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乔呆望段玉三秒,忽然一跃而起,扑上去使劲扯段玉的脸皮:“大胆妖孽,还不现快快出原型!看我撕破你的臭皮囊!”
“尚尚仪这是干什么?”段玉又惊又痛,然便出招,只得边退边挡。
“……奴婢只是想看看,王爷是不是被人假冒了?”
清乔没好气收手,面无表情。
“如今看来人是货真价实,只是几日不见,王爷怎么突然变了子?莫非脑子不幸进水了?”
“你,以为我在玩笑?”
段玉薄怒眯眼,眼底有寒气涌动。
“王爷的九曲心肠,我等小辈实在难以度量。要杀要剐还请王爷直接给个痛快,别变着法综磨人就好。”
清乔哼一声,将目光轻飘飘投到角落里。
段玉静默半响,终是敛了锐,微微一笑。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为什么还留着你命?”
耐人寻味的神情,别有深意的话语,清乔只觉得心中一刺,有莫名的疼悄悄弥漫。
“怎么?莫非我这个边牧遗孤,对王爷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她竭力稳住心神,紧咬下唇,手脚冰凉。
“说利用可就见外了,我们是在谈合作。”
段玉凝神打量她,目光凛冽如冰:“难道尚仪大人不是在暗地里查空空大师吗?”
“你怎么知道?!”清乔大惊抬头。
段玉抿嘴,眉头缓缓舒展。
清乔想到彪悍的小太监金田二,霎那间满脸哀怨:“啊……你知道也不奇怪。”
段玉挑眉,不置可否。
“说实话,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要如此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和尚?”
他俯身朝她探去,鼻尖几乎贴近她的脸,唇边有湿热的气酽氲。
“——你有没有想过,空空大师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拼了命帮你呢?”
清乔被他这么一逼,又惊又慌,只好以手撑地拼命后仰。
“难、难道高僧不该义务为百姓指点迷津吗?!”小说里可都这么写呀!
段玉嗤之以鼻扫她一眼,倨傲抽身,一脸“你这孩子果然是缺心眼”的模样。
“先别说空空知道这么多关于四灵的消息实属不正常,难道你就从未怀疑过,他背后有什没可告人的目的?
一室暗影里,段玉骄傲的侧面在微光里勾勒出犀利的线条。
——怎么会不怀疑?只是我还怀疑的不够早。
清乔被他说中心事,悄悄在心头叹气。
直到那日在西陵山脚见到那袭金袈裟,她才忽然惊觉,也许自己忽视了一个不该忽视的对象。
胖胖的身躯,无害的糯米老头脸,那位一直微笑的大师,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然而事到如今,她也只敢怀疑空空出卖她,其他哪敢多想?
也许事情的本质是个黑洞,探的越深,越是让人害怕。
段玉注意到她面上的风云变换,状似不经意道:“如何?不如你我合作,一起彻查空空?”
清乔蹙眉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能和魔鬼做交易!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她。
可是如果不答应,自己仅凭傻乎乎的太监金田二和痴丫头冬喜,能做些什么呢?
“你……不怀疑我要逆天复国了?”迟疑片刻,清乔抬头看向段玉,眼神游离。
“怀疑啊。”
段玉望着她笑,居高临下。
“可是我有把握,只要我活着一天,你都不能达成这个愿望。”
“王爷倒是笃定。”清乔被他的镇定激怒,忍不住冷笑,“可惜我身上毕竟流着蛮族的血,说不定哪天就在背后捅你一刀,难道王爷就不怕么?”
段玉无声斜她一眼:“杜尚仪还是掂掂自己斤两再发狠话,与我为敌?哼,想都别想。”
轰隆隆!
马车内一时电光火石,火四溅。
车外的刑四只觉得身后寒气直冒,额头忍不住青筋乱爆。
“……好了,复国的事我们暂且不谈,合作的提议,你觉得怎样?”
姜还是老的辣,段玉率先移开目光,缓下神情,和眉善目循循善。
“……成交。”
在身价利益面前,一切仇恨都是可以暂时抛却的。
这句话不仅适用与爱情,也同样适用于职场场,适用于一切有人的地方。
红豆年番薯月南瓜日,请各位牢记这个历史时刻。
穿越草根代表顾氏与封建王朝统治阶级代表段氏,在经历了二十万字的磨难后,双手终于再次紧紧相握,其非凡意义不亚于中建交。
——至此,《午门联合公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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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吱呀吱呀走了良久,清乔不由得昏昏睡起来。
梦里云烟缭绕,浸润着淡淡的水汽。忽然有个腰大膀圆的人跳将出来,腆着三层肚腩骂她:“甘小乔,你还是人吗?居然与杀我的凶手合作,老祖是看错你了!”
不是别人,正是已过世的包全才。
清乔张嘴想辩,却喃喃说不出话。
忽而又一抹红衣冒出,烈焰如霞,只见来人揪住包师兄的耳朵怒道:“你懂个屁呀!小师这是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你以为她愿意和狗贼合作吗?还不快给析回地下,吃祭品吃撑了吧?”
是貌如的三师。
包全才吃痛,面皮涨的绯红,只能捂着耳朵直哼哼。
清乔想笑,却又很想哭。
——包师兄,三师,你们有看到我刻在九青洞里的字吗?
她很想这么问。
在离开九青洞前,她不顾山神涕泪横飞破坏公物的抗议,悄悄在洞中做了纪念。
甘小乔,山离,包全才,张四丰……紧跟在这些名字后的,是一个个包含深意的丝瓜。
算是为自己短暂的江湖生涯画下一个和谐句点吧。
虽然最后那个,鹤立鸡群,特别的大。
“小师,你可千万要小心啊!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因为……”
三师朝她边挥手边激动喊话,然而话音未落,一阵烟雾腾起,梦中景象不复存在。
清乔慌忙伸手去拨,却怎么也寻不着师兄师,倒是茫茫白云深处,伫立着一道浅淡的蓝影子。
虚无,透明,仿佛一颗晶莹的水滴点上宣纸,一不小心就要蒸发。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终是什么也没抓住。
那影子再留片刻,渐渐烟消云散了。
清乔从梦中惊醒,沉默打量起马车内壁的雕。
离开西陵二月有余,鲁三师等一干人等都相继出现在她梦中,或笑或骂,形象鲜活。
唯有那个她一直期盼的人,却从不曾入梦。
一切都不过徒劳一场。
这样也好,大约相见总不如怀念吧!
她叹口气,转头不期然撞上段玉探究的目光。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她探头看向车外:“我们不是该去上清寺吗?”
“你以为这世上只有空空知道四灵的秘密?”
段玉微微一笑。
“还有一个人,远远比空空厉害,我正是要带你去见他。”
马车嘎吱嘎吱走着,再行数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大片水泊前。
清可见底的池塘里,缀着五晶莹的鹅卵石,碧绿柔耗波纹,随着微风惬意荡漾,一座古朴雅致的传统建筑静静伫立在对岸,亭台楼阁间飘浮着一层若有似无淡淡的白纱。
如此仙境,仿佛某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绝代佳人,在水一方。
“抄抄抄袭!”清乔一边陶醉,一边忍不住控诉作者,“这完全是抄袭某漫画里的经典场景嘛!”
“什么漫画?”段玉侧过脸看她,神情温和,“对了,我要带你见的,是这个国家最隐秘的存在。你等下见了他一定要千依百顺,万万不可惹恼他。”
“……嗯,知道了。”
反正装孙子装惯了,多装一次也没差。
清乔懒得多话,索将头探出车外,准备好好欣赏风景。
“咿咿咦咦咦!”
她忽然面大变,紧紧抓住窗棂高喊起来。
“停车!停车!你个王八羔子,想淹死姑奶奶我吗?!”
不炕知道,一看吓一条跳,原来马车已于不知不觉中步入了池塘,并且还在继续前进。眼前绿汪汪的一大片,看起来实在是很有自杀倾向呐!
“淡定,淡定!”
段玉被她嚷的头痛裂,只好伸手去捂她的嘴:“你好生看着!”
清乔被他这么一吼,这才稳下心神定睛细看,这才发觉池塘的水极浅,只没到马膝盖以下二分之一的地方。完全没有命之忧,怪不得车夫和马都是一付气定神闲的模样。
——爷爷的,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这里搞滩水弄情调啊!完全的Zhuangbility嘛!
她长长松一口气,忽然嗅到鼻间有淡淡的弥漫,原来段玉的手还停留在她唇上。
他的手很大,一只便几乎将她的半张脸捂住,密不透风。
——是谁说的?男人的手天生大,其实是为了遮住人的泪。
五指纤长,骨架分明,因习武而留下了薄茧,肌肤间加微微粗糙。
——有点意外啊,原以为这家伙的手应该是细皮嫩肉,毫无瑕疵的。
“王爷,最近一次出恭后您有记得洗手吧?”
清乔面无表情的将那只手拉下。
段玉微怔,面上腾起薄怒。
随监头,噗嗤一笑。
他似乎心情不错,眉眼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是什么让他开心呢?
清乔瞪他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不想问,她也不稀罕知道。
于是马车在漫无边际的水雾中继续前行。
哗啦啦,哗啦啦,水声回荡,幽幽飘向远方。
渡过巨型池塘,一行人终于来到岸上。
岸边有一架小小的木板桥,有位白衣童提着灯站在桥边等候。
“天水阁恭候段王爷大驾。”
童子先朝段玉行礼,抬头一笑,少年新鲜的嫩脸仿佛可以掐出蜜来。
“去跟你家主人说,王爷今天带了礼物过来,要他务必出来相见。”
刑四悄无声息移到段玉前边,一脸肃杀。
“莫非……是这位姑娘?”小童子并未退缩,反倒好奇打量了清乔一眼。
“甚好,主人多半会喜欢。”他朝清乔颔首,机灵的眼中闪过奇特波光。
清乔只觉得有股寒气从地底冒起,直直钻入心窝,迅速扩散到五脏六腑——莫非,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贩卖人口吗?!
啊啊啊,这可是宫廷小说经典桥段啊!倾国倾城的猪,与或王爷或皇帝的权重相爱了,但男猪为了事业和野心,却一次又一次的将猪拱手相送。卧底也好,离间也罢,猪为了男猪在绝望与等待中苦苦挣扎,男猪则在悔恨和思念中反复纠结!虐心,狗血,读者们无一不是边看边揪大腿——啊,多么赚人热泪的两个大傻瓜!
作者大人,难道我的魅力已经大到了可以书写此类情节的地步吗?
她一边咬着手帕思索,一边为自己的不幸哀悼,红颜果然薄命,言情猪实在不好当……
“——主人每次都不愿意见太丽的外人,王爷这次特地带了个丑八怪过来,真是聪明呢!”
清嫩的嗓子,却如同平地里一声惊雷,彻底击破她曼妙的幻想。
Nani?!
她迅速回神,用亿万伏特电击狠狠注视小童子,准备用眼光杀死他。
“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小童子朝她吐吐舌头,分外俏皮,阳光下更显笑靥如。
“你这个……”
清乔勃然大怒,正打算教训一下这个嚣张正太,却被人不动声拖到了背后。
“去跟你家主人报备一声,‘老朋友’来了。”
段玉俯下身,朝小童子微笑,侧脸浸润着温耗霞光。
“……”小童子脸一红,提着灯笼转身跑了。
“你爷爷的!我真想看看这个小王八蛋的主子是谁?!拽个腿啊!”
清乔挣脱了段玉的束缚,骂骂咧咧的从背后走出来。
“他拽?他也只是见过的人太多,所以说了实话。”
段玉挑眉,不肖薄哂:“莫非你还真以为自己貌如?”
“……是是是,你!你们男人最!”
清乔剜他一眼,心头暗自腹诽,就你貌如!刚才那小童子看你一眼就脸红了,我哪有你“如”!
“——天水阁的主人,是隐巫师应遥。”
目送小童远去,段玉忽然转身正对她,一脸严肃认真。
“隐巫师?”清乔瞪大一双牛眼,难道这里即将上演哈利波特?意外啊!
“也可以叫国师,或者神。”段玉耐心解释起来,“隐巫师是为皇帝服务的,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一切都瞒不过他。在必要的时候,他还能占卦预言,用巫术为国家指明动向。”
——啊,敢情就是一神棍啊!
清乔听完心里顿生一种“切”的哀怨感。
神棍有什的?当初她还是千金的时候,也有算命的人找上门来,说她是大富大贵的命,只是要因吃食引起一些端,恐怕要国殃民。
如今她只想把那人拖出来当面对质,然后再暴打一顿。现下她一个小小的内廷,还要被当朝权贵无情压榨,有家不能归,有苦不能诉,到底哪里有本事国殃民了?!
“你带着我去见他做什么?让他给我下蛊,好控制我?”
清乔没好气瘪嘴。
段玉淡淡莞尔:“这个主意好,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你!”清乔气结,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应遥是不怎么见外人的,就算是皇兄,他也是高兴了才见见。如今既然我们有事求他,一定要先顺他的心。”
段玉又恢复了满脸正。
“哼,他要你舔脚趾你也肯做嘛?!”
清乔冷冷扭头。
段玉愣在当场。
咣,咣,咣,不远处的建筑里传来钟响。小童拙在山坡上朝二人招手。
“如果他真要人舔……”他忽然伸手朝清乔抓去,拖住衣领就朝外走,“我会让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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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漫长的走廊,二人步行来到一间雅室内。
屋内空无一人,光影昏黄,熏着淡淡的茶。
“主人说,难得段王爷大驾光临,还带了礼物,因此一定要见一见。”
小童子朝二人深深一鞠躬,毕恭毕敬的,方才身上那股傲慢劲都消失不见了。
“似乎很怕他的主人啊……”清乔在心里嘀咕。
——不过这个死神棍,叫人把他们带到一个空房间里,装神弄鬼吊人胃口,到底是想干嘛?
“多谢应大人。”段玉忽然转头,朝某个角落低咳一声,“还请应大人赏脸,露一回真身。”
屋内传来一声轻笑,稍纵即逝,却又带着半缕余音绕梁。
清乔从未听过这样的笑声,一时竟有些恍惚。
伴随笑音落地,角落里有竹帘缓缓卷起,露出半截乌木软榻,一角雪白丝袍。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王爷依然能第一时间察觉我藏在哪里,在下真是不得不佩服啊。”
懒洋洋的腔调,三分玩笑,三分戏谑,似乎还有一丝说不清的道不明的味道。
清乔寻着声音看去,不由得呆住了。
竹帘下,一双精致的手正轻轻抚弄着丝袍。
那双手是如此完,玉做指,琉璃做甲,比工匠精心雕琢过人偶还要匀称。
然而最让她震惊的是,在那双手的十指尖处,无一例外都缀着一丝刺目的红,仿佛刚刚品尝过最新鲜的血,还在留恋着最芬的味道。
这一双诡异的手,随意落在雪白上,浅浅散发着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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