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东山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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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庭东山相对洞庭西山,远远遥遥相望间,一条小舟鼓帆驶向,由西往东东山阴处。

    “爷,便是乌爷得讯,到来见你了吧。”

    崖湾底下两条渔船靠泊,那水根一派渔公样式,四处情形早也观见,眼看来船近到,即刻朝向舱里报知。

    “是啊,乌爷,乌爷到了的。这便想当年啊,我随白将军房先生打苏州,他家老子乌大爷便叫做乌龙王,东太湖可也一只鼎,算来还是颇有些生死交情的。”

    身处东太湖洞庭山,说来正是此地龙王乌二亥,乌二亥老子乌大亥,四公与着故人叹:

    “所谓的世事难料啊,他个老乌龙王一早死,他个儿子还能接位小乌龙王,东龙王,靠家乡水,吃家乡饭。而我等出生入死建功立业所谓名将士,以后却要纷纷生死走投,弄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少有个妥善下场来,此般再看,直也可悲,可叹。”

    睁眼闭眼间,人生恍然空梦,四公这厢终与着女儿孙女团聚,心中一刻柔弱,道是历尽万般磨难,有些忠义到底值与不值?如此思想黯然,不由慨然叹吟,正为唐人贾岛之《壮士吟》:

    “壮士不曾悲,

    悲即无回期。

    如何易水上,

    未歌先泪垂。”

    前舱后舱拉起隔板,四公随即待客之举,便是身下船只忽个斜沉,自是有得身壮体胖之人上到,随之洪声见礼:

    “啊呀呀,这便果真是大锤将军到来的?二亥真个是将信不信,你个天上地下这许多年如何就会再活着冒出来?这便果真是你,霍兄弟,大锤?”

    “是啊,二亥兄弟,你个倒是近前来看,我个果真是你霍兄弟,是否当年人人叫来霍大锤的?”

    老年相逢少年交,四公也是激昂感慨:

    “你个瞧我是从他个阴间阎王殿里爬脚出,还是从那十层阿鼻头地狱底下翻身起,我个霍大锤十几年贼样钻鬼样藏,到底怎生个人模鬼样,二亥兄弟还可相认的?”

    “人人斧向,

    个个锤取;

    斧向无生,

    锤取必胜。”

    随口喊出军歌号子,那乌二亥如今财主富态,一刻之间却也青年昂扬,半踞半跪相对,一掌伸出求握:

    “我便当年在着苏州胥门之下,亲眼目睹雷锤电斧白将军率军攻城,这一向出个大斧将军,手下人人大斧,斧斧向处无有生路。那一向便出个大锤将军,手下个个一柄大锤,锤锤进取战无不胜。我更知我个大锤霍兄弟,一柄大锤端的好手劲,便是铁也捏软,钢也握酥。所以说来,我个面前不论面相对也不对,我个只须两相把一把手,较一较力,是否我个大锤将军霍兄弟,便是试下便知。”

    “哈,好啊,便是当年我家二亥兄弟,人是长来猴精瘦,赤膊光板不见几两肉,不过摇得橹,抄得桨,浑身气力也能将着倒下洞庭扳直来。”

    二话不说也出手,四公自然当年豪情,五指爆筋就此一握上:

    “我便也瞧下你,是否还是从前个二亥兄弟,外头样貌多改变,他个实心实肠实气力,还个不差分毫来?”

    “好啊,

    样貌变,

    人不变,

    人有老,

    劲不老。

    大锤兄弟哎,你个尽看我个能也不能好。”

    一向是湖里经风浪,皮厚肉肥实厚道,随之一搭勾,立马相勒箍。

    “哎,说来好也。

    劲不老,

    人不老,

    貌有变,

    神不变。

    二亥兄弟哎,你个这些年财主做来养尊处优,手上功夫却也不见差多少。”

    一向是海里经风浪,皮糙肉枯多铁茧,搭勾便勒箍,勒箍再不脱。

    “哎哎哎,我个只掐你皮肉,你个却能挎我筋骨,罢罢罢,大锤兄弟,我个几十年下来还是不如你,不如你。”

    两只钢筋铁钳手,强中自有强中手,二亥兄弟被着死力一掐疼,口中先要吐虚气。

    “非也,非也,大锤兄弟。非是你个气力不如我,而是我个命运不如你。几十年前我个军中万死之中拼求活,不拼命死力如何不得死?所以你个尚能侥幸之人自然不如我。”

    一手掌,五手指,十四节,节节铜炼也铁铸,节节收紧节节制,任谁不软?凭谁不酥?大锤兄弟轻易还不撒手:

    “如今几十年后来,兄弟你个气力还是不如我,我个命运还是不及兄弟你。你个一方财主过快活,我个东奔西走流寇活,我个还得挣命还得拼死活,你说你个气力这般还能够强过我?”

    “啊,是,是,大锤兄弟,我不如你,我不如你,你个且宽容,我个撒手,撒手。”

    这好好一肥掌,捏来如豆腐酥,二亥兄弟要得痛来眼泪鼻涕出,忙个嘴上服软罢。

    “不对,二亥兄弟,且不是你个不如我,而是我个不及你,富贵命动嘴,劳碌命才个动手,你个大锤兄弟实在是不如你的。”

    话说命强弱,手中力强弱,大锤兄弟再是强力一下握,忽个便是松手。

    “哦哟哟,我个亲娘,我个亲娘啊,你个一把抓,我个没了爪,你看我手,你看我手,就个被你捏成怎生样?鸭掌鹅掌鸡脚爪,这便全酥啦,这便全酥啦,酥得没得骨头啦。”

    一把松下手更失,乌二亥一手忙晃荡,忙忙将着麻酥酸痛尽甩来,这一时捏去的骨头一时收不回,他个口中嘶嘶疼不已。

    “嘿嘿嘿,二亥兄弟啊,看着你个财主样当不相似,你个此般叫叫咧咧的,却还跟着从前一个样,有着自讨苦吃还服不服来?”

    老年人一下少年相,四公与着一打闹,顿时嘻嘻哈哈舱。

    “嘻嘻嘻。”

    你个前舱说话后舱听,一番闹腾小孩也个听乐趣,嘻嘻就个笑出声,一传也传到隔板壁。

    “哎,大锤兄弟,这便你家的那位小小姐吧?我个听说她个可是非常了得,了得来可是非一般说的。自然喽,道是虎父无犬女,便是怎生个爷爷祖宗,便生得如何个儿子儿子孙女来。呀呀呸呸,我个乱嘴乱话说,里面辈分人头都乱了的……。”

    故友之亲是亲,故友之后之亲亦是亲,听得舱壁之后猜得人,那乌龙王有些语无伦次:

    “便只道虎父无犬女,有着大锤将军个爹,必有得你家的这位小姐来,便是想当初,嫂夫人同着小姐都被掳去老京里,入得他姓曾的府宅,我个江湖都有传知的。我个当时就想,这便何等的歹毒计?何种的逼人死路?万般艰辛千般难啊,苟且偷生偏偏要得活,要得活还真的活,嫂夫人大不幸,可小姐小小姐却也终有幸,说来真也不易,不易的呢,不是常人非得做的。”

    “是啊,人个一死容易,万般千般求生,却是何其难得,不易,不易,都个大不易的。”

    说话容易活命难,这话一说又伤感,四公喃喃语,隔壁悄声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