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纪闲暇之余把山头转悠了遍,惊喜的发现离草屋不远有一小片林子,林子的后面是一道悬崖,深不见底。
苏纪很喜欢那地方,虽然崖上山风凛冽却是一片风景独好,于是就央求魈在那崖附近开了两片小地,种菜。
魈也怕把苏纪给闷着,几乎是有求必应,不但在崖上种菜,还在修葺好的小草屋前围了一段篱笆,养上几只小鸡小鸭。一天到晚唧唧嘎嘎的叫,平添了许多热闹。
有时傍晚,两人手牵手站在崖上,看夕阳落下远处的山脉,看红霞滚滚燃烧整片天空……蓦然相视微笑,情意尽在不言中。
人生得此伴侣,夫复何求。
后来每当苏纪回想起那段在山上的日子,依旧能独自乐得腻歪歪的,因此被水晴天鄙视了不下数百次。
可惜蜜里调油的好日子不过弹指即逝,在苏纪看来好的时光总是难逃破坏。
这总是时常反复的命运,他已经从最初的愤怒过渡为无奈再到平静接受。这时的苏纪已经修炼功成,比起初穿越来时就遇上雷雨的无措害怕,比起第一次再到后来的无数次的在剑锋与鞭子下的心惊肉跳,以及为了承诺、寻觅而四处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山上的平静让苏纪开始反思自己的弱小,同时也在努力的把这种弱小变成一种强大——
他怀里抱着燕红渠送给他的两把剑,神情冷淡的站在林子后边的悬崖边上,山风凛冽刮得他衣袂乱舞,身形几乎摇晃。退后一步,是海阔天空,也是粉身碎骨。
对面整齐排列的箭弩在阳光下银光铮亮,锋利无比。苏纪不难想象它们穿透身体时的凌厉与冰冷。
“苏纪,本王不会伤害你,也不想要你手中的两把剑……”箭弩前方的男子雍容华贵,只是脸上少了一贯的邪气,好看的眉峰深锁着,好似在烦恼着该如何对付一个不听话的坏小孩。
苏纪低头抚摸着怀里的惊皎剑,平静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随我回京都,可好?”这样的苏纪,让对面的男子不由产生一丝心慌。
苏纪终于抬起头来,微笑着,把素骨剑放到身后的悬崖,问:“王爷,你真的舍得不要吗?”
凤迁袖下的双手紧握。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总能有办法逼走他的冷静。
“是。”他从未想过要那两把剑,那只不过是为朝廷扫清垃圾的工具,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丢了无甚可惜。
苏纪放开手,霎时素骨剑在众人惊愕惋惜的目光中坠落无声……
“这一把,也不需要了吧?”苏纪有些心疼的把惊皎细细打量过,但还是放到了崖边。
“是。”凤迁眼中闪过一丝妒意,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的剑也随之而去,再好不过。
苏纪松手,手上一瞬的空荡似乎袭到了心里,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凤迁朝后挥了下手,弓箭手们立时会意的收起弓箭站好。
“过来好吗?崖边风大……”凤迁上前两步,朝苏纪伸出了双手。
苏纪摇摇头,看到凤迁的脸一瞬变得苍白。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如果无关情爱,是否只是一种不甘,一种寂寞。
凤迁沉默,许久:“我不知道。”
他记得与苏纪的初遇再到后来的种种,也许在苏纪的身上有一种让他贪恋不已的特质,只是到底是什么,他也弄不清楚。
“也许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他回忆似的说。
“也许。”苏纪点点头。在最开始的时候也许有过,在凤迁还不是王爷的时候。在茶棚里,在他生病的那段日子里……也许,真的有过快乐。苏纪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他甚至不记得那追得他一身狼狈的白衣人,也不记得那被他喷了一脸鲜血的红衣人,慢慢的,连眼前凤迁的模样也跟着变得模糊起来。
“所以,我并不欠你什么。”苏纪喃喃的说。
“你这人,其实很糟糕,真的很糟糕。”似乎为了强调,苏纪还特意重复了一遍。
凤迁哭笑不得。是了,天底下敢这么评价他的,也只有苏纪了。笑的时候灿烂的直逼阳光,生气的时候横眉冷对,无赖的时候更是理直气壮……这样生动的苏纪,让他如何不想要攥在手心。
“怎样你才会跟我走?”凤迁仍是不死心。
苏纪再次摇头,“如果真想和你走,一开始就有很多机会不是?我可以不计较你以往的种种恶劣,但是我无法赞同你在齐乐庄所做的事。死了那么多人,难道江湖就这么让朝廷不安吗?不!那不过是你们在宣扬自己的权利与威严,你要他们认清自己不过是朝廷的附庸品,不要妄想着有一天能踩着朝廷从此自由……”
“我说的,对不对?”面对凤迁铁青的脸,苏纪差点乐出声来。
“要喝酒吗?”苏纪的话题转的很快。他盘膝坐了下来,随手拉起一旁掩在石块底下的木制盖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箱,赫然摆着一壶酒和两个干净的杯子。
那是一壶药酒。因为苏纪晚总是容易手脚冰凉,魈便问了城里的大夫寻了许多药草才酿成了这一小壶酒。
于是苏纪便有了坐在崖边小酌的习惯,还骗魈说那叫“见鬼的情调”,说时笑的没心没肺的。那时的魈总是安静的坐在苏纪的身边,提防着苏纪一个酒未尽人已被山风刮到山底下去的危险。
当然,这些凤迁都不知道。当苏纪原地坐下时,他只觉提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要喝吗?”苏纪为他斟了一杯,把手往前递了递。
凤迁正待迎上前去,身边的侍卫们慌然下跪道:“王爷不可!”
苏纪不由嘲讽的笑了起来:“哎呀!你的侍卫们可真有意思,我一丁点武功不会的人,难道还会把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王爷给一掌劈了不成?还是说怕我在酒里下毒?”
苏纪就着杯沿小饮一口,皱皱眉,嘀咕了句:“魈又骗我,还说这一次的药酒会酿得比上一次的好喝……”
“药酒?”凤迁掠身上前一把握住苏纪的手翻转到了身前,凤眼微眯道:“你为何喝这东西?”
“当然是生病了才喝,你连这都不知道吗?”苏纪一脸“你是白痴吗?”的样子,撇撇嘴把手往回扯道:“这酒魈酿了好久,你不领情也别浪费了。”说完把脸凑上去就要把杯里的酒喝干净。
“谁说我不喝!”凤迁脸上带了笑意的夺回酒杯。他许久未见苏纪脸上难得不带防备的样子,哪怕一开始还心存疑虑,这会也都烟消云散了。
“很甜吧?”苏纪挤眉弄眼的笑得乐不可支。他被荼毒惯的,偶尔也该荼毒一下别人不是?
“很苦。”凤迁知道眼前的少年是有意逗弄自己,所以只是不以为然的挑挑眉,暗叹这药酒的味道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要不要再来一杯?”苏纪弯腰用食指勾起酒壶晃了晃问。他微微侧头看向后方那群侍卫个个剑拔弩张恨不得吞了自己的样子,心下一阵冷笑。
凤迁眸光深沉的望着苏纪,把手里的空杯递出道:“喝满三杯,你就跟我离开这里,如何?”
苏纪吃吃一笑,点点头:“好,我跟你走。”那无奈,令凤迁有一丝莫名的酸楚。但很快,那一点心软就被抛到了脑后。身在帝王家,从小倾染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无论手段,只有强者才配得到自己想要的。
凤迁饮下最后的两杯酒,不过眨眼。而在眨眼之间,能让许多人做许多事。
先是一道银白的飞练从林后横扫而出放倒了诸多侍卫,能让一双水袖舞得密不透风极尽缠绵的子,容。接着是一声剑鸣长啸追随着一道熟悉的黑影飞掠,如黑的箭矢穿空破日,所经之处猩红尽洒。再后面是一个白衣如雪的人,十指森冷如铁,下手阴狠毒辣。白衣人的身旁,是另一名红衣飘扬,如秋叶红霜的俏丽子,一手长鞭凌厉,气势张狂。
“你算计我!”凤迁狠狠拽起苏纪的手臂冷声道。
“与我无关。”苏纪耸耸肩,撇的干净。算计是有的,但绝不是眼前这般。
苏纪发现在心底不经意消失了的记忆似乎在此时开始回流。
他记起那长袖如练,横扫千军的子曾经在齐乐庄的晚宴上一曲琵琶音绝,惊四座。
他记得那名白衣翩跹的人曾经在茶棚外十指阴森差点抓破他的咽喉,也在他即将被暴走的马匹撞到时慷慨搭救。
最后,他记起那名曾经英姿飒爽的骑在骏马上的红衣子,任妄为,笑容却是那般的妩媚动人。她曾经抽他鞭子,而他也毫不吝啬的“赐”她一脸血水,在玩笑的唤她为“老婆”时,那又羞又恼的样子可爱无比……
“其实穿到在这地方还是有很多快乐的事情的,对不对,苏纪?”少年喃喃自言,眼底终于泛起久违的湿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