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庆幸的是,现在我逃脱了约翰烦恼的第一件事情的范围之内,相对来说,他所烦恼的第二件事情显得容易多了。二零一一年年底国前任总统去世,在二零一二年国总统重新复选,像往年那样,最后由两个票数最高的候选人竞争。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就那在时候发生了——用压倒票数站上最后席位的乔治·泽洛(某种意义上算是我的同胞兄长),原本在每个人都认为他赢得了这场选举的时候,却突然退出了,不仅如此,他还辞去了在机关的职位。约翰几乎被这件事情气得进了医院,然而事实只是证明他这一年为泽洛做的事全都成了徒劳。
我很清楚地明白到我这位哥哥的决定是明智的。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或许爬得越高摔得就越惨,就好比说前几个月连番三个地方的政治家,一个被杀,还有两个相继自尽了。
可是有危险并不代表一定致命,话说约翰做了五年的总理,就从来没有遇上过恐怖分子的追杀。就连他本人可能也会感到纳闷,可是你总不能直接去问恐怖分子:喂,你们怎么不杀总理?吧。
你当然可以这么想也可以这么说,只要你不是约翰认识的人也不会被他当场抓住的话——否则就算你是他的父亲,他一样有能力让你就此一失足成千古恨,连再回首的机会都不会有——况且当场就有一个完的例子——尽管我根本想不起来我怎么惹他了……
那是星期一凌晨,数个小时前茶几上的咖啡还散发着腾腾热气,它们的主人是门外的白雪里出现的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位从头发到脚趾头都写明了“我是医生”这四个字,我毫不犹豫的放他进屋了。而另一位棕乱发的邋遢男子跟在他的身后,个子比较矮小,像是个没有发育完整的少年,如果不是因为他主动报上自己的名字的话,我一定不敢相信他也是一个医生——凡是一个有普通常识的人都会拿起扫把将他扫出去的。
“噢,感谢上帝。我爷爷死了。”荦黎呷了一口茶,欢快的说。当然,这是两句话,感谢上帝那部分完全是因为他手中的热咖啡而引起他对耶稣的崇拜。然而屋子里的人似乎没有一个人对他爷爷的死表态,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于是他又滔滔不绝的讲起来:“呀呀呀,三年前我一看到暴乱就连忙卷铺盖逃走了,安安稳稳的在开普敦过起了太平日子。可惜的是老爷子就在这时候去世了,律师行说国家正需要这一笔钱,如果我三个月之内不来接理的话就要充公。更要命的就是这一点——我身上穷得每天都要勒紧裤腰带了,不回来也是死,回来还是死。我爹地妈咪在电话里哭天抢地求我……”
然后我冷冷的打断他:“没有人愿意听你的私事,如果你只是想听的话,我会对你说‘哦,我感到很抱歉’。现在请你快点工作,在这之前厨房直走右拐,洗碗槽的墙壁上有毛巾。”
荦黎不以为然地站了起来,嘴里更加滔滔不绝:“你知道老爷子是权威,有他在家里赚钱我一辈子也不用回到那该死的医院工作,可是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剩下那么一见空荡荡的房子,托关系走后门坐进了才勉强塞回了我爷爷那医院工作。物是人非啊,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老话么‘浮生如梦’啊……”
浮生如梦?我惊讶得看着荦黎拱起的背,摇摇晃晃走在黑暗的走廊里,几乎不敢相信曾经挥金如土的大少爷也已经懂得“万物皆为空”了。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荦黎才从走廊里再次慢慢悠悠的出现,他的同事问他是否丢进了厕所里面,结果得来的只是一记白眼。不过这回他倒是穿扮的体面了一点,洗了一把脸(估计还把头发再擦亮一点连带修剪了指甲)“把他推进去,”荦黎兴奋的命令到,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小翼带着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我,然后乖乖的被推进了打扫好的房间里。他临行前的表情几乎可以用“视死如归”来形容。
后来什么声音也没有再传出来,除了荦黎偶尔的叫唤着什么什么。也就是在我百般无聊和昏昏睡的时候,手机突然尖叫了起来。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的人要不就是约翰要不就是哪个天杀的迷糊虫打错的——我这么想,然而现在我已经没有心情去诅咒别人了,如果这点能够奏效的话我敢保证受我鄙视的约翰还没当上总理的时候都死去了一千遍。我坐了起来,甚至感到有些冷,然后朝电话里的人问好。
约翰竟然显得比我还疲惫,第一次他说明了要我尽快坐车去纽约领取资料以及核对这次案件所牵涉的犯人。过了五分钟后,他又传真了一份文件要我一起带去,然后马马虎虎地把重点讲过一遍。直到荦黎扶着勉强站立起来的小翼在我面前活动的时候,约翰又送了一条短信。他叫我去看看泽洛,因为到目前为止媒体并没有得到任何他退出选举的消息,后悔还是来得及的。
所以我现在正坐在哥哥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他一点一点把抽屉里、柜子里的东西收进箱子里。他的办公室本来就很整洁,稍稍清理了一下,就显得越发空虚起来。
哥哥想了想说道:“替我感谢总理大人吧,我已经决定了,要回加洲陪我的外公。你知道,他最近身体情况一直很糟糕。”听完他的这句回答以后,我的脑袋里立即意识到了约翰烦恼的第三件事情即将也要到来——那就是赛冬立即要成为总统的消息。虽然说他也是一个极为难得的人才,也是众候选人当中唯一一位真正符合总统年龄阶段的男士,可惜集洁癖于一身的他对任何事都极为挑剔,恐怕他上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关闭所有酒吧、网吧、然后狠狠地将机关员工的薪水降了一倍。
“没有给你们带来麻烦吧?”
“麻烦不会没有的,但是倒霉的只是我而已。”我悠闲的说着,然后像发泄一般的叹了一口气。窗外的太阳射进我的眼睛,使得整个人都觉得温暖起来。我看见哥哥一边坐下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片透明的玻璃碎片,边上镶着铜,有点像从风铃上拽下来的一片装饰,仿佛梦游般的那样正对着那发光体温柔的看着。我知道那是他的习惯——或许已经持续了连他都不记得有多么远久的日子,有一次他指着太阳和我说用这面玻璃看世界会有不可思议的体会,然后就把它送给了我。可惜在那么远久的日子以后,我对这面玻璃如何归来哥哥的手中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安慰我;“约翰就是那样,他的心肠不坏,你也知道。”
“他就是只老,外表就看起来猥琐猥琐的,剖开肚子,里面的坏水都可以毒死一亩农田了。”我虽然对约翰颇有不满,但这番确是实话,表面上贪财又好的总理如果真害起人来可谓不择手段。我只是想起来被关进研究院的那几天,至今做梦都会惊醒过来。
哥哥也随着我的口吻轻声叹了口气。然后他静止住了,好像一瞬间被袭击了一样。
“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最后只是绷着一张苍白的脸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房间,并且临走之前还将门轻轻的带上了。或许他只是无心的,但是我清楚地听到那扇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锁住了——
走廊外面很快就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这些真诡异,我这么想着,我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么着急的样子。当我去试图去开门的时候,手把锁的紧紧地,奇怪的是钥匙还遗留在办公桌上,只有从门缝底下丢出去外人才能从另一边把门开启。我并不打算弄坏哥哥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所以只好坐回了原来的那张椅子,又给自己沏了杯咖啡。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又听到办公室的柜子里似乎掉下来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那应该是哥哥的衣柜,刚刚应该已经清理过了才对。可是我想:衣服总不会掉下来吧?可惜我依然没打算去理会它,过了不久,更大的动静又从那个大衣柜里面传来——是转动手把的声音,比上一次响的还要久。我想可能是哪只猫不小心掉进去了,或者是松鼠之类的动物,但这种声音恼人极了,我只好走过去将衣柜的门拉开。
问题是当时我如果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在作祟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衣堆里赫然摆着一具快要被吸干的人的身体,她的手紧紧地握着门把,由那只手开始,整个身体缓缓的被拖进刺眼的阳光里。那一瞬间,我认出了那个人是上一任哥哥的秘书。
“苏菲”,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年轻而优秀的人,有一双透彻的眼睛,如果过了今年的冬天就刚刚好二十五岁。因为两个人是一个学校先后毕业的,苏菲和哥哥算得上是学长和学。而相对来说现今外面这个新来不久的小秘书就显得怕生多了,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见过她进过办公室几次,就仿佛这里住着猛兽一样——哦,或许,但这一只怪兽很有可能就是前几天要当上国总统的男人,如果他愿意的话,他甚至可能当国王。过了好一会儿,我依旧俯视着苏菲,原来丽的她现在却是浑身蜡黄,大大的眼珠从脸上凹了出来,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滚落到地上去。她的脖子上只有一条细细的伤疤,血液正是从下面的血管逐步消失的。看样子她的样子在衣柜里面应该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即使现在抢救的话也是徒劳无功,但这时她努力的望着我,好像在哀求着些什么。
我承认第一次看她我就被吓到了,这种死亡的场面近日以来早就见怪不怪,但是当我想起所谓的“吸血鬼”就是泽洛——那个记忆里如此绅士男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事上这么多巧合——居然惊人的环环相扣。
苏菲瘦弱的身子几次想要爬起来,又不得不跌了下去,我一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仿若一根柱子,同时我也相信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怜悯。因为现在我既不能救她也没有理由杀害她,就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挣扎着,最后死去。当然,一切抉择还是由哥哥回来以后挑,人是他杀的,罪也要让他决定该不该背。我所要做的最应该的事就是忘记今天的事,并且只字不提。我在心里这么打算着。
很庆幸的是在这流逝的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中,这栋大楼并没有如期的发生什么爆炸的事。哥哥走回门前,假装刚知道门上了锁,敲了敲门要我把钥匙递出来,我的确这么做了,苏菲在一旁看着我。于是等他踏入办公室的下一秒,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出现了戏剧的变化。此时哥哥的脸比苏菲的还要惨白和冰冷,而相比之下苏菲则是充满了恐惧,她动弹不得,就好像一条爬在沙滩上的鱼。半响,哥哥才犹豫的问,感觉却更像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听见自己这么干脆的回答。
“很好,”他说;“这样瞒着别人真的是一件辛苦的事呢。”他走到衣柜旁边,静静地将右手放上了苏菲的脸庞,于是她合上了双眼,竟然像个孩子一般睡着了。那时候我还以为她死了,而哥哥说那只是她睡梦之中即将要发生的事而已。“如你所见,苏菲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她看到我会如此害怕因为我就是那个伤害她的人——或者——怪物。我退出了总统的竞争原因也是这样,如果我再呆下去我不知道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在开会的时候我会咬断他们的喉咙,要不就是刚上任三天的国总统被机关射杀。媒体会爱死这件事情,可是我的家庭是无辜的,不是吗?我无法想象他们要上刑场,要坐监牢或者一切不幸的事情。”
“哥哥,”我叫他,他显然被这个称呼给吓了一跳。“你不是人类吗?”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但是答案带来的结局就可能很不一样,或许还可能导致我会当场拔刀杀了他。哥哥诡异的微笑起来:“独角兽,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才是那个发了疯的独角兽。”听到最后一个音节,我还发现哥哥在颤抖着。
事情有点不妙——
当时他的眼睛完全变了个样,好像被雾气蒙住了,那么贪婪的盯着我脖子上跳动的脉搏,并且伸出舌头轻舔自己的嘴唇。不用我猜想,我显然成为了他眼中一道妙的早餐——摆了很久,那是自然。他扣了一个响指——那一瞬间,不知道是因为魔法还是自身的恐惧,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控制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我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带着邪气的微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手指之间不知什么时候抓着一根细长的水果刀,那发亮的刃尖上我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血液像蚯蚓一样缓缓淌动。
“哥哥,”我又叫他。“泽洛?”
哥哥走得更近了些,但他着了魔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所盯住的目标,然后抬起了自己的手——“哗!”我闭上了眼睛,听见了像布昂被撕裂的声音。当时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楚,但如期地闻到温暖的鲜血在空气中散发开来,一时之间,我突然没了重心般向后倒去,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垫子还残留着我的体温——这就是可笑之处,我以为过了起码有二十分钟,而时间才走了五格而已。
“对不起……”哥哥微弱的声音说:“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坐在地板上,右边的肩膀被鲜血染成了大红,伤口相当大,而那把锋利的水果刀随着他的左手插在上面。我呆坐着,听见他沉重地喘息。“你没事吧?”我问他,脑子却一直在回放着光精灵不死之身的传说。独角兽是不能流血的,那红的液体又是什么?
哥哥闷哼了哼,“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肩膀有点疼。”
“需要我帮忙吗?”我犹豫的问。
他立刻摇了摇头:“现在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不知道我对你会做些什么。”
有了前车之鉴,我明白哥哥所说得不无道理。第一次他可以戳伤自己的肩膀,第二次可能就没有这样良好的自制能力了——人在饥饿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得出来。况且哥哥还会魔法——这比较糟糕,因为对于这个我不是强项,更何况我还无比憎恨着它。
“我想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前几年的我明明还好好的,”他轻轻的对我说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窗外;“几万年前,云之神下嫁给了作为血神的我的继父。在这之前,她的前夫是在平安京当中纳言的风间一鸣,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子嗣。神和人的恋情一向都是由悲剧收尾的,就好比水精灵的创始者温蒂尼为了他的爱人永生永世成为一颗树,我所谓的父亲大人,因为他的家庭,在当朝一直被人羡慕同时也耻笑着,所以云之神来到了光精灵的部落‘光之路’,将我前世的角带回了人间。我在他们的细胞组织下成功的变成了人的这个样子。但是好景不长,我的父亲很快因病去世了,我的母亲被迫回到了天上。当时血神和血魔是蠢蠢动的两个兄弟,为了能更好的控制他们,我——我们的母亲就嫁给了血神。”
我注视着他,突然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
“云之神从来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你,或者你的前世。你是从小就被认定为下一代月神,在辉煌中骄傲长大的孩子,作为半个人类的我,因为身份特殊,所以被放到上神的身边学习,成年以后大多时间我都在各个空间里流浪,偶尔做一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然而太平日子只持续了几百年,内乱爆发了,血神被血魔扣押起来。想必你也看到了,魔界里面那个被诅咒的村子,就是血神被关押的地方。好几年他在那个部落里无奈的反抗着,直到有一年,他把自己变成了最后一个诅咒,寄生在被诅咒者的身上。一直等待有一天他将足够的力量吸尽,再次轮回重生。”
“事情到目前为止只持续了一半,血神的力量依然很弱,然而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我们也是被他诅咒的人们。”
我好像被这两个字眼击中了:“我们?!”
“是的”他说;“正是因为我和魔鬼作了交易,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与你不同的是,当我发作的时候我想吸血,就像对鸦片上瘾那样疯狂。”
“你难道没有药吗?”
“鲜血就是我唯一的解药,”哥哥轻松的回答说;“我试过把自己关在一个郊外整整一个月,很遗憾的是,我虚脱了。后来接连吸光了十个人的血才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从那以后我还试过每天晚上向每个人取一点血,或者到血库里面抽,要不就找一点小动物充数。这些多多少少奏效了,可惜还是不足够,太大的工作量让我无法抽身,我需要更多的血,更多的时间。”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现在不要问我为什么想要做这种交易,说出来会被你笑的”哥哥缓慢的将匕首从肩膀里抽出来,并确定地板上没有一丝血迹,然后他将刀子收回了西装的口袋里。“总之以后如果遇上要抓‘他’的差事,尽量放过那个替我背黑锅的孩子吧。”
“还有,”他顿了顿;“其实那支角,是属于真正的魔鬼的。”
接着我看见哥哥起身抱起他一箱子的资料和文件,打开门走了出去。
原来魔鬼也可以很善良的,我这么突然想着,觉得国的蓝天晴朗了好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