不利,又何必提醒自己江南一行的危机?可他若是朋友,又怎么会成为刺客的头目?
越是理不请,彦水水便愈发的感觉出东方幽的非比寻常。
“既然已经是旧识,那东方就唐突喊一声水水了。”明了她眼中的迟疑,东方幽含笑的开口,目光锁住她绝色的容颜。
水水?被他突然而来的称呼弄的有些错愕,彦水水再次将目光聚集在东方幽的面容上,夜色下,他的双眼是那么的深邃,似乎幽静的可以折射天际的清月,可在这幽深的澄静中,彦水水却感觉到那深潭底处的暗礁。
这样一个身藏不露的男人太诡异,诡异中却又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他的身影中,依稀可以洗涤一切的罪孽,为什么他的笑容可以包容下她的烦扰,似乎在他面前无须掩饰什么,似乎一切都那么的顺理成章,即使自是一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杀手。
“水水,你这样深情凝视的目光很容易让东方心神荡漾。”调侃的笑声带着暧昧的色彩,东方幽笑容温暖的回应着彦水水打量的目光。
恍如又见到另外一个放荡不羁的月敖,看来他和月敖可以一见如故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彦水水挫败的收回目光“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只要和公子的安全没有牵连,你一切随意。”
他给她的感觉似敌非友,可他却又有着东方世家的背景,所以彦水水只能淡淡的丢下一句话,随即转身离开他的视线。
东方幽默默的凝视着越行越远的身影,一抹淡笑噙在了嘴角,她果真比自己想象的还有趣,只是在她奇怪自己的同时,东方幽更捉摸不透的是她的身份。
自己不曾有过疏漏,而竟然发生了刚刚试探的一目,足见彦水水也是凭直觉而为,只不过她的直觉比起常人要敏锐精准。
可让东方幽真正感觉疑惑的是彦水水那样冷漠而沉静的目光,眼睛是一个人身上最难掩饰的地方,自眼神便可以洞悉一个人的一切,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拥有她那样波澜不惊的眼神,或许就如同她问自己的问题一样,她到底是什么人?
理不清楚,所以有些心绪有些混乱,彦水水漫无目的的闲晃着,只有在这样的黑暗中,只有在这样无人的环境下,她才可以展露出自己脆弱烦忧的一面。
夜风轻柔的吹拂着河畔,彦水水静静的走了过去,席地而坐,悠远的目光失神的凝望着面前滚滚而逝的河水,心头又闪过刚刚的问题,东方幽到底是怎样的身份?
刚刚自己试探的一击,他果真没有躲闪,如自己推测的一样,他是算准了自己会来偷袭,当然这也恰恰证明了她的推测,他绝对是身藏不露的高手,他处心积虑的接近自己、接近公子,他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眸光渐渐的低沉下来,彦水水烦扰的揉着额头,一切都越来越迷惘了,扑朔迷离中,她已经混乱的不能思考。
片刻的失神后,却清晰的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正紧紧的落在自己身上,彦水水惊慌的一抬头,对上彦少卿情深的目光,那样毫不掩饰的哀痛让陷入混乱中的彦水水,眉头蹙的更紧,她明了他对自己的感情,只是现在的自己,还能回应他什么?或许吧,就是因为知道和他不会有结果,才会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目光中,她终究是一个人,也会感觉到寂寞和孤单。
“风大,也不知道披一件衣裳。”彦少卿慢慢的走了过来,解下身上的长袍,轻柔的披在彦水水的身上,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疼惜和关爱。
拒绝的话在接触到彦少卿惆怅的目光后,默默的吞回了肚子,彦水水拉紧了他披在自己背上的长袍,温暖中可以闻到属于他的淡淡的气息。
彦少卿沉默的坐在了彦水水的身旁,如她一般安静的凝望着一池的河水,风吹乱了他们的发丝,错综的纠缠在一起。
投在水面上的两个身影也在月光下亲密的偎依在一起,可彦少卿明白这看似很近很近的距离,却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逾越鸿沟。
垂在身侧的手犹豫的举了起来,欲揽住她瘦削的肩膀,可最终却无力的垂了下去,他早已经没有资格。
默默的将他的挣扎收进了眼中,彦水水无可奈何的垂下眼眸,她什么也不能许诺,什么也不能给他,惟有这样静静的坐在夜色中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失去了资格,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资格。
天空慢慢的微亮起来,澄静的水面上方一抹艳红的朝阳正一点一点的自水面腾越而出,霞光万丈,照亮了远方的水面,波光粼粼下,天地唯美的如梦如画。
“天已经亮了,我们回去吧。”彦少卿轻轻的叹息一声,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惆怅中蕴涵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
“恩。”点了点头,彦水水默默的站了起来,一夜的坐力,竟让她的双腿如千万只虫蚁在啃咬,酸涩的提不起一点的力量,脸一垮,彦水水无奈的叹息一声。
“脚麻了?”第一次在她淡漠的脸上捕捉到懊恼的表情,彦少卿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即大手轻柔的按下她的肩膀,让彦水水重新的坐在地上,她竟然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彦少卿优雅的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温柔的覆上彦水水麻木的双腿上,轻轻的揉捏着,专注的神情似乎在在完成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一般。
第一次有人抛下男人的尊严,曲膝跪在自己的面前,彦水水感动的抬起头,不愿意去看彦少卿那样转注而深情的面容,她不是她口中的彦水水,除去了这个肉体,她或许只是一个没有归依的灵魂。
“昨夜有什么收获?”
彦少卿忽然开口,让彦水水一怔“你知道我出来了?”
彦少卿摇头笑了起来,抬头凝视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东方幽身藏不露,每次你看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似乎在凝思什么,我就知道昨夜你不会安稳的呆在房里休息。”
似乎被人窥探了内心世界,彦水水没好气的睨了身前的彦少卿一眼,“是,你就知道。”
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语气里的撤娇成分,彦水水倏的面色一沉,低声道:“试探了,他武功卓绝,而且早已经算准了我会有此行动。”
将她的变化收进眼中,彦少卿无奈的站起身来“走吧,要不公子他们该担心了。”
楼西王宫。
“父皇,塔莎明日就要远行了,父皇和母后多保重身子,女儿不孝,无法承欢膝下侍奉双亲。”绝美的脸上落满了凄凉的泪水,塔莎轻柔的抹去冰冷的泪水,不想哭,可心头酸楚,这泪竟像是决堤的河流一般,滚滚的自红肿的眼眶中落下,一点一滴的顺着脸颊滑落到衣裳上,漾出哀伤的花纹。
“塔莎,我的女儿”,头戴凤冠的皇后再也顾不得仪容端庄,哽咽的一把搂住女儿跪在面前的身体,泪水扑朔而下,凄楚的脸庞映衬着繁华的殿宇,对比鲜明中是无比的哀伤和无奈。
“塔莎,楼西国所有的子民都牵挂在你的身上,身为我楼西的公主,你要挑起一切的重任,你的和亲会换来和月荛王朝的世代修好,也会换来楼西无数子民的安居乐业。”
楼西王目光凝重的望向哭泣相拥在一起的妻女,沉重的面容上落满了无奈的悲痛,楼西地小人薄,而且夹在日照王朝和月荛王朝的中央,这些年才侥幸相安,如今日照王朝饱受雪灾,国力迅速的衰退,两个大国势力不在均衡,所以为了成千上万的楼西子民,也为了楼西国永远的安宁,他才别无选择的将唯一的爱女远嫁去月荛和亲,希望借此可以签下和约,让楼西永保平安。
郑重的点了点头,梨花带雨的娇好容颜上染上坚定的神色“塔莎一定会谨记父皇的教诲,让楼西免受战乱,永远的安宁。”
第二日,晴空万里,湛蓝的天际下,楼西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人群载歌载舞,欢笑的目送着楼西国唯一的公主——塔莎远嫁和亲。
花轿里,云鬟雾鬓,光彩照人,可又有谁看见两道黛眉轻辇微蹙,微露出无比幽怨。鞭炮声起,喇叭吹、花鼓响,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之下,塔莎在亲人的泪水里,在子民的欢呼声中,踏上了远嫁的征途。
远远的只见楼西王宫被大红的色彩包围着,红的肃穆,红的绚丽,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