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来一趟,该去逛逛露天书场,”肖雍启想起一事,“观内时常会有年轻学子借住,他们之间有些会交换书来看,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换书卖书的习俗。”
肖和明和林世镜闻言心痒,想去这书场找找是否有什么好书可看。
绕过三清殿没走多久,林重寒看到一处巨大的废墟,上面横着不少烧焦的木头,上面结着不少蛛网,并有碎裂的瓦片,内里荒草丛生,看上去十分凄凉。
“这是?”
肖雍启看了眼废墟,神情有些悲悯,解释道:“原来这里有一所宝殿,传言其楼高三层、雄伟壮阔,飞檐翘角比起三清殿有过之无不及。”
“只可惜前朝覆灭时,宝殿不慎在战火中被烧毁,内里的无数藏书都付之一炬。”
谈及战乱,众人不由纷纷默然,但顾青璋却不以为意。
他说:“如果高祖不灭前朝,那平民百姓无疑还活在水深火热中,比起一座宝殿,天下黎民的性命才更重要。”
肖雍启笑着点点头,算是默许他的观点。
“宝殿遭火是意外,或许这一切都应有定数,”他带着众人拐了个弯,“更何况,就算是用一座宝殿换黎民平安,也是划算的。”
林重寒拐了弯,成片竹林映入她的眼帘,一棵棵幽幽绿竹伫立,其叶苍翠欲滴,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声。
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不禁想要坐在这寂静的幽篁里,取出古琴弹奏一曲。
她小心地拨开竹叶,来到竹林最深处,心里期望能看到竹林七贤般的人物,在此或弹或唱、或吟或舞。
“北方不比咱们江南水乡,”一个胖胖的道士蹲在地上,似乎在艰难地挖着什么,“瞧,咱们苏州的竹笋这可不就发芽了。”
他忙碌得满头大汗,旁边正蹲着一个衣着寒酸简朴的书生,道士笑眯眯地跟书生炫耀竹笋的好吃之处。
肖雍启:“……师兄,你在干什么?”
胖道士被吓了一跳,他猛地跳起,转头一看是肖雍启才松口气。
“我说二师弟,”他擦擦额头的汗,忍不住抱怨,“你能别这么吓人吗,吓得我以为小师弟来了。”
一旁的贫苦书生显然也认识肖雍启,对着他一拱手,腼腆一笑:“见过道长。”
众人和书生一番寒暄后,林重寒才知道,这书生因为家境清苦且家中寡母在乡下,所以不得不在玄妙观借住。
肖雍启看见他,神色有些和缓:“都是出家人,季青兄不必弄这些繁文缛节。”
“现在正是露天书场热闹的时候,”肖雍启从胖道士手里强行拿过竹笋,问他,“季青兄寒窗苦读多年,怎么不去看看?”
书生谭季青有些尴尬地笑笑。
胖道士还想去抢竹笋,却被肖雍启两三下轻松推开,无奈下只能苦着脸说:“不是季青不想去,而是那些人太那个了。”
那个是哪个?
林重寒好奇地跟着几个人一起穿过竹林,去往露天书场。
书场建在道观后面,距离道观的后门并不远,只见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上摊着不少书,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书的一角。
空地上有两两三三的书生正在吟诗作对,也有几个书生正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背书。
脚步声传来,背书的书生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林重寒,他先是被对方的美貌惊艳,紧接着就皱起眉头,斥道:“道家清净之地,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过来!”
“这里放的都是一些圣贤书,”他眼中闪过几丝得意之色,“让一个女人过来,岂非玷污了圣贤?”
林重寒第一次见到这种酸儒,她对书生唯一的印象就是在京城书店时邂逅的卢庭宣,对方身为举人却并未斥责女人不该看书。
没想到一个在道观借住的穷酸书生竟然敢开口说这种话。
她给顾青璋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急着开口,她笑着问:“这道观是你家开的吗?”
书生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非也。”
“这露天书场被你所承包吗?”
“非也。”
此时一旁的人群中已经有人传来小声的嘲笑,书生左右看看,很快明白对方是在嘲讽自己多管闲事,羞得闹了个大红脸。
“小书生,”林重寒之前被他骂了也不恼,但说出的话却足够讥嘲,“我看你坐在此处苦读书久矣,难道是在今年的科考中一举折桂吗?”
“但我记得春闱会试应该是在京城举办,”她继续挖苦对方,“你现在却还在苏州,不知这是为何?”
书生被她说得羞愤欲死,一旁还有同伴指着他大笑:“这人考了三次都没考上举人,何况是去京城参加会试!”
此话一出,书生匆匆丢下一句“竖子不足以谋”,就抱着他的书箱火速逃离。
等他走了,其他人仍然继续该干嘛干嘛,只是眼神中不免带了些对林重寒一行人的在意。
因为他们穿着不凡,且身上有一股贵气,旁人心中更是忌惮,不敢再去主动招惹他们。
谭季青碍于男女大防,之前没敢端详林重寒,刚刚发生的事让他惊讶于对方的思路清晰以及嘴皮利落。
他本就是由寡母带大,孤儿寡母要在乡下生活,母亲定要足够强势才能顺利存活。
谭季青不仅不反对林重寒方才的一番言辞,更是对其多有赞美,他站在她身后,看她的眼神中忍不住带了一份欣赏。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却不着痕迹地轻移,走到林重寒身后,用高大的背影挡住他的视线。
顾青璋强忍住回头警告这臭书生的意愿,面色不愉地站在林重寒身后。
此时的林世镜则是已经和肖和明兴冲冲地逛起了书场,但他们转了一圈后又很快失望而归。
“我之前也来过书场,”肖和明不太高兴,“但那个时候的书籍种类丰富繁多,各式各样的书都有,可以称得上是‘百家争鸣’。”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都是一些被世人翻烂的书。”
“大侄儿不可乱说话,”肖雍启制止他,“在你眼里被翻烂的书,对于不少贫苦学子来说,却是求而不得的。”
他想想继续说:“是我疏忽,忘记这两天苏州能上榜的举人都已不在了,这里自然冷清不少。”
肖和明被他说得有些羞愧,但他并非固执己见之人,爽快地认下错误。
“小舅舅一心清修,记不住事很正常,”肖和明有意替长辈开脱,“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再去道观里走走。”
于是众人欣然回头,然而就在重新穿过竹林回到道观内时,众人却迎面撞上一个女人。
女人已经上了岁数,眼角已有风霜的痕迹,但脸却保养的很好;她的衣着打扮均不华丽,但通身的气派却贵不可言。
“大师,”她一眼就看到了肖雍启,连忙焦急上前,“您快救救我儿子,他被女鬼缠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