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苦也。
生也生来苦,
死也死去苦。
生来苦也做条狗也苦,
死去苦也死狗一条觉得不觉得苦?
王大人哎,
小人这便一条死狗祭你个一世做狗苦,
道是死狗做狗一生一世总得苦。”
这叫化子高声怪调唱,那耳朵聋的稀里马虎只是偏听个死狗活狗来,那耳朵尖的倒要一激灵,哎,他个死狗苦祭来做狗苦,岂不是骂人骂出反犬来的,他个他个竟是出言不逊,端的胆大包天来的?
“哎,哎,哎,你个慢些个,你个死狗活狗说甚个?我个却未听真的。”
那朱七八临时充当个死人头,一路上官祭民祭的,却也沾着死人光彩大风光,所听所闻歌功颂德多来,如此冷嘲热讽恶语向,也是耳朵一时不认真。
“哎,这位爷,
我便一条死狗来,
祭着你这舱里一世做狗德行的大人哩。”
也不顾你朱七八有再多言语,那乞丐就那一抄手,已然两把雪亮短刀各在手,再是开嗓“哎哟”一声喊,十三煞调调再唱起《叹骷髅》:
“哎,
莫不是从小来,
遭了阉,
去了势,
失根本,
做太监,
不男不女难为人?”
他个几声唱将出,手中快刀便是几拨拉,眼见那死狗开膛剖肚血污剌,顿时黑的肠乌的肚,恶臭薨薨薨薨恶臭随风刮。
“啊呀呀,你个便是作甚来?”
生性胆小人,见不得真刀子,眼见你个快刀出,朱铺长已然吓出双腿软,再见你个血剌胡剌割死狗,他个恶心兼恐怕,退步蹬蹬只差一屁股跌船板。
“啊呀呀,这便,这便有着死人闹场的么?”
近观之人当时明,远瞧之人一时还瞅不分明,但见你个死狗祭死人,当场剖狗开膛来,这出意外戏必当有蹊跷,码头之上为官的为吏的,也是纷纷有得退无敢前,猜详不出你个看似叫化之人用意何?
“哎,
莫不是伤性害命为鹰犬,
杀家灭口没良心,
坏事做尽遭报应?”
那乞丐正也不急不忙慌,再接几声唱,随之尖刀剜下随手挑,快刀乱肠挑飞出,左甩一截船上高矗白幛头,右甩一条谁人手中擎起白幡上。
“啊呀呀,这可怎个好,这可怎个好。”
便是腥水乱飞,血肉乱缠,这狗下水煮了酱了卤了自好味,这腥里臊了臭了可是不是味,瞧着挨着就是劈头盖脸来,舱头些个死人仪仗快也躲的躲闪的闪,啊呀妈呀可沾不来那股死狗味。
“莫不是消了人味,
长得狗心?”
更接最后两句唱罢,右手一刀下去一戳一挑,正正甩向那船舱大人灵堂,那叫化再是“哇呀”一声喝:
“王朗狗贼,
你个有人形无人味,
活该长得个狗良心。”
血糊糊一颗狗心飞将出,那是夹着风带着势,“呼”个灵位砸中跌倒摔,叫化脚尖跟住一勾挑,血淋淋死狗甩手扎住刀尖上,随之一个飞身去,连狗带人上船头。
“啊呀,我的娘老子呀,这便是晴天里出鬼,碰着阴间里无常先捉死人魂灵来。”
血刀也怕,血狗也怕,一个血刀血狗之人更是怕,朱铺长早也地头爬瘫上,只敢单眼暗瞧来,不敢双眼正面张。
“啊呀呀,这便果然是仇家闹灵来的,大家伙快着来,这便,这便该怎样怎办法?”
船上之人叫着死狗血刀逼住,连个大气都是不敢出,那岸上之人一下距离出,有着巡检大人啊,捕头大人啊,一班平常也捉贼捉盗拿刀拿枪的,马上纷纷起来呼喊声,你个冲撞官灵还得了的?不过着么,光也口中咋呼不得了,却是一时不知对手底细何来头,你个穷凶极恶几可怕,总个人人喊前无人前。
“哎,
你个贼王朗,
恶王朗,
却也有一天见阎王?”
一刀挑死狗,一刀再剜割,那叫化对住王朗那骨殖灰甏一径骂:
“你便黑心肝,
不如这狗肝。”
骂肝便挑肝,一刀割去狠也准,甩手一丢死亡灵,他个再是骂:
“你便烂肚肠,
不如狗肚肠。”
下刀卷卷一绕来,又是一条狗屎肠甩耷去,他个再是骂:
“你便缺心也少肺,
我白饶你两叶狗肺子。”
这狗肚割割就一空,他个下刀底下取,再是有得骂:
“你个太监空长腰子无用场,
这狗腰你吃了可用场?”
叫化话说哈哈笑:
“没个卵子再吃狗腰何用场?
罢罢罢,
我这再给你找来两粒狗卵子,
你个人卵子早个叫人镦了去,
死了便勉强对狗卵子补上阴间地里对付使着吧。”
这个说话间,一刀剜去实准足,挑起狗裆里鼓鼓囊囊卵脬玩意,叫化手上好准头,一甩又正中你死人甏头。
“啊呀呀,这便还真是只公狗啊,出得那般老长条狗鞭子,哈呀呀,这太监公公可也正亏空,这不一下死人得了大宝的?”
你个挥刀割狗遍处骂,到底是几仇几冤几恨头?那为官的当差的,一时想拿还拿不定主意拿。倒是那些码头岸上看热闹的闲杂人,平头百姓何顾忌,眼见一出闹猛死人活戏瞧,死狗卵子直要塞进死人太监的裤裆里,顿时轰起一阵哗然笑,哎,这便真叫做死人引着了活开心。
“哎,
它个狗做狗来大不易,
你个人做狗来更不易,
王朗哎,王大人,
你便今世为人做狗坏事尽,
下世里不如休做人来改做狗,
这便人头换狗头,
多积下狗德赎罪行。”
那叫化将那狗肚里零碎都割尽,转手提刀一划剌,便是狗身落狗头余,他个一刀戳住就直向舱中灵位骨甏砸。
“哎,这位兄台,你这便先个狗嘴里积下德,休要惊了他个亡人灵。”
血污糊糊狗头出,端端正正一人出,手中不偏不斜一把白纸扇,忽也一挡戳狗头,那死狗脑子借力就飞去,“噗通”一声落得河里头。
“啊?你个?你个谁人来?”
这一头里对死狗,一头里对死人,船上岸头活人众多也只当瞧无有,如今他个死人骂尽正当活人出,他个活人一招一挡正也见功夫,不由着那叫化一见之下愣。
“哎,这位兄台,你个这般闹灵,骂着死咒着亡,黄泉之人也个大不放过,你个又为谁?与着这位王朗王大人,又个何仇何恨来?”
正是当出之时必出人,那暗舱出来正是一位翩翩少年人,白纱帽白衣衫,手中拈拈白纸扇,书生白脸正含一股凶狠气。
“说我也,与这王朗王狗贼何仇何恨?
王朗狗贼便是杀我家主灭我家门与着不共戴天之仇。
这便要说我家为何门何名头,
诸位便是夹紧尾巴竖起耳朵听真了。”
前头死人设祭不出头,后来银钱利市也无露面,热闹之时不求热闹出,便是死狗心死狗肠,死狗卵送到死人裤裆也不急出,偏偏你个死狗头换到死人头,他才按捺不住现身出,轻易不露相,露相不轻易,此等主非是寻常主,那叫化暗定心绪,双手拿刀一凛然:
“我个便为昆山鼓楼秦家秦松秦老爷门下,
我家大爷便为这运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秦天骄秦大爷,
我家二爷便为那海上无人不惊无人不怕的秦海骄秦二爷,
我个便是那秦家十二郎排行老九,
人称九猴子的秦九郎是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