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祈树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对梁蝉了解太少太少。
他的包容和体谅,不打听、不强求,某种程度上阻碍了他们更进一步探索彼此,也意味着关系永远停在不亲不疏的那条线外。
这个恋爱谈得比想象中棘手。
但眼下的问题亟需解决。蒋祈树的目光落定在梁蝉脸上,交由她来定夺,是想跟邵霖风走还是怎么样。
梁蝉朝邵霖风伸出一只手。
蒋祈树嘴巴微张,眼里被一片阴霾覆盖,不可置信和受伤同时在脸上出现。
梁蝉哑着嗓子说:“手……机。”她的手机被邵霖风没收了。
邵霖风掏出手机放到她掌心,她如先前那般在备忘录里打字。
【您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昨晚宿在邵家别墅实属意外,若不是她喝醉了酒不省人事,她陪容姨吃完年夜饭后会打车回出租屋。即使他不在那栋房子里。
邵霖风敛眸,短短一行字,写明了她的坚持与倔强。
她在生病,邵霖风也不想与她争辩坏她心情,只好退一步,交代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照顾好她。”
他从椅子上拿起一袋子药,递给蒋祈树:“记得提醒她吃药,用法按照处方笺上的来。忌生冷、辛辣刺激的食物。另外,明天再来输一次液。她还在咳嗽,除了吃药,最好能煮点冰糖雪梨汤。”
能想到的叮咛暂时就这些,一一述说完,邵霖风最后看了眼梁蝉的发顶,拎起大衣挽在臂弯,提步离开输液室。
蒋祈树心情复杂。
邵霖风岂止是比他想象中卓越,简直周到得挑不出任何瑕疵。
他曾以为邵霖风是冷漠孤高的那类人。
梁蝉的心情比他更复杂。
她快搞不懂邵霖风这个人了,在她觉得他是世上最温和的人时,他决绝的处理方式犹如兜头泼下一桶凉水,让她从幻梦中清醒过来,了解到他温润皮囊下的无情。在她决心放下他时,他又来展示比从前更甚的温暖体贴。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
第二瓶液输完了,蒋祈树带梁蝉离开医院。
他接到她生病的消息,为了尽快赶来,骑的摩托车。他一个人没问题,载她肯定不行,万一吹了风加重感冒得不偿失。
蒋祈树艰难地打到一辆车,上车后,司机问他们到哪儿。
梁蝉说了个小区的名字,声音太低,像一阵风吹过,别说坐在前面的司机,在她旁边的蒋祈树都没听清。
梁蝉无奈,继续用手机打字,先递给蒋祈树看,蒋祈树再传达给司机。
“师傅,麻烦您把温度调高点,我女朋友感冒了,怕冷。”蒋祈树温和礼貌地说。
司机很好说话,忙把空调打足了。
梁蝉说不出话,所以一路上没有聊天,沉默到空气都有些凝滞,车终于停到小区外。
蒋祈树快一步下车,绕到对面给梁蝉打开车门,扶她下来。
他不认得路,只得跟着梁蝉,走过一栋栋居民楼。道路两旁的枯树上挂满了小小的红灯笼,营造出新年氛围。
梁蝉在靠里的那一栋楼前脚步略微顿了顿,拾级而上,翻出门禁钥匙贴在感应区。
嘀的一声,大门解锁,蒋祈树伸手帮她推开厚重的楼道门。
两人站在静谧封闭的电梯里,梁蝉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自在。她的小避风港,她唯一的栖息之所,自她住进来的那天起,除了她自己,没有外人踏足过。房东老太太也不曾来视察过。
蒋祈树是第一个进来的人。
不知这是否代表着自己对他敞开了一点点心扉。
胡思乱想之际,电梯到达十楼,梁蝉拿钥匙开门,对蒋祈树指了指鞋柜,那里面有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她是独居,听人说,门口最好放一双男士拖鞋,这样陌生人会以为家里有男人,心里有所忌惮。堵门器、报警器之类的防身物件,她也购买了。
蒋祈树换上鞋,扫视了一圈她的家。面积不大,一眼能望到底,处处布置得温暖舒适。因为是一居室,卧室和客厅连在一起,中间用一面白色浅蓝碎花的帘子作为隔断。帘子此刻是拉开的状态,蒋祈树自然能看见她的床。
素净的米黄色被单,枕头边放了一只粉色的小兔子玩偶,床尾堆了几件衣服,没来得及收拾。
蒋祈树移开目光,去烧热水。
她家里有饮水机,但桶装水剩一点点,可能倒出来只有一杯。好在家里有热水壶,就放在客厅的桌上。他接了水插上插座,靠在一边用手机搜索病人食谱。
梁蝉过来,戳了戳蒋祈树的手臂,他看过来,她把手机递到他眼下。
【我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你要不先回去吧。】
今天是大年初一,他应该需要给亲戚长辈拜年。梁蝉体贴地想。
蒋祈树在热水壶烧水的嗡嗡声中,一字一顿道:“梁蝉,我是你男朋友。”不是路人甲,比起她的客气礼貌,他更需要她的依赖。
梁蝉不明白他怎么看起来有点生气了,咳了咳嗓子:“……对不起。”
蒋祈树拿她没办法,刻意放缓的语气证明他真的没生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想说,你别那么见外,男朋友照顾生病的女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你别担心会给我添麻烦,我很乐意你麻烦我,哪怕折腾我也没关系。我不是受虐狂,我只是喜欢你。因为喜欢,所以为你做任何事都觉得满足。你拒绝邵霖风我可以理解,但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是名正言顺的,她的男朋友,与邵霖风有着本质区别。
蒋祈树一时情绪上头,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目光里梁蝉被他唬得愣住,他又生出一丝懊悔,不该在她面前提邵霖风,显得他过分在意这个人。这不是他的本意。
“那个,你要不要躺下再睡会儿?”蒋祈树抓了抓头发,话题转移得十分别扭。
刚才妙语连珠的人是他,此刻手足无措的人也是他。
梁蝉点了下头,抱着睡衣去卫生间里换上,出来后,拉上阻隔卧室与客厅的那面帘子,在床上躺下。
按说家里有个男生,她应该睡不踏实,或许感冒的后劲太强,也可能是蒋祈树这个人本身比较令人安心,她沉沉地睡去,不曾做梦。
水烧开后,热水壶自动跳闸,蒋祈树倒出来一杯,放到梁蝉的床头柜上。他没做停留,确定她盖好被子就退了出来。
蒋祈树叉着腰在原地转了一圈,直奔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少得可怜。
他站在冰箱前,凉气源源不断地扑在脸上,他在思索给梁蝉做点什么吃,她醒来应该会肚子饿。
之前搜的病人食谱操作不难,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食材他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最终,蒋祈树带上梁蝉家里的钥匙出门,给他母亲徐茜女士拨去一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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