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君子之交,亦有酒肉之友,君子之交自是淡如水,酒肉之友便得上去席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番。龙隐镇月满楼昼间大好生意,便是朱七八作东,里长吴大爷作陪,阿五阿六三个街痞帮衬,请钱县令小舅子徐少爷大客。
“朱七八兄弟,这客自是算作你请,这酒钱么还是我付为好,好歹你吴大爷里长做着,这地主之谊总还是要尽的。你和这几位小兄弟便是陪着喝好吃好,让着徐少爷觉着尽兴满意,回去跟县令老爷有得说好几句,我这一顿请来也就不枉了。”
客人登楼请上座,吴大爷必要拖着朱七八后面暗说几句,人情要做得,面子要给得,回头再去知会店主声:
“阿满啊,老常规矩,银钱结在公账上,真到多时一伙结,你尽放心,到时阿叔总也无有亏你。”
“一口清嘴,两口润嗓,三口滑肠,四口下肚周身暖洋洋,金坛封缸酒来喽。”
既有你贵客临门,店主人亲自做跑堂,烧菜厨子见惯场面,酒歌唱来顺口溜。
朱七八也是大席小宴吃惯,大肉未尝嘴先油:
“何阿满啊,今朝你便是,除了龙肝凤胆不得,再有蚊腿蝇头不取,尽管山珍海味你应有尽有,尽管好菜与我上上来。今朝便是啊,请着徐少爷此位贵客,我朱七八主做东道,你家吴大爷保管销账,大伙是酒有多吃多,菜有好吃好,就只管放开着肚皮尽痛快啊。”
“好啊,有多吃多,有好吃好,放开肚皮尽痛快啊。”
一时间笃盅的笃盅,拍筷的拍筷,一脚高来一手低,敬酒敬客一干尽,二层楼上齐轰声动,直将对过药店里人引侧目。
“道是一笼里难关两雄鸡,那登雅楼本是开做酒水生意,他这里先个月满楼开将出来,我便过几日再个酒楼开,两家必有一争,这生意岂有会好?”
那徐少爷酒虽多喝,脑子却不糊,多时盘算也就趁着酒出口。
“是喽,一山是难容二虎呢,不过么,他这酒楼既开了,你也不必死缠着再开来,前起吴大爷不是说了么,弄个布庄子买卖什么的,自也银钱有得赚来。”
朱七八必要两面说话,虽说这县官小舅子势大,龙隐本地却还乡亲,何况里长与这何阿满多少沾亲带故,其中自有奥妙无比。
“徐少爷,朱兄弟,你家这说法可都是错喽,话是说一山不容二虎,这做生意上,却无有一家不容一家的。你家便没听说么?叫独家生意做死,几家生意成市。”
做得里长,滑脱肚肠,吴大爷他根舌头搬:
“要我的看法啊,我便恨不得这龙隐镇几条街都开来酒楼呢,东家鲜西家新的,整个市口带活气远近闻名了,走过路过客商多多歇下脚,这客多了几家都做不过来,不比你独家独食银钱还要多多赚来?”
“是,是,话说也是,独家生意做死,几家生意成市。便是老京城里的秦淮河一式么,荡子窝连着荡子窝,婊子窠挨着婊子窠,李师师家挤着苏小小家的,那等着脱裤子夹蚌的公子少爷便是排着队的,那娼妓的卖?生意果是做出大大大名了,便有多少银钱填了她班?养的无底洞去。”
婊子窠自是温柔乡,朱七八浮想联翩大追慕:
“便是做了皇帝三宫六院占着么,也禁不住个婊子肉香啊,要偷着微服偷嫖去。”
“哎,朱大哥,这却有不对吧?我记着上回去游杭州,苏小小个坟就在西湖边上的,她何时家又在秦淮河了?”
徐少爷毕竟是少爷,多少略知风月。
“是的喽,大哥,那李师师也是东京汴梁人,说书里也便是宋江起事,浪子燕青跟那李师师有一手,讲是宋徽宗也有轧一腿,跟个秦淮河两厢根本不干事的。”
身边那阿五阿六虽说粗胚,总还听书听来些常识。
“管宋徽宗还是唐太宗,多少相干不相干,总之婊子个洞洞总是好入来,连到个皇帝都是忍不住来。”
瞎说乱话山海经,朱七八酒到酣时,两筷头夹住个肉皮念念道:
“这荡子里婊子一身的精光皮肉,可比这猪身上一层肉皮金贵多多喽。”
“是啊,荡子里婊子一身肉皮是好啊,脂红楼里的淑香,一身剥光净也是蛮细洁的来。”
徐少爷也是颇有醉意,县里头号窑子的头牌婊子,空口来空嚼嚼。
“她个婊子一身肯定是细洁的来,我便看着她个面子,便知她个里子,只可惜么我便想要?上一回她个婊子,手中也无有那银子。”
如同发大的猪肉皮,裤裆里来空胀胀,朱七八突发奇想:
“哎,这倒是了,便是酒楼不开了,开它个窑子不好么?这般便是么,徐少爷自家养下婊子来,有事没事多请兄弟几回客,我班便是自家生意自家做,倒也是一举两得忒快活。”
“哎,你倒真是了,婊子店里的少爷,自家个?自家?,你倒是忒快活了,我可真是婊子姐养小白脸,又么贴钱又贴肉来。”
窑子的门槛高不高,徐家少爷总也进出过几回,一说到上压下合,卵头子必得死翘。
“哎,不好不好,登雅楼钉大点地方,只怕还搁不下几张床呢。”
吴大爷做是里长,一地方治安教化总管,怎可容得败俗伤风?
“说也是,这登雅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左一右两个人躺来不嫌阔,一上一下两个人叠来不嫌高,总共也搁不下几个屁股来。”
朱七八醉眼眯细,一边上登雅楼观望,一边上就瞟到药店门上,门上自站了位白面后生,一身青衣气宇昂昂。
“这看着娘娘腔的便是那个居乐堂了,这小子见着还挺傲的。”
阿五阿六们忙来指点。
“不就是居平清的侄子么,他永庆堂的名头再大,总也在他草桥,难不成还要称王称霸到这龙隐来么?话是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瑞生堂既有开到此地来,便也要守得这一地的规矩。”
有着三两老酒垫着,朱七八不禁声大来,直将豪言喊出街去:
“他居家自是有势,可这人家里有势,总及得过我们这县衙官家有势么?即便是他家的势果真大出天去,再大再大还能大出皇帝家么?那阴房的朗儿老爷,可也是吃素的么?”
“是,是,再大还能大出皇帝家去?那朗儿老爷可不是吃素的。”
阿五阿六们可是得了劲,也是冲着那药店帮话:
“便个登雅楼太小了么,这药店可是个大场所,徐少爷不如连并着盘将过来,总可以大大的开起个窑子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