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旋转门的时候,守在大厅的人还没有回来,想必一段时间是不可能出现的了。十七楼的员工们还在尽情的狂欢着,我看见玻璃窗上起舞的身姿左右摇荡,缝僚里隐约有摇滚乐的声音传出,这些声音大的连楼下也可以听见,大概落雷也无法唤回这些人的神志。反正有事情总会有人来通知的,况且这天是双休日,所有人都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样我们完全可以放心的离开大厦。
少爷依旧不发一言,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他看起来疼极了,牙齿咬着快要鲜血淋漓的下唇不肯怠慢分毫,连说话的力气也所剩无几,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而拉着我的手臂却在无力的颤抖着。
就好像要死掉一样——
我盯着少爷颤栗的背影不吭一声。
没走出了多远,他的衣裳已经彻底湿透了,脸近乎如僵尸一般。状况似乎很糟糕,于是我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担心的说:“我还是先帮你包扎好伤口吧。”在这么下去他迟早要失血而死——无论他系统的再生能力有多强。
少爷只是回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简便的吐出三个支离破碎的音:“没时间。”他立马合上了嘴往前走。
事实上我可以猜到他有多么着急,否则他是不会带着伤就来的。
他似乎有点失控了,我这么想着。
“不耽误,”尽量让他宽心,我的声音也缓和了些:“你一边开车我一边止血,不然你的右手可能就要残废了。”
他没有多加思考就点了头,并且脚下加快了速度,我们几乎像无头苍蝇一样跑起来。
开车的时候我几乎为自己没有系安全带的事情而恨不得吞下十颗后悔药——虽说这条街道靠近工厂,路很宽敞、僻静,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其他车辆横行了。但是我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正在坐摩天轮一般,说白一点,就是这见鬼的座位震个不停。也许是因为这是借来的旧货车,也许是因为少爷的身体状况,现在我们的速度虽快却不稳定,车镜子上的铜铃一个劲的响着。
但愿不要撞上什么建筑物,我心里暗暗祈祷。
我首先用剪刀割掉了少爷的袖子,含糊的擦干了伤口边的血,有些衣物都粘在了肉里,乱成一团,我不得不狠下心来剔掉这些残渣。少爷因此呻吟了几声,但是没有抱怨什么——反而是这辆货车无良的抖了几下。
而这突来的震动却让我看清了伤口深处罪魁首的武器——数片又薄又锋利的水晶鳞片插在白骨的裂缝上,在月光下散发着似曾相识的诡异的光泽——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这是水精灵族人专用的攻击武器!我仰起头看着少爷毫无表情的脸,突然联想到了他为什么要通过库拉给我送信,为什么神秘的约在旋转门的背后,以及为什么不能让机关的人员知道——或者任何一个不相干的市民。
“是蓝出事了?!”
似乎被我突然粗鲁的动作给吓坏了,少爷一脚踏下刹车,停在了拐弯路口。他的手臂因为剧烈震动而流淌出更多的鲜血,疼得快要晕眩过去的样子,我这才知道我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于是立刻启用了治愈术,很快原本丑恶无比的大口子变成了完好如初的黄皮肤。我看见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气息也平静下来,他一手亮起了车内的灯,接着不加掩饰的承认了我的想法。
“情况糟糕吗?”
“没有更坏的了。”他缓了口气小声地说:“他杀了人,对方是黑社会有头有脸的主事。”
“有几个人?”
“两个,很可惜一个逃脱了,不过被吓得不轻,冲动之下差点报警。另一个成了冤魂,现在只怕已经是肉酱或者肉泥。”他指向工厂里侧的一个灰暗的小胡同:“就在那儿。”
现场即可怖又阴暗,还没有看见人影,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就尾随着一谭红的小泉就游到了我们脚边。附近的冰雪都融成了刺眼的鲜红,无论是石块还是细沙,都无可避免血的侵蚀,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也清晰可见这些屠杀的痕迹。走近了隧道,四处都是翻乱得塑料袋和大箱子,这些垃圾后面,我终于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的衣襟,他的头发,他的双眼还有他的整张脸不停的滴落着殷红的液体。
就好像刚刚从地狱的游泳池出来的恶魔,他的嘴角在笑着,他的双眸兴奋的闪烁。褴褛的衣裳紧贴着他的身子,动也不动。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背影熟悉,我真不敢相信这是昔日笑若阳光的蓝——此时的他正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血刃有一下没一下狠狠地扎进他脚下这些血来源的身子,面目全非的尸体几乎成了巨大的肉泥,还不断有鲜血像喷泉一般喷溅在蓝的身上。不难看得出来这具尸体已经被扎了将近一整个小时,有些部分已经凝固了,不过又再次惨遭那利刃的毒手,碎成比蚂蚁还要小的渣儿。
“我阻止不了他,”少爷皱紧了眉头:“他喝醉了,疯了,那两个蠢蛋惹恼了他。于是他们打起来,到了最后,蓝已经杀红了眼。看见我的时候他劈头就向我砍来,如果我不够快,你现在看见的我八成就是那个死人的模样了。”
“如果被警察抓住,即使他是多么高档次的人也无法避免死刑。可是现在只要一靠近他,那把刀下一秒就会把我们劈成两半。”
蓝精灵的本在酒精的催化下必露无疑,他身上爆发着前所未有的魔力,往常他不是拿枪就是用棒子。可是他现在居然凝聚了一把削铁如泥的水晶刃,而且一片片薄如蝉翼的水晶鳞片都有迹可寻。天啊,他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
“蓝,停下!”焦急之下我冲过去抓住他不断残杀的双手,血红也溅了我一身都是。他似乎听见了我的声音,终于停下了动作,可是很快原本诡异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迅速的抽出手拿刀狠狠地朝我劈去。
“哗啦——”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我便听见身后的大木箱被摧毁的破裂声。
但这还不是尽头,水晶鳞片立刻尾随着蓝的再一次砍杀挥舞出去,犹如空中划过的流星,深深的刻在了对面石墙上。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蓝,我是叶啊——我是叶啊——”我冲口喊道。
可惜歇斯底里的呼唤他根本视若无睹,他从小就熟稔的招数却步步紧逼我的生命,又快又狠,一点也不亚于年长的精灵武士们。
这个时候我早就失了分寸,对他动手也不是,坐以待毙也不是。天一亮人就会来(工厂的人上班早)警察自然也会跟着追上来。他会被拘留,会判死刑,正如少爷说的;不仅他的前程全毁了,他的生命危也在旦夕。更可怕的是他是精灵的身份会曝光——也就是说他会遭遇我的命运被关在研究员那见鬼的地方。可是我有枫,他又有谁呢?我即将被送去某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谁来救他,谁来救我们……
“打晕他——”少爷在旁提醒道。“什么都可以,把他引到其他地方去,杀人现场必须马上收拾——”
可随后仍然是蓝漏洞百出但层出不穷的攻击在耳边呼呼作响,犹如风的哀嚎。
对,他的确在哀嚎——
叫出的尽是些令我心疼的声音。
他的脸出现了数条白哲的泪痕,泪水不断涌出他的眼眶,比血水来得更猛烈。他已经沙哑的声音在对我低吼着:“我不是废物……我不是………………”这一句话,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打晕他!快点!”少爷的声音来得比上次更霸道、更急躁了。
一切都太费时间——
他实在太快了!
如果我可以攻击他——如果我可以——
这个荒唐的想法像蘑菇一般浮现出我的脑海,缓缓的飘动起来,越来越多。不行!——我又开始挣扎起来。他是蓝——是我的亲弟弟!
“叶!”这下子少爷像是生气了,好像他恨不得自己亲自披甲上阵的样子。
我再度看了看他和蓝,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于是咬了咬牙,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一个小顿步,我伸手卡住近在眼前的刀锋,这时我手心里足以聚满了气,然后一根粗大阴凉的大棍子凝聚而成,和蓝的武器如出一辙。
他将刀面一转,立刻反客为主再次举起攻击。
有了铁棒子,我总算不至于节节败退。加上蓝身上的封印,使得他的魔力不完整。因此我很成功的就打掉了他的武器,他的手臂和胸口也被我敲了两下,我看准了他弯腰喘息的这个时机然后举起棒子朝他的后脑勺敲了下去。
上帝,我是逼不得已的。
我在下手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国华盛顿,
寂静的卡梭大道上,一辆颠覆已久的大货车终于停在路口,像死狗一般喘息着,后舱的门开得老大,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它的附近是一个堆积垃圾的废车厂,如果时间没错,明天一大清早有人便会再次清产出这些腐烂的零件。
虽然很难想象,但是我们的确决定把那堆不成样的肉泥抛诸于此地。而且办这件缺德事的两个跑龙套——竟然还是机关的两个成员,也就是意义上相当于警察的正义使者——我和少爷都被鲜红染的不成样子,视线模糊,可惜这些狼狈的模样并不让人觉得好笑,反而恶心透了。装袋的活儿是少爷请缨的,我眼看着他拧紧了眉头把有红有白的肉碎放进麻袋,心里立刻感到有些愧疚,不过换作是谁都不愿意用手触摸那些不知道哪是哪个部位的尸体的。
于是我转身去把蓝安置好,又把鲜红的油漆洒满了血水触及的每个角落,经过了这样的洗礼,即使有人怀疑这是血液也无法得到证明。
这样折腾一番已经快要天亮了,我们在车里看着垃圾粉碎车缓缓将麻袋吞下并且粉碎才放了心。手机早响起了无数次,有些是幽晴打来的,有些是约翰,还有些竟然是露露的留言。少爷打从第一声铃就关了机,我的手机由于只是震动就被简单的弃之不顾而已。
“天快亮了,”我擦了擦脸一边说,六点的天气宛如深的十二点:“再不联系到只怕就有911部队来寻人了。”
“回家之前你不觉得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我交代一下么?”
“还有什么好交代的,在医院那段时间我用了整整两个小时对你和盘托出我背景的一切。”我用眼角瞄了一眼他此时的神情,他依然是面若冰霜。
大概是给冻的吧,雪人也没有什么表情的。
“但是你没说当时还有一个幸存者和你一起跑了出来,或许路上失散了,他失去记忆。但你一早就认出了他,可是你感觉保守秘密对他才是最好,于是你什么也不说,就当那个人……那个精灵早已经在那场意外里面死去了一样。”少爷一字一句讲得清清楚楚,不容我在装聋作哑的敷衍。
刚才蓝的攻击,他的招式以及他那张他那么熟悉的脸孔都和我相符,如果再猜不出我和蓝之间是有关联的同一类那么少爷肯定傻了。他已经太聪明了——
许久我才叹了口气:“我……”然后没有勇气说下去。
“你不信任我。”他的口气生气失望半掺,但是并不理直气壮。
“你也不是吗?”我笑起来:“对人类表现出善意和告诉他们我们的弱点没什么两样。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活出来了不是吗?”
他一时语赛。
“我只告诉你……”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他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然而这件事情,十年以来我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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