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转哪,蚕豆儿呀麦苗儿鲜,
风车呀风车那个咿呀呀地唱哪,小哥哥为什么呀,不啊开言?”
烈日炎炎的午后,浑水庄丹顿阁院外,有位绿衫姑娘正坐在池塘边,边唱歌边洗衣裳。
搓,捶,踩,十分卖力认真。
“九九那个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想把军牢,
风车呀跟着那个东风转哪,哥哥惦记着呀小英莲,
风向呀不定那个车难转哪,决心没有下呀,怎么开言!”
回头看看身边那堆积如小山的衣服,小姑娘不由得叹口气。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一种叫全自动滚筒式洗衣机的东西。
“……没有高科技不要紧,好歹您也来包‘汰渍’啊!”
终于洗完第十二件,她嘟囔着放下搓衣板,腾出手,擦汗。
唉,想当年做尚书千金,不沾阳水整整五年,一双手晶莹剔透跟玉雕似的;如今到了西陵,不光要自己洗衣做饭,还得为师兄们整理内务——谁叫她的辈分最小呢?
她想起上午包全才交代任务时,自己就这么随口一抱怨,顿时招来对方的破口大骂。
“太子?什么太子?”包师兄的腔调永远阴阳怪气,“洗个衣服你还能想到太子,那我给你煮饭时岂不是该思念玉皇大帝了!”
——切,你这死包子脸,不就煮了两个白水土豆吗?也好意思在我跟前炫耀……清乔心止念非常,然敢返,只得含恨接下衣服。
清洗完起身晾衣,顺便深呼吸迎面扑来的风——这池塘四面环林,遍植洋槐,如今正值槐落枝,浓郁甜让人陶醉。
塘中忽然传来一阵水声,清乔惊讶回头,只见枝横斜处走出一人,光着健上身,双瞳如墨,青丝荡漾,水面层层波纹轻拍肌肤。
正是西陵的天神,阮似穹。
“激、视频呐……”
清乔囧的嘴皮子都不利索了——这这这,这不是穿越里最常见的男洗图吗?难道作者大人忽然想通了,愿意打赏我一点小小的福利?
想了想,电光火石间她突然下了决定:捧起衣服,垫着脚尖蹑手蹑脚朝外走去。
——开玩笑!鉴于这位作者不按牌理出牌的恶趣味,指不定下面有什么可怕的衰事儿等着她呢!三十六计,走为上!
“嘭!”偏偏很符合常理的,她踢到了一块搓衣板。
“我OOXX你大爷!”清乔疼的眼泪都出来了,边跳边的骂,“你这个坏事儿的!回去就把你劈了当柴烧!”
搓衣板一听,顿时万分委屈,心想我容易吗我?白天给人搓,晚上给人跪,偶尔还要客串被踢一脚以推动情节发展——作为一个故事必不可缺少的存在,我是多么的有奉献精神啊!小姑娘,你咋能不讲文明羞辱我呢?
清乔跛着脚本想继续跑,却听“哗啦啦”的响声,池中人察觉岸上动静,足点微波,以衣带水翩然降落她跟前。
“你怎么在这里?”高大的身躯挡去阳,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下。
“洗、洗衣服……”古铜的肌肤,习武之人的完身架,男气息扑面而来,清乔顿时烧红了脸。
“你一人的?怎么这么多?”对面人望着盆子里的男式长衫,微微皱眉。
“都是师兄师的……包师兄让我拿过来洗的。”清乔埋着头打量自己脚尖,语气唯唯诺诺。
“洗这么多……”有只纤长的手指探过来,抬起她的下巴,“你不累?”
“……没、没关系,洗洗更健康……”
她努力别开眼,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被埋在一个大蒸笼里,热的随时要爆炸。
对面人瞧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取笑:“你怎没看我?莫非我不好看?”
转眼迎上对面那双幽深的黑眸,清乔忍不住在心外叫——啊啊啊,挑逗!您这绝对是赤果果的挑逗!阮大叔,难道你想勾引未成年少?
哼,,不给你点颜看看,你就不知道儿为什么这样红!
于是她脸一沉,心一横,后退一大步,开始从头到尾仔细打量起阮似穹。
富有张力的胸肌,轮廓分明的腹肌,还有湿漉漉的裤子,若隐若现的重点部位……嗯,所谓上上下下的享受,也不过如此了。
“……如何?”阮似穹好整以暇操起双手,自信满满。
“不错。”清乔发出由衷的赞叹,“大,好大,大好大!”
“哦?哪一部分你最满意?”阮似穹听的面露愉悦,淡淡挑眉。
清乔沉思片刻,抬起头露齿一笑,容颜灿烂:“……肚脐眼。”
阮似穹微怔。
“形酌,洗的也干净。”清乔无比诚恳的实话实说,“——好像一朵丽的小雏菊呐。”
“你这丫头!”阮似穹失笑,却又忽然转头,“快些收拾吧,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也许……有你需要的消息。”
清乔一听赶紧点头,抱着衣服就朝院子里跑去。
临进门前,她忍不住回头打望。
阮似穹像一尊铁塔般伫立于原地,身上水珠熠熠生辉,整个人仿佛镶钻一般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唉,们,武装到牙齿算什么?武装到肚脐眼才是真!
——连区区一颗肚脐眼都能生的如此完,阮似穹,就算被你调戏~~~~~姑奶奶我也忍了!
——————————————人家雏菊和小黄瓜最配啦的分割线——————-——————
“什么?菜市场?!”一声尖叫,顾清乔从椅子上跳起来。
“准确的说,是集市,谢谢。”
阮似穹喝一口茶,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已是平日里的大侠模样。
“可是打听不是都应该去妓院吗?”清乔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你为什么要让我去市场啊?”
——还要挎上这么个又土又丑的大菜篮!
“谁说打听就都要去妓院的?”阮似穹瞄她一眼,目光阴冷,“还以为你挺纯洁,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污染了!”
清乔有气无力垂下头:“……书上不都这么写的嘛……”
三教九流们总是出没于某著名妓院,而这妓院的头牌往往是神秘组织的卧底高层。
——如果头牌是主,那她多半是遇神迷神见鬼惑鬼老少通杀的万能妖孽;
——如果头牌是配,那她多半是心狠手辣深爱男主下场很惨的痴心炮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头牌是男扮装的……毫无疑问,这种人妖一般都会被主吃掉,然后被作者毫无道理的虐来虐去,对主依旧痴情一片,丹心不改。
“……妓院倒也是个有特的地方。”阮似穹面稍缓,身子斜斜靠后,“不过那里太污秽,始终不入我的眼。”
“有什么污秽的?!”清乔恼恨他阻挠自己发扬“逢穿越必逛窑子”的优良传统,愤懑出声,“如果心无杂念,去探探消息又有何妨?你没听说过‘出淤泥而不染’么?”
阮似穹微合双目,略显疲惫:“我在那里有过一段不太好的回忆……心结始终未打开。”
清乔大惊,篮子顿时从手上滚下来:“莫非……莫非公平兄你竟不能人道?!”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扼上她的脖子,对面人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
“——有种给我再说一遍。”
“喔喔喔我说着玩呢!”清乔被掐的面红耳赤手舞足蹈,拼了命的高声呼喊,“阮似穹,战斗机!一七次狼,大好大!非常大!大大超人——”
阮似穹噗的一声松开手,脸上盛满无奈:“……你这姑娘,都是怎么长大的啊!”
——这还用废话,自然是吃米饭长大的。
清乔缓过劲来,边咳边白他一眼。
“走吧,去集市。”阮似穹凝望她,笑容清浅,“妓院留待以后你长大了再去玩。”
浑水庄某路口。
一座青灰的牌坊静静伫立于来客跟前。
“此建筑如何?”阮似穹站于前方,掉转回头。
“哇!”清乔朝前跨一大步,双手向天摊开做仰望状:“好巍峨的小楼!”
“嗯,我也这么觉得。”阮似穹笑眯眯点头。
然后二人猫着腰从牌坊下穿过。
俊男渐行渐远,留下身后羞愤难当的牌坊。
——在它不足一人高几乎风吹竟的脆弱身躯正中,赫然刻着两个簸箕般大的字:
“巍、峨”。
“……你对源客栈的神秘杀手怎么看?”安静了半天,清乔忽然开口。
终于忍不住了?阮似穹挑眉一笑:“你以为我该怎么看?”
“莫非……他真是为青木人形剑而来?”清乔不理会他的太极,径直蹙起双眉。
“不排除一切可能。”阮似穹眼中有星芒闪现。
“怎么办?”清乔一下子紧张起来,牢牢抓住阮似穹的袖子,“莫非还有别人觊觎这宝贝?”
“——青木人形剑,得者武霸天下,自然人人觊觎。”阮似穹不以为然。
“……那么,是不是全天下都知道青木人形剑藏在西陵派呢?”
清乔只觉得肺部被人狠狠扼住,紧张的快透不过气来——莫非、莫非那人也知道消息,现下已经追来了?
“你多虑了。”阮似穹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淡淡勾起嘴角,“知道青木人形剑藏在西陵派的,只有四丰掌门和他的心腹。这是门中忌,派外人士一概不知……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比如……”
说着说着,目光轻悠悠落到清乔身上。
“——啊,天真蓝!”清乔急忙掉头,远目,“你说天为什么这么蓝呢?”
阮似穹凝望她,似笑非笑:“小白菜,你又为何要找青木人形剑呢?”
砰!正中红心,一枪毙命。
清乔埋首,脸上满是纠结与挣扎。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好半响,她悻悻然垂下双肩,吞吞吐吐:“因为我有一个愿望……为了实现它,我不得不集齐四灵……”
“哦?什么样的愿望?”阮似穹不动声。
“……”清乔沉默不语。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阮似穹轻笑,满脸促狭,“依我看,你既不追名,也不逐利,是什么让你这样孤注一掷,坚持到底?”
“……好吧,既然你这么了解我,我就老老实实告诉你。”
清乔深吸一口气,抬头,眼角有盈盈泪光闪动:“其实,我是为了天下大同,世界和平!”
她的神情极其隐忍坚毅。
阮似穹一愣,微微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想了想,终究只是揉揉她的脑袋。
就此作罢。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进入一片熙熙攘攘的集市中,
“一会儿带你去见个人。”阮似穹边走边解释,“兴许能查到些关于凶手的线索。”
“什么人?”清乔诧异,居然住在菜市场里,莫非是凶手的同行,屠夫先生?
阮似穹笑,兴致盎然:“我问你,血案是何时发生的?”
清乔呆呆看他:“不是半么?”
阮似穹颔首:“那我再问你,有什么人,是以半出来巡城为生呢?”
清乔恍然大悟:“打更的!”
“乖孩子,真聪明。”阮似穹拍拍她的肩膀,表示赞赏,“等下我们要见的,就是浑水庄的打更人。”
“——打更人每晚去的地方那么多,你怎知他一定关于有这血案的线索呢?”清乔疑惑不解。
“自然有我的道理。”阮似穹扬眉,牵起她的手钻进一条小胡同里。
“阮先生!”胡同口有位摊烧饼的男子,与他俩一照面,脸上顿时风云变幻。
“我来见老七。”阮似穹朝他淡淡点了个头,言简意赅。
“是,他正在屋子里睡觉。”烧饼男放下面团站到墙角,毕恭毕敬朝他们鞠了一躬,“先生这边请。”
清乔正要好奇他为何要这般恭谨,却被阮似穹拖住手,继续朝前走去。
越往里走,卫生条件越是“脏乱差”,有好几处甚至完全难以下脚。不过平日里素喜整洁的阮似穹倒不以为意,沉默着一直向前。
终于来到胡同尽头,只见侧面的墙上斜斜开了一扇门,门里佣的布帷挡着,炕清里面的情形。
“老七。”阮似穹在门外喊了一声。
片刻后布幔被掀开,一张蜡黄苍老的脸露出来。
“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那张脸的主人开口,声音仿佛被下锅油炸的生,带着噼噼啵啵的杂音。
“……前里源客栈死了人,不巧正是西陵子弟。”阮似穹面上一片淡然镇静。
“哼,你不是最不讲师徒道义这些东西吗?!”
门中人从鼻子里呲了一声。
阮似穹只笑不答。
“……进来吧!”那人挑开帘子,同时不留痕迹朝顾清乔瞄了一眼,“怎么这回还带了个拖油瓶?”
清乔见他语气鄙夷,不由得心中气恼:拜托,我虽长的可爱,但也是实力派呀!
跟着那黄脸男进了屋子,清乔这才发现他毫不避讳的着上身。而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赫然顶着一个巨大宛如肉瘤的东西!
清乔用略带惊讶的目光飞快扫了阮似穹一眼。
阮似穹却抓住她这个小动作,俯下身,在她耳畔悄悄问:“怪异否?可是觉得害怕?”
清乔摇头,也压低了嗓子小声回道:“不会,弧度……很优。”
阮似穹莞尔一笑,直起身对前方人朗声道:“老七,你知道我要什么,把那东西拿给我,我们还要早些走。”
排骨男一脸不耐烦的回过头:“你也知道我都是现画的,哪有这么快?!”
说罢朝他们“唰啦唰啦”踢来两张木凳:“坐着等,老规矩,一炷!”语毕转身进了里间。
清乔抬起头四处打量,只见屋内光线昏暗,蚊蝇乱飞,散发隐隐酸臭,真是名副其实的乌烟瘴气。
“吱吱~~”忽闻几声尖叫,定睛一看,原来是几只硕大的老鼠从地上旁若无人的跑过去。
清乔吓了一跳,赶紧将双脚悬空挂起,生怕与老鼠们有任何的亲密接触。
转头一看,阮似穹仿佛早已习惯似的,泰然不动。他的目光轻飘飘落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眼中灰蒙蒙一片,找不到焦距。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阮似穹,料想他大概是陷入了某段回忆里,便咬着唇默不作声。
——等会儿那老七出来,我要好好数一下他的肋骨,看能不能数出十二对来……毕竟这样接近纯骨架的人体,平常不怎么有机会见……
她想了一会儿,抵不住通宵未睡的困乏,渐渐合上眼睛。
等她被说话声惊醒,赫然发现面前立着一个男,不,一尊排骨!
“……共十二张,我把当时看见的招式全都画在里面了,兴许你能从中找到一点线索。”排骨男正拿着一沓宣纸对她旁边人说话。
阮似穹接过那沓纸,脸上没有半点喜悦的颜,反倒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老七,我真希望,你已不能画出这些东西来。”
排骨男身子秘一僵。
“……不必勉强……无论如何,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走出来了。”
良久,排骨男缓缓开口,沙哑的嗓音里添入一分惆怅,一丝柔情,还有一缕难以描述的悲伤:“……人已逝,情已亡,如今我成了这个鬼样子,缅怀一下又有什没可以?”
阮似穹垂下眼帘,拍拍他的肩膀,终是什么话也没淤讲。
二人告辞出门,清乔忍不住好奇去夺阮似穹手上的纸:“他画的什么呀?是凶手的样子吗?”
“——给你看你也未必能懂。”阮似穹挑眉,高高扬起手中的画,似是有意逗她,“有本事,自己来取。”
“喂!不要仗着个子高就瞧不起人!”清乔在他臂下又蹦又跳,急得满头大汗,“我还在青发育期!迟早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可惜。”阮似穹用画纸敲敲她的脑袋,“我倒是不喜欢个子太高的。”
清乔正要再还嘴,忽闻身后有暗哑声幽幽传来——
“阮三,你还在等么?”
是老七的声音。
周围的嘤在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风停了,独留天与地。
“是的,我还在等。”
阮似穹敛去了笑,身形有些许僵直。
“若我是你,便会主动出手。”老七话里有话,蕴含无穷深意。
“……可你不是我。”阮似穹忽然又再度笑起来,“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在想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牵起顾清乔的手,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九九阳天,南风掠过黑瓦青墙,低吟浅唱,送阑知谁人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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