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未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只说这宜兴阳羡茶好虽也好,比之西湖龙井黄山毛峰之类总也差了些名气。这宜兴独出无二真正好的,还是这泡茶的紫砂茶壶了。”
暑昼?人懒,茶馆之内少有几位茶客,打打瞌睡讲讲经,闲人闲工夫闲吃茶。
“哎,说到天下好茶多多有,这宜兴的紫砂壶却个世间独有。不知茶鼎沸,但觉雨声寒。从来饮茶便得煮茶,独有这紫砂茶壶一出,这煮茶便可改做泡茶,全在这紫砂泥料好处。开水泡下茶叶,既不夺茶香,又不出熟汤气,一色还原茶味,较之煮茶更得真也。”
这一般茶客,空身上得你茶馆,主人家茶水茶具一应供上,客随主便罢了。这老常茶客品茗行家,必得自备茶叶自带壶,取你茶馆一方聚首,热灶开水添加随意,松风煮茗,竹雨谈诗,耗来半日浮生之闲。
“这储茶积味隔夜不馊,更是紫砂壶独到之处,瓷壶比来硬滑难捧,陶壶比来粗糙难摸,独有这紫砂壶又细又透,摩之挲之温和适宜,不致开水急烫则个。”
香不涣散,味不耽搁,几位茶客人手一把紫砂壶,把玩就饮倒也得趣。
“这紫砂壶啊,得意还在各家各形,你就看我这一把,看着兜兜圆圆浑然一体,其名便唤做掇球式,全为这壶盖之上圆圆掇起一球,说来也好个形象,却是天衣无缝,好个囫囵一式。”
天地型制,无非方圆,方非一式,圆无一相。
“非圆即方,便是大简,你瞧我这壶,便是在你这掇球式上有所改制。陆放翁有诗云,扣门方拟贳邻酒,篝火更欲寻僧茶。这僧人自是由来好茶的,我这茶壶便个叫做僧帽式。”
百结袈裟破唐帽,这把茶壶壶盖,果然塑起个禅帽样式,看着新颖十分。
“这一式壶百家做,却个一工别于一工,如今宜兴制壶匠人,便顶数这杏春一家大大出名了。”
这做人一姓一名,这制壶也是一家一款,那茶客掀起壶盖,内里果真钤有杏春二字。
“不怕不识货,但怕货比货,这高手制壶乍看无甚,细究之下方知处处精到,自是另有一功。我便听说这杏春壶匠原也识文断字,自非一般土人陶匠可比,所制之壶分外文秀雅气,自是高明了的。”
饮茶与品茗之别,制壶与造器之分,自有泥云之悬。
“人说千金难求一诗,现今也个千金难求一把杏春壶,我这把壶总也好两年前得的,当时总不值几个钱,如今上杏春壶水涨船高名气响了,总也可换得十几两银子了。”
物以珍为贵,贵物却贱得,得主必个沾沾自喜。
品茗雅谈转而玩物论利,无异平添俗气,那茶馆少主偏坐角落一卷纸书,口中自吟诗句:
“一枪茶,
二旗茶,
休献机心名利家,
无眠为作差。”
话说空闲之人无心,无心之人必得失嘴,眼前茶叶茶壶尽谈开去,左右再寻不出个话题,眼睛观到窗外药店人家,便是又番新鲜开讲:
“哎,这一说来,药店家的居大娘子总也离家出走好两年了吧?吴门三子梅花手,他个江湖人家女儿,总也性情撒泼些,脚大随意走四方,哪象一般好人家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守得妇道根本。”
只说那年草桥居平清寿庆,贡巷上老皇舅有意保媒,小居先生居乐堂与个吴门三子之女归金凤撮合成双,有情人终成眷属。不久着龙隐镇头大摆喜筵,当时也个热闹非是一般,吴门三子江湖人物齐聚不少,老皇舅也个亲临道贺,排场大来至今人们津津乐道。
“他家居大娘子实也和善之人,出门上街遇人总也笑面嘻嘻,见贫遇困的,乐于助人则个。偏个居家老太太不肯见容,他草桥居家总算高门大户,门里样样规矩身份贵重则个,却要天派个渔婆子做得你个儿媳,赤足大脚婆,上街挨门讨说法,虽说有着老皇舅来保媒,心中总个不乐意则个。”
乐堂与个阿凤新婚燕迩,出双入对夫唱妇随,一个演习太极功,一个教练梅花针,同声共气恩爱有加。道是讨得老婆忘记娘,他个卿卿我我小夫妻,总有惹着家中老夫人气妒,新妇横竖不入婆婆眼,关系一来便个生硬。
“这大娘子啊,再个就是生育不出,最最要命则个。这老太太本个不大容你个媳妇,你再个鸡婆子连年不下蛋,儿子不出女儿不生的,哪还会有给你什么好脸色看?”
一来老皇舅面子,二来吴门三子牌子,你个不合心意媳妇进门,老夫人心中不乐面上客气,到底家中还得和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阿凤成婚三年未有生养,老夫人一旦迁怒责之又责,阿凤性本刚烈忍无可忍,婆媳之间势成水火,可怜小居先生夹于中间,孝母不成爱妻不得。
“相争不如不争,还是江湖女子,说得出来做得出,竟个会不告而别一走了之,任你丈夫寻去唤不回。”
一门不容出一门,出得门去大路宽,阿凤一条网船自去,小居先生心急忙慌,先寻去吴县,后找上天目山,丈母娘那边吃训吃到死,你娘子终个躲避不愿见。
“你个儿子走了老婆焦煞心上,她个婆婆离了儿媳痛快十分,马上来张罗儿子纳小妾,杨棺材家的妹子阿娣,门头说高不高,总个鲜鲜大小姐,却还小居先生一度救过性命来,说来也个缘分天定。”
天下无事不因果,居老夫人为添子嗣计,终个逼个儿媳出走离家,随后便有媒婆上门说亲。这杨棺材家小妹阿娣,乐堂对她先有漆毒救命之恩,女子含情属意恩公,有心归嫁无有好台阶。不想好事多磨,正房不得作侧室,待字闺中虚度几年,自有红线再来拉绊,那阿娣始终念念不忘旧情,竟个一口应允下。
“这小居先生娶下做妾,人多说那杨家妹子实是大亏了的,却不知那杨家门正是攀了高枝,背靠大树好乘凉,招下个居家门里的女婿,从此后那家里的孤媳寡婆婆,谁个再敢言称要夺屋抢家产的?”
从来说下亲来赚得利,一边居家财礼自有奉上多多,一边杨家女人保有了家产,这门亲事算来横竖合算。只个小居先生愿意不愿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娶下小妾,照例洞房花烛,鸳鸯枕头间恩爱无边。
“这居家小娘子也个实是争气,当年就个产下儿子来,老太太一喜一宠,便更无她家大娘子的回路了。”
有子有后千般喜,老夫人一声命下,将个侧室被褥尽数搬了正房去,便要小居先生将阿凤位置彻底根除去。
多泡茶淡,多话耳烦,左家不说右家,自家不说人家,何况小居先生半师之尊,乌秀才话听耳厌,再将那首道家之诗吟出:
“无为茶,
自然茶,
天赐休心与道家,
无眠功行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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