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城隍 第2节


本站公告

    2

    “啊?这个么,阿娇小姐,你个却是说笑了,说笑了。”

    临时充当曾家太太佣妇,冯大娘伴随而来同看戏,她个本身说不清道不明白身份,叫着阿娇小姐存心相讥,也就只得嘿嘿赔笑吧。

    “是啊,便说你家丫头纳音,正是嫁了那赫赫有名做壶大匠杏春的,她个说来也是福气,也是福气。”

    夫人梅娘多也只在家中坐,于着外界之事多也不闻不问,不过嘴上少说耳朵不少听,荆溪龙湾头横空出世尹杏春,一等一紫砂制壶好手,她个不必详问也自明。这杏春啊,总也不会是旁人,便是从前龙隐镇头仁济堂药号的小学徒,霍药师到东到西小跟班的杏春。他个侥幸未死宜兴为人,且是娶妻生子成大名,作为你个旧主母,每回听得消息总要添悲喜:

    “便是不知啊,我家阿娇与着巧巧,到底来也能否这般寻得个好婆家,好好嫁了也就安生来。”

    “啊,夫人啊,说来我家纳音啊,总个大福气是无有的,便得安安生生嫁得个烧窑佬,总也粗茶淡饭有得过一世吧。”

    自家女儿自家知,自家女儿之命还自家使,冯大娘话说笑冷冷,转而又讨好:

    “便哪里好比阿娇巧巧小姐今后总归好命来,高门头,金龟婿,便要得挑来挑,要得拣来拣,怕不是有得入得新京宫里娘娘做,才是个最最好来。我家纳音好好好,总也万分不及一星半星的好吧。”

    “呸呸呸,哪个要宫里娘娘做?便是一重门关去九重门,关进了就不见天日的。”

    你个冯大娘尽拆咸腥屁,好话说来尽罪过,阿娇小姐首先呸唾沫。

    “是啊,冯大娘,这宫里娘娘便有啥好做来?你不晓我们这老京旧宫里,可也现在还圈养着多少代隔代的娘娘来?日接日年接日活人不见死人面的,便是真正叫做图死人过日子吧。”

    这便姊妹二人异口同心,皇宫里的娘娘富贵,总也身受不起的。

    “是啊,是啊,他冯大娘,便是你家纳音般嫁个老实安稳,这日子过来才个真安生呢,什么娘娘皇后的,还是做梦不想好。”

    夫人梅娘亦说亦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更加忐忑不安,随之探头去望下那头官棚,一边上山北国使臣也有相邀来观戏,他个别人都不紧要,就个那位泰佑李公子,实在也累人望眼穿:

    “阿娇啊巧巧,你们啊,便是嫁个秀才也好,嫁个书生也好,就算是嫁他那般山北国来的使臣,就算着隔山隔水远远去到了东洋海外,只要你们日子好过有安生,娘便留住这里孤苦一个人,这下半辈子总也安心了的。”

    “娘啊,你说啥个来的?我们怎就要嫁他个山北国这般外藩去?有得我们天朝好日子不过来的?偏偏要做她个夷婆去?”

    做娘的话里深意,两个女儿是否体会心?阿娇小姐一心上秀才,何管别家山北国儒生,便是巧巧小姐,她也心意暗存:

    “是啊,娘,便是女儿好好陪你身边不好么?真个隔山隔水嫁远去,你个安心我们,我与姐姐还个不安心娘呢。”

    “是啊,是啊,阿娇巧巧啊,就个京里寻个好好婆家女婿,夫人娘家还是靠近过,这今后日子才是好呢。”

    说来母女骨肉亲,那冯大娘也是有儿有女,做娘心思一类吧。

    “这好日子过啊,便谁个不想呢?只是如着台上做戏般,只怕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心中儿女挂肚牵肠,台上正演伤性害命勾当,这眼前看着惨,心中思来惧,夫人梅娘苦叹。

    “小圣乃窑神是也。这盆罐赵做下这等违天害理的勾当,我如今去警戒他一番也呵。”

    戏台上神仙出场,却原来那管着器物烧造的窑神,坏事暗做天有眼,他个出场助冤报,先将个恶人恐怕一番,中吕粉蝶儿好唱:

    “行行里云雾笼合,

    来、来、来,

    wWw.先着这冷飕飕渗人风过,

    按唐巾将俺这角带频挪。

    则这个杀人贼,

    图财汉,

    常好是心粗胆大。

    我则道是血碌碌尸首堆垛,

    怎将他碜磕磕把盆儿捏做。”

    杀人烧骨灰,抟泥盆儿做,不叫那窑神觉血腥?醉春风再是唱:

    “不争你捣骨旋烧灰,

    做的个当炉不避火。”

    一声骂将:

    “这厮好无礼也。”

    随之更唱:

    “似这般腥臊臭秽怎存活,

    兀的不薰扑杀我,我。

    着这厮吃我一会掀腾,

    遭我一会磨难,

    受我一会折挫。”

    道是为非作歹无得躲,恶人自有恶来磨,那盆罐赵做梦杀人真杀人,回头睁着眼却被噩梦磨,贼夫妻二人惊魂也吓魄。

    “盆罐赵,你夫妻两个听者。”

    那窑神指点杀人夫妻,一番耍孩儿好唱骂:

    “嘱付你夫妻每休做别生活,

    再不许去杀人也那放火。

    想人生总是一南柯,

    也须要福气消磨。

    则守着心田半寸非为少,

    便巴得分外千钱枉自多。

    天注定斟和酌,

    但保的家常便饭,

    又要如何。”

    这台上一派粗茶淡饭寻常日子安生理,台下之人听来多觉醒,便是这位充任佣妇冯大娘,心中也是何感慨。想当年亦为常熟一方豪门大小姐,鹤娘子之名何风流,可也转眼间,家道败落人流落,鹰公子鹤娘子,夫妻双双走投无路为鹰犬。从来作主反为奴,寄人篱下明做暗插,少不得一时露机又失所,隐姓一处,埋名几地,最后到得宜兴山里方得十年好安身。只是身不由己终驱使,一声召令夫妻双双带儿女,都个上到老京随使命,做奴做奴,做仆做仆,少不得拿刀杀人,或者也就如隔夜那一笔和尚般,杀人不得反遭杀,生生杀了一条手臂去。

    “我在这瓦窑居住,

    做些本分生涯。

    何曾明火执仗,

    无非赤手求财。

    有何神号鬼哭,

    怕甚上命官差。

    拚个闭门安坐,

    一任天降飞灾。”

    骨灰抟泥制得个夜盆儿,那唬得鬼惊的盆罐赵,将着个鬼盆儿,送与了开封府退休公人张老汉。张老汉携盆一路归家去,一路之上便个盆儿鬼来闹腾,死人冤魂死叫屈,鬼不怕人人怕鬼,生生一出悲戏,演来全是闹滑稽。生杀作鬼魂,烧灰捣骨捏成盆儿,则指望盛汤盛水,不想到白送张老汉,却做了夜盆儿腌?臭秽盛。做人冤枉,做鬼倒霉,鬼戏演来俱开怀,张老汉终知盆儿鬼之屈,一气抖擞WWW.soudu.org替告官。

    “法正天心顺,

    伦清世俗淳。

    笔题忠孝子,

    剑斩不耳人。”

    鬼盆儿一提提到南衙内,告状直告那龙图待制前,于是包龙图秉法破冤案,申冤兼诛凶,一出戏由此热闹罢。

    题目:咿咿哑哑乔捣碓;

    正名:玎玎??盆儿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