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遭遇盗天侯师徒,消息报去何迅速,那张俊一伙就个快马赶到来。此后一队人马岸上走,一条舫船河上行,转折过来也不一会。曾公公又个得讯快,与着三个和尚已然在此候,看着前后并无马匹备,四人个个年岁一把,脚力却是何了得,实在高人不一般。
“爹爹啊,你可晓得了,我们才刚竟然就遇着了师公公师婆婆的,我那小梅花手师傅的爹娘,吴门三子的乾坤手梅花手,他们竟着在柳叶街那头里船上烤鱼虾卖,我个表面光看来,就个渔公公渔婆子,怎个也不似传说那般名震江湖大侠的。”
船未靠码头,阿娇小姐就已呱呱说,挂名徒孙子总算见了挂名师公来,何种诧异不敢信:
“不过着么,梅花手师婆婆手段可也了得的,我个一把梅花针才射她,就被着一抖袖子收了去。谁知她个一把梅花针反射来,我个竟是无法防,这便亏着小官,小官秀才本事也能,一把把我扯了去,也是袖管一掸挡,竟着将着梅花手的梅花针也收了的,我个这才险险未受大罪来。”
“啊?是么?是你敢就拿梅花针打那梅花手的?这又亏着小官秀才救了你一遭来?”
乾坤手梅花手夫妻现身事,曾公公自也有知情,不过具体不详细,这便听下也得连摇头,与着女儿苦笑说:
“阿娇啊,你个真也能,你个真也能,有道是关帝庙前舞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你个小小梅花手,居然梅花针使来梅花手?你个啊,你个啊,真也李白坟前吟得好诗来。”
“大隐隐于市,
小隐隐于野。
我个和尚啊,虽则也是学来隐,隐来野不野,倒个也是隐来寺,不过非是闹市之市,而为寺庙之寺。”
这曾公公一边呵呵笑,那头一笔和尚尽长叹:
“大隐乎?小隐乎?这便说到来,我个和尚四大皆空皆不空,到底小隐隐。却不如那乾坤手梅花手俩夫妇,隐来这秦淮河风月繁华所,臭鱼烂虾卖度日,实乃大隐世,大隐真无形。”
“什么隐不隐来?你个老秃从来思想秃,驴唇强安马嘴去。”
一笔和尚如此说,那一刀和尚立反驳:
“人家这吴门二子从来吴县堕民户,船上破烂得营生,即便后来拜师盲侠了,江湖夫妻侠名多响赫,他个总也天日鱼虾过活来,这便不脱人本分,他个从来一叶扁舟隐江湖,根本为无隐之隐,比较我等和尚个求隐之隐,可是天然去雕饰,有着云泥之别也。”
“啊,是,一刀说得好,一刀说得好。
为之无隐之隐,
为之求隐之隐。
那吴门二子无隐之隐为生涯,比较些个求隐之隐之避世,可也天然如许,天然如许。”
所谓浅见,所谓高见,何为大隐,何为小隐,曾公公对照而感慨:
“不过这世上啊,总还有些个求隐之隐,他个却是为隐之隐,须隐之隐。曾某这半生一世来,可也见得多来,看得奇来。便是一些个啊,十年八年看着人隐,看着人隐不得隐,却还只得好似隐。”
听得曾公公这番说,船舱中李泰佑公子心里立有触:
“哎,是吧,他个这番说,可也正是指着那隐居龙湾的房先生,如今的尹窑匠的。”
夜况叫人徒生叹,曾公公叹之又叹:
“还有一些个啊,却又是八年十年不见人隐,找不见人隐还得寻人隐,他个究底大隐小隐,我个一日不死就还要寻出他个隐。”
曾公公话说声不响,总也有些隐姓埋名变转身份之人,句句话来叩心坎,便是那舫船后舱中,乌老官与那昆仑奴四公,无言相视对。
东牌楼横向徐府街,一队人马缓步而行,几名乌衣早也收刀入鞘,打前开路便是。人人下马步行,独有那柱儿爷受了伤,不得已骑马一程,再有倒霉一似朱七八朱铺长,落水衣衫未及焐干来,踢拖趿拖津湿鞋,巴巴得与着牵马前头。
“今夜上我便在着这城里布下天罗地网,或者他个真是盗天侯师徒,或者另外出处的惯偷飞贼,上天入地真能耐,我个也要设法与着擒得来。你便与着小官秀才啊,少年才俊难得功夫家,说不能还如龙湾一般,事到临头真建功,大有作为的。”
三个和尚拖最后,曾公公与着一帮小儿女中间行,一指李泰佑有说笑:
“泰佑公子,这便叫着你个夫人先行回去会同馆,可也无大碍的?毕竟今晚上这一出,或者太平无事,或者大有惊险,我们这便不能再叫个孕妇家,受着龙湾上那一番的凶险来。”
“啊,承蒙大人抬爱,我个山北国下臣,也得有幸参与大人飞贼围猎来,我个必当竭尽所能,竭尽所能。”
虽个一来二去大熟识,那李泰佑毕竟为山北国使臣,这曾公公天朝何等权贵之臣,有种对面必恭敬,他个晚辈礼数谨。
“老官兄弟,道是玉不琢不得成大器,少年人不经历练也难为丈夫气,这便我们先送你回他小居二爷府上,这小官秀才啊,就个随由出外熬夜一回,见识一下我那衙门排兵布局的阵仗,今后来他个出人头地为官领兵的,可也从此累下底气。”
龙湾上经历同生死,曾公公对着这两个小辈可也大赞赏,一番安排还个暗心意,转头朝向两个女儿道:
“小官啊,便是阿娇巧巧,可也喜着你个随同一起来,尤其个阿娇啊,今朝还个与我建议来,就恨不能你父子改个住所,直接搬到三山街我个家里算的。”
“爹爹啊,你个瞎说甚?谁个喜着他个破秀才一起来?谁个要他搬家里来?”
女儿那点女儿心思,老子直白搬弄说,那阿娇小姐听得可也直羞,嘴上否认也难的,尽着与个爹爹娇嗔吧。
“哎,这倒是了,我看这小秀才木瞪木瞪确也无甚好,与其请着搬到家里做姑娘女婿啊,就不如落个发剃个头,直接送我安隐寺里做和尚好的。”
听得你父女前面这般对,后头钝刀和尚可也谑,有着话来戏:
“我们三家来,一个秃一个瞎一个钝,这便再添个破秀才改作破和尚,可也秃瞎钝破大齐全,阿弥陀佛凑得四金刚的。”
“呸呸呸,谁要做你家破和尚?谁要做你家破和尚?”
一番姑娘女婿话,阿娇小姐听来可也心偷乐,不过大姑娘家装也要装羞惭,分外与着强争争:
“你个一钝钝到底的钝和尚,可也说话瞎乱钝,一天不钝便无好过,钝天钝地可也头心钝到脚底心,只怕回头再钝就一直钝到棺材去。”
“是啊,是啊,我个钝和尚可也一世钝到死了的。”
这咒人钝来无生死,谁知他个钝和尚竟也不生气,反而一声嘻嘻笑,他个自回说:
“不过着么,阿娇啊,你可知?我个钝和尚便是钝到死啊,这临死之前总也有样事体不得钝。”
和尚说正经,小姐还好奇:
“喔?你便啥事体?还个不得钝?”
和尚随之哈哈笑,他个透玄机:
“便是临死之前吃到你小阿娇个嫁女婿喜酒来,这桩事体千万千万不得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