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龙湾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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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有山湾,水有水湾,这阳羡荆溪之上,自也有九曲十八湾,前方船行到处,正为它个龙湾所在。听得前船龙湾报声,后船之人不免纷纷探头观望,只见水曲转处自有一湾开阔,湾头缓坡高起,正建几间茅屋土窑,拔高烟囱端的醒目,一株老树悬起一牌,其上赫然大字:尹窑。

  “啊,原来这便到了龙湾尹家窑了,他个杏春壶出处所在。”

  小乌秀才打眼远观,不觉脱口欢声。

  “啊,是么?便是他家杏春壶么?他们专个紫砂壶御供,独此一家最是出名的。”

  说到宜兴紫砂壶,官家儿女自也多见识,巧巧小姐也是花窗争探头。

  “啊,是啊,便是他尹家杏春壶,独独最出名,就在早个两年,他个名声还未得现在般南北尽响彻,我家也是托人从他窑上购得两把壶的,至今家里还合用着呢。”

  说来也算得与你个杏春壶家有旧,小乌秀才也是不瞒说。

  “是啊,是啊,便是小官那年你爹托着这湖上的水阿狗,与着上来购得两把壶的吧?回头还送了你家先生一把的,你家先生也就是,这两年也一直合用着呢。”

  经着小乌秀才如此一说,那居大师母也是有记起。

  “喔,小乌先生你真是,早也知其然,如今才得探知其所以然,今朝能到这尹窑上,看它个杏春壶如何制法,总也有大遂心愿的吧?”

  巧巧小姐巧心思,竟也能够巧思到人家心思,随之口吟道:

  “紫壶红杏春,

  出墙开花芬;

  一枝何独秀,

  墙内探根本。”

  “巧巧,你便又个瞎道啥的?便是墙外开花墙内开花,一枝红杏都出墙来的,如此瞎用乱典,倒是没有一点口忌讳的,你便还个大小姐的。”

  听着你个妹妹信口诗,做姐姐的不免又取笑。

  “哎,巧巧小姐说也原无错,欲知一枝何以独秀,还须溯源追根本。早知他个杏春壶好,却不知杏春壶之所以好,我这便啊,今朝终得好机缘,下去一探他个尹家窑根本来。”

  小乌秀才一番说,随之也个信口占:

  “早得杏春壶,

  不知杏春故;

  一如藤上瓠,

  追索培根土。”

  “喔,这便是尹家窑,出得沧浪伯那把皆大欢喜的杏春壶,这说来他个名气是响,我个倒也要下去见识下的。”

  别人眼观龙湾上,一边李泰佑也眼睛直盯尹窑去,他个口中淡淡说,心中却是自起伏,早也急切不可耐,只是旁人表面不得猜。

  河上船队靠湾而去,那头岸上早也一干人等苦候多时,引头之人正为本地杏春记商号大掌柜冯天柱,见到楼船之上大人露头,忙个底下作揖见礼:

  “便是沧浪伯大人,你们这一向可也顺风顺水的,小的还只怕这天雨不好行船,会误了你们行程的,这便在此候着多时了。”

  “哎,冯掌柜,我个早先传讯给你,你个可也早得了信的,可也一切预备下,我家老爷这便可以移驾你个岸上,上头一切有便的?”

  沧浪伯自是非一般身份,不待他来开腔,一旁沧浪伯府老管事王九,早也答话过去,气昂昂吩咐声。

  “啊,九爷,这便你个差信过来,伯爵大人便要屈尊光临寒舍来,我个如何不要特地恭敬的?这便蓬荜生辉求之不得也,我个这边早一切预备好了,早预备好了。”

  那冯天柱话说着果真竭尽巴结腔调,总也受宠若惊则个,回头更是指点窑上坡头道:

  “九爷你且请看,便这两天工夫,我便雇人在着坡上新搭了几个草亭,这便今天正好个挡风避雨的,一边上看陶出窑,一切吃吃喝喝观山景,一切全可便利,我便万事俱备,只候着伯爵大人你们大驾光临,我个三生有幸迎接的。”

  “啊,这小冯掌柜看着还真能办事的,我个随意一说要上这龙湾来看他个杏春壶出窑,他个真也当着何等大事特意办的,居然还巴巴的现搭起几个棚子来,算来做事也还周到的。”

  这受人恭敬总也乐意事,船上沧浪伯听说下,也要得连连点头满意说,一转头面对曾公公,将着手中把茶壶扬起说:

  “曾公,这龙湾尹家出的杏春贡壶,你个总也大了然的,我个也是向来人闲心多散,上回便是得了那小冯掌柜送上的这把皆大欢喜壶,直也看着欢喜的很呢,竟着爱不释手平时就随身把玩了。这便日日见物便思人,心想着那制壶的尹杏春究竟何等样式人,他个竟能将着样日常用物制成这等的非凡灵气来?闻名不如一见,我个此番过来总要见识下这位尹杏春的。”

  “啊,是啊,这明明手制泥捏之物,偏偏出得天然情趣来,实也匪夷所思之功的,他个闻名遐迩尹杏春,我个却也想见识一面的呢。”

  那曾公公呵呵笑声,顺口也是一番和,却他个语调之中,分明又蕴阴阴冷意。

  “啊,老爷,曾大人,他个冯掌柜身旁一位,看着样式就应该是尹杏春了,我个上回来这宜兴给着家里购陶,似也有见着他一面的。”

  沧浪伯府王九总管跑东跑西,见识人头自也杂多,他个一眼有所辨识。

  “啊?他个便是尹杏春么?果然还个年轻很后生的,看来传说竟是不虚的。”

  贵眼入不得龌龊相,你个杏春名归名,只怕着见面不如闻名呢,沧浪伯将着他个名匠一见下,心中顿时大舒口气,还好你个人如其名,叫人无失望,不虚此行的。

  “啊,是啊,道是行行出状元,这制壶的状元总也后生可畏,他个少年得志的。”

  曾公公只是附和声,一径里恻恻笑。

  “草民尹杏春,给沧浪伯大人请安。”

  那尹杏春当得此间主人,也在岸头忙向船上作揖请安,他个乡间土人难得一见官家如此大场面,一番拘谨作礼,分明为赶着鸭子上架样式。

  楼船靠前泊,后面舫船也个追拢来,那尹杏春口口声声拜礼前船声,后船之人自也有刮耳,阿娇小姐一下响声:

  “哎,快看,快看,他个土头土脑样式人,就是做壶的尹杏春的。”

  “啊,是吧?他个虽个样式有些土,不过竟也这般后生的呢,我个先前还只以为,他个制壶高手必当老师傅,总也该胡须一把象着前头的空空道长的。”

  巧巧小姐也是脑筋板固,有些先入为主成见。

  “我便早听说,这尹杏春却为很年轻的,只因新鲜有创见,竟是开了紫砂制壶风气之先,才得成就别具一格名家的。”

  龙隐镇距离宜兴毕竟还近,有些地理人文,小乌秀才总也能够顺水顺路风闻些。

  “哦,尹――杏春。”

  边上李泰佑言语不多,不过他也朝向岸头一番痴望,谁也不留意是否雨丝飘着,他个眼角竟是噙湿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