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白风清庭户凉,
老人先着夹衣裳;
舞腰歌袖抛何处,
唯对无弦琴一张。”
相对而坐抚琴夜谈,那小小姐起首吟诗,正为白乐天之《夜凉》,三月三时清虚观,一度小乌秀才对吟,如今清夜露凉意,还真个别是一番味:
“小乌先生,白居易尾联言:唯对无弦琴一张。今晚上虽个也为露白风清,不想却是相对七弦琴三张,真也大有意思则个。”
“啊,是啊,是啊,那日三月三无意而感,不想以后会有一日,却个如此机会,与着巧巧小姐相对抚琴来的,真也大有意思则个,好个相对七弦琴三张。”
就近观瞧你巧巧小姐,或者依稀旧时模样呢?小乌秀才记忆索寻,一切也只在似是而非吧,不过心想面不露,他个沉思即吟:
“露白风清桃坞凉,
青春尽免夹衣裳;
舞腰歌袖抛无处,
更对七弦琴三张。”
道是天巧人来凑,便是侯爵佛道紧聚桃花坞,有客不请自来到,船主人不迎也得迎,那王朗总管人头识几面,总也殷勤相邀沧浪伯上船好款待。于是舫船之上,爵爷先请佛道尾随,先生使臣秀才都欢迎,便是那马屁县令奴才铺长,也是趁势由头挨舱去,落得席头吊角坐。三琴搁置正中央,杂色人等各据舱,船主人款待兴致,诸客宾欣然聚会,一时其乐融融气象。
“朗总管,这便白剩耳朵空听琴,这凑席一堆人,总也无酒不欢啊,便你曾大人的座船之上,总也不会无有好酒吧?”
沧浪伯大模大样,大人主位一坐上,便个反客为主,有得要酒要好吃。
“哎,欢喜伯伯,这您便是正说对了,我家爹爹后舱里,真个还藏了好几坛金坛封缸酒呢,便都为上年御赐的贡酒呢,您老人家便是大有口福,尽着好饮来。”
舱中有私不藏私,那巧巧小姐人小有气度,吧吧嘴就个明说开了。
“啊,便为金坛封缸酒啊,那老曾禾竟也能够一个人藏起来独享的?这我便与他分了吧,省得他一把年纪老来了,再个酒死糊涂的话,守得个衙门不能够给皇上好好办差了,可是大大了不得的,大大了不得的。”
欢喜公话说大哈哈,手里一把皆大欢喜茶壶,直可当作酒壶饮。
“哎,是了,是了,大人,还有诸位,说道这金坛封缸酒啊,正也合了在下的一段为官生涯来,便是早在十年之前,在下也正为金坛县县令任上,这便向着朝廷贡酒的差事么,可也办的不是一回两回的,便是这金坛所出的封缸酒啊,那是……。”
听得金坛封缸酒道出,那从前的金坛县令,如今的文退县令易赐梅,可算寻得个当众夸耀的说头,一时不免兴道,唾沫四溅起来。
“啊呀呀,说到这十年前的金坛县令,我个便有记起十年前在着镇江金山芙蓉楼里,便有一位自称金坛县令的人物,家眷一行何等威赫势,手下之人更为狐假虎威,居然直冲撞到我们镇守大人驾前来,真个是狗眼无珠不知死活的。”
这一自提说为金坛县令,王朗总管却还真留意下,原来你个一面之缘的故人也,于是乎也将一段旧事当众提,随之冷冷笑:
“这金坛县令啊,随后得知蚊子叮血居然叮到一尊大佛来,立马底气全无吓破老鼠苦胆来,便是老婆小妾一大堆,在着雨地里可是跪了有半个一个时辰的。”
那王朗知人识面,偏偏还个特为问一声:
“这位县令大人,不知你个十年前,是否就为我等芙蓉楼遇见的那位金坛县令的?我便直记得啊,当时你家小娘子自称为白素贞的,便是上金山搭救你个许仙相公呢,偏着我家大人愿做那法海僧,一钵罩妖下,便是永镇雷峰塔。”
“啊,啊,这个么,这个么,大人,这便十年前的旧事,下官障目瞎眼,实也无意冒犯则个,无意冒犯则个。”
欲图人前露脸,不意当众露丑,那县令易赐梅叫人老底直揭,当时汗流浃背下,满面猪头红,语无伦次难对人。
“哈哈哈,原来是,你个十年前为金坛县令,十年后却还为文退县令,真也七品芝麻官,十年做来无起色的。便是得罪了阴房曾公公,你个还有什么好下场的?果真是那个许仙白娘子般,要被个永镇雷峰塔,十年无官升的。”
欢喜公尽欢喜听乐事,如此可乐之事听得大欢喜,禁不住当堂取笑:
“你个真叫做,金坛有金难坐坛,文退无文亦无退。”
“管着金坛文退芝麻不芝麻官的,便都个猪头耷眼罢了,王叔啊,你便将爹爹的好酒都弄出来,只喂了什么鸡狗鸭猫去,便是尽糟蹋不可惜的。”
做妹妹的待客殷勤,当姐姐的眼眉高抬,你个雅宾俗客,她通通爱答不理,话里带音指佛骂道。
“啊,姐姐啊,有道是有缘千里会,百年难修同船呢,他个客到来,既来之,则安之,大家一起喝酒还添热闹呢,便也反正爹爹御赐的好酒也多的,尽着这几坛,总也不糟蹋的。”
还是妹妹好心眼,老酒未到酒碗先出,半个主人与着众宾布盏来,首位必当沧浪伯,次位即与易县令,你个薄不薄厚不厚面皮全失,巧巧小姐分外巧安慰:
“大人,便是金坛的封缸酒有年不饮了么,今朝便趁好时机,尽着多饮几盏来。”
“啊,多谢小姐,多谢小小姐。”
有道雪上加霜,有道雪中送炭,那巧巧小姐一番软语,分明再是安抚人,那易县令双手接碗盏,感激不已几呜咽。
这边你家大人老爷直蒙羞,那边奴才铺长直偷乐,原来啊,你个县太爷从前还有那么一出羞耻经历来,朱铺长朱七八暗乐陶,转头看见王朗总管后面捧酒出,忙个投去相帮手:
“朗儿总管,小的朱七八又是与您老见面了的。”
时见面必有缘,那王朗总管见着朱七八也是有乐:
“啊,是朱七八,朱铺长,你个一回见面,也就一回更象着人模狗样了的,这便大大咧到我船上做客来,我个还要与你奉酒好招待的。”
“不敢当,不敢当,朗儿爷,能个见到您老的亲面已是小人的大福,我个只有与您敬酒的份,哪有要您反来奉酒之理?”
嘴上有一套,实际又有一套,你既入席上坐,那酒自有你吃份,朱七八还个嘴上不是心头乐。
“哎,想想那易县令,总为十年寒窗科考试,千辛万苦谋得个七品县令做,却又为官十年无进取,如今照旧个七品芝麻当。”
看着那厢易县令,回转你个奴相十出朱铺长,王朗总管话说直摇头:
“再看看你个歪扯朱七八,拢共一个街痞出身,一无人品二无才德,十年间却也由着个水关夫,直做到一县上的急递铺长来。今朝如此个人头济济会,居然同他个十年县令一般,也能够席上占得一位来。你个朱七八啊,我朗儿爷对你啊,实也很是可敬,可佩的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