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医院生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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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5月初,晚自习大课间期间,很多同学都在教室内活动。这时只听见从教室后门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请问杨磊同学在吗?我找他有点事情,麻烦叫他出来一下。”“咦~”全班集体爆发出一股狂欢似的怪叫声。“他在这,我们马上给你空投过去。”我的好友们故意讥讽我,伴着酸酸的气味。原来是我的女神来找我了,她能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呢?我边向后门走去,边阻止同学们的瞎起哄。谁也想不到这短短一个课间的时间对我来说又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洗礼。

    我和女神来到操场上,并排走在操场外侧的混凝土地上,主席台的广播里正播放着陈奕迅的《淘汰》,五月的季风吹着我们年轻而稚嫩的脸庞。

    “杨磊”,女神不好意思的先开了口,并用手把头发别在耳朵后面,我发现她竟然从耳朵红到脸颊。那一瞬我想是不是她要向我表白,我甚至想到要怎么回答她。可是她接下来的话让我直接从珠穆朗玛峰坠入无底深渊,之前有多甜之后就有多虐,我终于理解电视剧里那晚何以琛醉酒后面对赵默笙的心情了。

    “嗯”我答应着。“能不能求你件事?”“什么事,你说,我一定帮。”“那你借我点钱吧,我男朋友生日快到了,我想买一块卡西欧作为礼物送给他,可是钱不够。我又不想让我的闺蜜们知道,所以只好找到了你。”

    我听了这几句话犹如五雷轰顶,“什么,你竟然……”“嘘,小点声,别被人听见。”果然大家的目光开始往我们这聚集—文科班尖子生和理科班状元这个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我只能做深呼吸,强作镇静,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出格。

    “只能说我输了,也许是你怕了,我们的回忆没有皱褶,你却用离开烫下句点。”

    校园广播应景的放到这一句,女神继续讲述她的“恋爱史”:“我们是在网校上课时认识的,他是东北人,我叫他鸡蛋壳。有一次上课我有一道题不会,正好连线到对方,他比我们高一届,就给我讲了那道三角函数题。后来我们加了QQ,他开始追我。刚开始我没同意,但最终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我同意了。非常巧的是我们都是金牛座,而且我们的生日只相差八天。”女神露出一脸温柔幸福的笑容。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然后发现你的改变,孤单的今后,如果冷,该怎么度过……”

    此时此刻一千首周杰伦,一万遍五月天也无法表达我失落的心情。我的女神开始给我看那家伙的照片,这家伙明明还没我帅嘛,为什么你非要舍近求远,找他当你男朋友?我心里委屈的想。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发给她的语音,已经开始“老婆长老婆短”的叫起来。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校园广播不知不觉间就播放到下一首郑智化的《水手》。

    我默默整理碎了一地的心,强颜欢笑的回答女神:“恭喜你成功脱单,你等下我找找零钱啊!”我开始快速用双手摸裤兜,先从左边裤兜摸出一张五十元,一张二十元,还有一张十元。在确定左边裤兜没有钱后,我又摸了摸右边裤兜,这次收获不大,只有两块五,还是我准备买可乐的钱。我把女神的手臂拽过来一把把这些钱放在她手心里,“够吗?不够我再问那几个死党借点。”

    “够了,你的钱我一定还,可你怎么办?你爸妈他们会说你吗?”“我,我没事啊,我再问爸妈要就是,他们不会说我的,再说还有那几个死党可以蹭饭,你不要担心我。”我伸出双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不知道那是我一周的生活费,我都没敢跟爸妈说,真的轮流跟着我的发小和死党蹭了一周的饭。

    看着女神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我决定就在身边守护她,万一那个“鸡蛋壳”欺负她,我一定第一时间反击,保护我的女神。

    过了一个月,到了高考季。女神又约了我一次,这次是高考前一天晚上,在路边摊,女神向我透露她对象明天就要高考了,搞的她也很紧张。她对象还说高考完就来看她。但被她拒绝了。“我可不想现在和他见面,现在我们学习那么紧张,又是关键时刻。”“给!”女神拿起开瓶器打开瓶盖,把插了吸管的可乐拿给我,自己则拿起一瓶李子园也插上吸管喝起来。

    “你不用担心,他不是学习很好吗?门门课都很精通,年级排名前一百,依我看啊,他上北大都没问题。”

    “也没有那么夸张,假如能考上985,211就已经很好了。”

    “没事的,我们一起为他祝福,也为自己加油吧!”我举起玻璃瓶,和女神碰了个杯。

    “鸡蛋壳,高考必胜!杨磊,王婧怡也要加油!”我们张开双手一起对着马路声嘶力竭的大喊,回答我们的则是呼啸而过的汽车和一嘴汽车尾气。还有旁边桌上的人异样的目光。

    经过两天紧张的高考,全国高三学子终于得到解放,作为后备军的我们进入了准战时状态。教室里的气氛陡然严肃起来。高考之后,老师让我们看一看最新的高考题,那时网络没有现今那么发达,我们只有一种方法得到高考题_买报纸送习题。高考后第一天上午我就去学校门口书店买报纸,老板说卖完了,让我下午再来。中午吃完饭时听见别的班级同学说学校门口有专门卖习题的人,于是我赶紧跑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我只看到他们忙着收拾折叠桌,然后开上面包车远去。

    下午来到学校,班级里已经有很多同学都买到了最新高考题,有的已经开始做了,而那天所有老师讲课几乎都以最新高考题开头。那天坐在教室里我心里其实已经有点慌了,作为尖子生没买到报纸有点自责,也有点难过。

    晚自习放学后,女神跑来找我,说中午那伙人又来了,叫我赶紧去门口抢题。于是我们飞奔到门口,还好,还剩最后两份。“我们要两……”“给我拿一份”只见倒数第二份被一个理科班的男生抢走。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份了,怎么办?

    我也很想要这份题,今天买了两次也没买到。但看着眼前女神渐渐黯淡的目光,我像个gentleman一样对老板说:“最后一份我买了!”买完之后,我把它塞给女神,“送给你了,你看吧!一定要好好学习学习里面的题,学会了教我!”女神对我露出微笑,“好的,十分感谢你,杨磊,你是个好人,改天请你去电玩城玩!”

    当天回家之后是一夜无眠,从那时起我就已经被一只大黑狗盯上了,它使劲撕咬住我的腿不放,不停对我狂吼,任凭我如何逃脱,它就是死死缠住我不放,把我今后的日子从彩色变为灰色更进一步变成绝望的黑。它一度令我产生轻生的想法,觉得世间没什么可留恋的,不如死去。它的名字叫_抑郁症。它把我折磨的生不如死,知道了什么叫绝望、黑暗,和死亡。它像一个漩涡,拼命把我往死亡里拽,别人患病都是不顾一切地求生而一旦被它盯上的人就是自己求死,生活再也没有蓝天白云,欢声笑语,也没有至亲、朋友的笑脸。我的家人、老师和同学是最初守护我,与它勇敢斗争的勇士。

    那条大黑狗开始尾随我,从2015年高考结束的时候,它就悄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并且像《外婆的道歉信》中的怪兽一样会慢慢变大变强。而我毫无防备,只能任其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最初它出现在学校里,课堂上下,放学路上,以及家里,它很聪明会隐身,伪装在我的生活里,待我毫无察觉时给我第一棍。(名侦探柯南剧场版开头每年一棍的梗)。它像童话故事中的大灰狼一样,先化妆成一个小偷,偷走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项东西_睡眠。自从我把报纸送给女神之后,回到家就有点郁闷:一天跑了三趟也没买到高考题,作为一个尖子生,明天会不会被老师批?如果最后两份报纸都被我们买到该有多好?为什么别人能买到而我没买到呢?写完作业,洗漱完,躺在床上我就开始想。想啊想,想啊想,不觉间东方已渐渐泛白,一夜没睡着。

    伴着闹钟声响起,我关掉它的那一刻心里开始莫名烦躁。而此时那条大黑狗正得意的望着我,冲我摇着尾巴:终于逮住一个人,这回我可得好好享受一下。

    接下来的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差,前几天上学勉强还能跟上,老师讲课也能听进去,各项活动看起来也和之前差不多,没有多大变化。大概一周下来,我受不了了,五天晚上天天都在失眠,一点也没睡着。我开始害怕夜晚的到来。那时因为我们开学马上上高三,所以学校周六给我们加了一天课。周六早上,我恳求爸妈能不能不起床,不去上学?

    爸妈也许早已发现我情绪的变化,从细节中就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以前出门都要抹发胶,整理衣服,擦拭球鞋,而最近这些行为逐渐消失。最爱吃的汉堡薯条咬了两口之后就再没碰过。起床时间一天比一天晚,到最后爸妈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哄我上学,他们把我送到学校门口,站在门口等一上午,再把我接回家。因为老师也发现我的不对劲,所以允许我每天只上半天课,下午回家休息。

    学校的同学们自然也十分关心我,特别是“少年侦探团”(宋刚、李国梁、潘云龙),他们十分担心我,潘云龙对我说“杨磊,你怎么了,瘦了那么多?”“我没事,就是没胃口,天天不想吃饭,晚上也睡不着觉。”宋刚和李国梁也嘱咐我一定要注意身体。“谢谢你们的关心,我会好好的。”我拿起保温杯喝起水来。第二天上午张小远和王婧怡也跑来看我了,虽然和小远联系少了,但我们彼此心中还是会牵挂对方,毕竟有十几年友谊的存在。女神的到来使我高兴了一会。他们还给我写了一张祝福卡片,带了一朵水仙花。

    “实在不行给孩子班主任请假吧,反正今天是周末,就上一天课。”我躺在床上听见我妈和我爸商量。过了半晌,我爸说“好吧。”我妈拿起手机,拨打李老师的电话。第一遍没有人接。过了一会我爸又打了一遍,电话接通了。“喂,你好,请问是李娟老师吗?”“您好,请问您是?”“啊,我是杨磊的父亲,他今天实在不想去学校了,能不能请一天假?”只听对方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可以是可以,但我看杨磊总这样下去也不行啊,我教了十几年学,我看他的情况有点像神经官能症。你们最好带他去专业的精神医疗机构看看。”老师的一句话点醒了爸妈。“好的,谢谢老师,杨磊这孩子让您费心了。”

    于是当天下午我们就出发了,目的地就是传说中的“精神病院”。

    直到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老妈骑着电动车载着我在前面飞驰,外公骑着电动三轮车在后面追赶的场景,从外婆家出门之前外婆还特意给我妈塞了三百元,怕我妈带的检查费不够用。

    就这样我被送到了—精神卫生中心。就是所谓“精神病院”。我妈先去窗口挂号,我则去门诊走廊等候。当年偌大的医院里没有几个人,安静地可怕,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和今天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场景对比起来实在是令人唏嘘感慨:最近几年人们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在物质条件越来越丰盛的今天去“精神病院”看病的人反而会爆满呢?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因为这一切全都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18号杨磊请到专家门诊2就诊”墙上的电视机毫无感情地叫到我的名字。而我浑身有气无力的站起,在妈妈和外公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那边缘有点生锈的白色铁门。

    来到屋内,只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坐在电脑桌前,电脑桌对面有一把木椅子,应该是给患者坐的。“这孩子在家不吃不睡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几天把我们折腾的也够呛,他老师提的建议说这种情况可能是什么神经官能症。于是我们就来您这看看。”我妈出示从挂号处拿的就诊卡、病历放在电脑桌上,焦急地对医生说。

    “哦,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在哪上学啊?”医生转过身温和的问我。

    “17,杨磊。”我就蹦出这几个字。

    “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我天天晚上睡不着觉,早上起来头晕眼花,浑身有气无力。一点也不想吃饭,之前喜欢干的事全都没兴趣了,学也上不下去。”我边说,医生边在电脑输入文字。

    “还有吗?比如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老师批评你,或者好朋友做了背叛你的事?”“没有!”我一口否定。

    只见医生又在电脑打了几行字,打印机就出来了一张单子。“先去大厅缴费,然后去三楼做一下抑郁度测试量表。”“爸,你先带他交钱去做测试,我再问医生几个问题。”“好,小磊,我们走”我在外公的搀扶下走出门诊。“医生,我儿子到底怎么回事,得的什么病?”“初步怀疑是抑郁症,只是初步,还要根据测试量表结果和各种检查结果综合进行判断。”“那他还有救吗?”“肯定有救,你要相信我们,这个病是能治好的,而且我们医院是省重点专科医院,专治这种病。”“那……谢谢大夫”

    我妈爬到三楼,看到蹲在走廊上的我正被外公和一个护士联手拉起,“他做到一半不想做了,死活非要出来,然后就蹲地上不起来。”护士对我妈说。“起来,那么贵的测试怎么说也得做完!”我没吱声,也没起身,“你到底做不做?”“我不想做,别逼我了,再逼我我就跳楼!”

    护士见状赶紧说:“不做了,不做了。”之后她对我妈说:“你赶紧去一楼门诊,问问专家这种情况怎么办?”

    我妈迅速下楼,我在护士的安抚下坐在走廊椅子上。外公守在旁边。

    “专家先开了三天的药,回家吃,如果情况没有好转就住院。”

    我妈疲惫的说。

    我们就这样回家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