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这年老京乡试,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便是三场考罢,自有春风得意,自有名落孙山。小乌秀才中规中矩,倒也榜上有名,虽则挨后不挨前,好几十名挨近,官不官的,鲜鲜做了个举人老爷。
这年秋试罢,转头一年更得会试,各地举人老爷齐聚新京春闱,三场过罢再是榜上有名,才是最后殿试。在着紫禁城金銮殿,皇帝老儿亲主持,若得再个人中龙凤前三甲,才是真正探花榜眼状元做的。
小乌秀才举人考得,原也打算来年北上,去到新京春试,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有着何等少年壮志。谁知那乌老官冬里忽个病恙,直至卧床不得劳作,豆腐再做不得,茶店再开不得,乌小官孝道在先,必得弃下功课专事服侍老子,与着废寝忘食精心调理。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小乌秀才却是整个冬里尽孝,随之春暖花开,乌老官病势竟也大好。不过顾得一头失一头,这小乌举人因此错失行程,不得及时赶上京,与着会试失之交臂罢。
话再个分作两段说,从前小乌秀才,如今小乌举人,少年何其得志哉,乡里名声更是大噪,一时传诵不已。乌举人青春正当年,一无娶妻,二无婚约,当然四乡八里好女人家,纷纷央着媒人前来说亲,直将登雅楼门槛踏破。乌老官夫妻独子独养,讨来儿媳自也慎重十分,一般个财户,两般个权门,都个斟酌再三不置可否。
谁知转头又个大贵转来龙隐镇代人提亲,中间还找着药店居神医帮衬,便是贡巷上的老皇舅,说是受着老京里一位大人恳请,专程替着佳婿定来。这能够劳动老皇舅之人,自也非凡之人,回头小居先生与着个挂名徒弟一说起,原来说亲豪家之女亦非别人,正是你阿凤师娘的同样挂名徒弟阿娇,那曾禾曾公公,自也一颗诚心要将大女儿下嫁。
“啊?便是阿娇么?这个么,这个么。”
道是男欢女爱,有着你情我愿,那阿娇小姐送上门来媳妇做,小乌举人受得不受得?不过总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水到渠成即成婚,根本无有你个小辈更生异议来。
无有殿试大登科,却也洞房小登科,龙隐镇新出的乌举人成婚,新娘却还老京出的豪门,乡下所在即刻喧天传闻,这便一家小姐大喜,更多家小姐失落抑郁。新京会试之期,也正乌举人结婚之时,老京里下来几多大船,横也是彩礼,竖也是嫁妆,乌家在着南街上新置的大宅,随即被填塞的满满当当。
神医夫妻证婚亲主持,龙隐镇头开起婚宴流水席,如此大肆热闹喧哗整三天,方圆几日乡亲赶场,赛过三月三节场场景。新娘子迎进门,老人家病体尽冲喜,乌老官由此病愈大精wWw.神,待得喜事办罢家门落定,豆腐磨照磨,茶馆生意照做。
举人老爷官身份,既有上不得进京再图高升,下又讨妻做人丈夫,男子汉顶门立户,自也要安心一门正经营生做来。举人老爷充镇头教馆,自是大材小用,好在他个泰山岳丈大后台,由此与着女婿谋得一官半职,便是在着县学之中补个缺,不入流的教谕大人当得。镇头教馆做人先生,高一等县学之人同样做人先生,这小乌举人无多杂念,每日里早晚策马,便是早出晚归县里镇头两向跑,也算得生计奔波。
一向里阿娇小姐,一旦举人夫人做得,总也收敛脾气转性情,自当嫁鸡随鸡乌家老婆,如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夫妻日子过来也算和睦。道是春华秋实,春里下来种子,转头秋里就得收获,阿娇夫人十月怀胎,一朝诞下麟儿,乌小官自此也做人老子。儿子生下肖似老子,这老子的老子叫做老官,老子叫做小官,隔壁师傅家儿子还叫阿官,这小儿随之更叫细官。
这细官生下早晚娘个怀里奶,转眼牙牙学语习走路,一晃就个两三年过,儿子自是老子种,活脱活象就个细小官了。儿子三岁好模样,老子却无大变样,道是官不在高,闲适就行,依旧在个县学教谕位上坐,悠哉游哉好过。只说乌小官当得先生做得书生,衣食无忧气定闲,家里还亏着夫人好操持,凭着娘家带来的嫁妆资本,又是买地又是扩产,三年里直将个小康乌家,抬举成为显赫一方的富贵大户。
“乌家大门朝南开,
登雅楼上凤凰返;
屋宅连片街半条,
百亩良田南山凹。”
龙隐一带自也儿歌唱得乌举人家多富豪,不过其中总有些知根知底者,早知那登雅楼的掌故,并且这乌家讨来媳妇与着渊源,实在是倦鸟终返凤还巢,这阿娇夫人啊,可是一番心酸经历的。
姐姐阿娇适龄出嫁,那巧巧小姐始终待字闺中,老京之中随同老父过活,一来没了娘亲,二来走了姐姐,那药园之中小姐独自,三年来总也冷清不多。
“巧巧啊,你也正是逢着这次,离开老京出来散散心吧。”
三年之WWW.soudu.org前巧巧小姐多天真,见人常是微笑颜,如今看来依然和蔼意,不过笑来总也强颜罢,乌小官见着总归心头激,不由温柔问候声。
“啊,是,不是写信来说姐姐又个要生养的,我便有意这一趟,先个去到贡巷上望下老皇舅,转头再到龙隐镇看望你家的。”
见着个一直意中人,道是有缘还无份,巧巧小姐孤清心里,也只个淡淡笑作答:
“这便未想到也,有心想见却个先就路上逢,真也心思直将人情催的。”
“啊,是啊,心有所想,人情遂至,我们这能路头逢,可也奇巧,可也奇巧的。”
何为心思,何为人情,对面二人总也灵犀通吧,如此轿帘更是翻卷开,巧巧身后赫然还躺着个丫髻女,乌举人倒是见喜:
“哎,巧巧,你这便将阿春也带下来的,这倒大好,细官与着姐弟两个,这回可是有道伴了。”
“是啊,阿春可也依人,与着我总也同进同出的,这便一路坐船过来大是疲累,此刻正要见人,却反而沉沉睡了的。”
那阿春正为四五岁大小个丫头,马车里偎着亲,可是睡着香甜,巧巧自家正待出阁十七八上小姐,此时却能一派母态,与着轻手安抚摩挲丫头脸颊的。
“啊,是啊,这一忽间,阿春可是也长大不少了的,你看她个面盘脸模样,可也与着春子夫人肖似十分,袭得她娘个美人胚子的。”
凑近观瞧阿春女,乌举人思及故人,随之不由大感叹:
“正谓母亡女犹存,女大直追母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