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瑶抬眼望向直耸入云的那块峭壁,忍不住喃喃道:“为何那些个世外高人,都喜欢住在这些个奇奇怪怪的地方,从前听说有住孤岛的有住雪原的还有这住深山的,退隐了不该寻个春和景明的好地方养养老逗逗鸟,跑到这些个劳什子地方受罪又是为何?想不通。”
贺元阑笑着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个高人退隐后仇家怎么办?若是在街上大摇大摆的,仇家还不找得上门?”
萧瑾瑶品了品,觉得也是。
“那些武林高手也就罢了,匠人又为何也要这样?”
贺元阑思忖片刻,淡声道:“许是操劳了一辈子,怕别人打扰吧。”
这话说得萧瑾瑶倒是过意不去了,干笑道:“那咱们这不就是过去扰了人家清净?”
一行人纷纷惊讶地望着她,似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
果然萧瑾瑶才刚说完,便又自顾改口道:“什么清净不清净的,老头子一个人在山上得多憋得慌,给他找点事做,还能行善积德呢!”
果然,这才是她。
越往上走,路越崎岖,拾砚驾车都驾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再闹个人仰马翻出来,走着便见前头有两条岔路,一条挺陡……另一条更陡。
拾砚拿不定注意,在外喊道:“王爷,前面有个分岔路,是走左边还有走右边呀?”
众人闻声掀帘望向去路,视线便又不约而同落到了宋和璧身上,后者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这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合着咱要在这么大个山上漫无目的地寻人?你告诉我这个大海捞针有何分别?”萧瑾瑶撇嘴说着干脆一个翻身自车窗飞落在地,扫了眼左右两条路,抱臂分析了一下道:“走左边。”
拾砚眨着眼示意在问为什么。
萧瑾瑶故作高深地勾唇淡笑,指了指地上的隐隐约约地一串脚印分析道:“左边这一看就是有人走动,这鞋印说不准就是那老头的,右边这个杂草都快及腰了,一看就荒凉的很。”
“原来是这样!”云娘很给面子地捧场道,“姐姐可真厉害,不愧是文武全才!”
萧瑾瑶甩了甩秀发,低调道:“一般一般,汴京第三。”
“第三?”云娘好奇道,“为何是第三?”
萧瑾瑶笑笑,又是一条钻回了座位。
“为了押韵!”
众人:“……”
沿左路往上走了一炷香时间,远远便见山边有条清溪似玉带,蜿蜒而下,哗哗作响,和着鸟鸣阵阵,倒是个清幽的好地方。
“下来走走?腿都坐麻了。”萧瑾瑶提议道。
众人自无不可,拾砚将车停好,便帮着将贺元阑抬了下来。
萧瑾瑶抬步便往溪边走去,舀了捧水尝了一口,咧嘴笑道:“甜的,快来尝尝。”
而后取手折了片树叶取水递给了贺元阑道:“你看这里,像不像咱们山上的野竹林?”
贺元阑将溪水一饮而尽,扫了眼周遭环境,摇了摇头道:“说来还是野竹林更好。”
拾砚听得好奇,挥舞着纸条道「什么野竹林呀?」
萧瑾瑶笑着给他也递了片树叶道:“就是……我们那儿的旗峰山,景色可好了,山也比这大,有野竹林,似锦坡,落日崖,金子林……一到春天,似锦坡上那可当真是繁花似锦,跟仙境似的,到了秋天,整片金子林都被银杏叶铺落满地,还有香甜的白果吃,四季都有不同的野果,还有好多山兽呢!”
她笑了笑又道:“上回你不是还说那只烤野兔是你吃过最好吃的烤肉了么,等以后有机会了带你回旗峰山,给你打最肥的兔子最嫩的野鸭,保管教你吃得肚滚溜圆……”说着撞了撞贺元阑肩膀道,“你说是吧?义弟?”
贺元阑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莫说是拾砚了,连带着宋和璧与云娘都有些心向往之。
车马又行半个时辰,便听见拾砚在前面激动地拍了拍门板。
萧瑾瑶正巧也望着前方,朗声笑道:“我就知道选的路没错,你们瞧那山腰上的房子!还冒着炊烟呢!”
众人随她手指望去,果真就见到不远处的白烟,顿时松了口气。
马不停蹄地往那处赶去,依稀都能听见人声,萧瑾瑶欢喜道:“辛苦跑这一趟,可得还蹭那老头一顿饭吃才是!”
众人扯了扯嘴角,心道,你这分明是有求于人,怎的搞地倒像是别人倒欠你似的。
越往前走人声越近,是两个粗犷的男声。
“……特娘的近来上山的人怎么这么少!天天啃着破菜叶子,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二当家莫恼,等过了这阵就是好了!听说那刺州如今又在修堤,人怕都去那干活儿了。”
“干活儿?干什么活儿?那不都是些雷浚的走狗么!累死累活一天就那么点银子,谁稀得去!”
“这您可有所不知了,朝廷派来个钦差,据说还是那个瘫子王爷,出手倒是大方得很,四百文一天呢!”
那人闻言倒是默了片刻,车厢众人倒也偷偷觑着贺元阑脸色,便见他摆手示意无妨。
便听见那人又道:“管特娘的多少钱,给得多了就了不起?还不是蛇鼠一窝,从前贪那么多银两,如今不过是一点点蝇头小利就教人感恩戴德了?都特么什么尿性!”
那人被骂,忙低头道:“是是是,二当家教训的是!”
说话间,二人便也听到车辙窸窣声,闻声望去,便见一辆马车徐徐行来,瞧那车厢镂雕精致,车夫穿着不俗,二人对视一眼,脸上立时笑意横飞。
“这些人说话怎的这般不斯文……”云娘蹙眉道。
萧瑾瑶正在默默思忖着,忽然就感觉马车一顿,出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拾砚焦急地拍了拍门板,萧瑾瑶掀帘一看,便见车厢外头不知何时将来了百十个拿着长刀的山匪,刀尖对着他们银光锃亮,将他们围得是里三层又外三层。
众人:“……”
萧瑾瑶扯了扯嘴角,干笑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那个便是刚才说话的二当家葛兴平,闻言笑得相当和蔼:“我们是山匪。”
“这样啊……”萧瑾瑶尴尬道,“那怕是找错了,我们是想寻高人来着……既是如此,便也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就想唤拾砚驱车跑。
葛兴平似是被这话给逗笑了:“别呀,来者是客,这送上门的,咱们不得好好招待招待才是?”
萧瑾瑶一看这么多人,想以一敌百怕是不能了,干笑道:“那什么,不必麻烦了,你们忙你们的……”
“——动手!”
话音一落,众人围上,萧瑾瑶翻身便从车厢跃出,抽刀出鞘,几个连斩便将围在车前的一行人打得连连后退,萧瑾瑶警惕护在车前,厉声道:“放我们走!”
葛兴平掂了掂手里的长刀,忽而笑起来道:“哟,还是个练家子!这走不走得了的,还得看你的本事!”
说着略一挥手,众人便又围攻上来,瞪着无数柄长刀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云娘见状吓得尖叫起开,忙道:“莺娘姐姐小心!”
“护好贺元阑!”说完迎刀而上,纵横在刀波之中,铿锵之声如骤雨般频频响起,只打在人心房之上,云娘暗暗捏紧了帕子,焦急道:“王爷,这该如何是好?”
贺元阑抿唇望向战局中的萧瑾瑶,沉默不语。
且见萧瑾瑶如一只轻盈的黄莺,在刀尖之上飞舞着,饶是身下刀织如网,却仍是游刃有余。
“谁能捉到她重重有赏!”葛兴平发话道。
众山匪一听令,便更亢奋起来,一个二个望着看得见吃不着的绝世美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萧瑾瑶每到一处,便都急急围追过去,她见转好笑,足尖一点,便往相反方向跳去。
她身姿灵活,穿梭在人群之中就跟逗狗似的。
葛兴平见将她奈何不得,眸光一沉便向车厢走去。
只一打眼,便看出里面那位青衣公子怕是这里头地位最高的人,他咧嘴一笑,抬刀便对准了贺元阑的脖颈,萧瑾瑶见状心下一惊,一时间也顾不上与他们纠缠,忙喝道:“住手!你胆敢动他一个手指头,老娘绝对平了你这山头!”
葛兴平咧嘴一笑道:“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既落到老子手里,还是低调些为上!”说着偏头点了点人数,复又出声道,“想救你家主子可以!去拿四万两白银来换!天黑之前送来,否则……”他嘿笑两声,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萧瑾瑶闻言眉头一拧:“四万两?你是疯了不成!”
“怎么?不想救你家小少爷了?”葛兴平将刀往前送了送。
萧瑾瑶盘算了一下如今剩下的银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两银子,这厮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着实是有些过分。
她尽量缓和了下语气道:“咱们此番不过是上山来寻那公输家的匠人,误打误撞闯到贵地确有不妥,这样,我这身上还有五百两银两,便算是请兄弟们喝个茶,此事便了了,如何?”
“五百两?”葛兴平嗤笑一声道,“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就四万两,一分都不能少!”
萧瑾瑶默默与贺元阑对视一眼,见对方轻轻摇头,萧瑾瑶深吸了口气又道:“非是咱们不肯出,实在是近来生意难做,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样,四千两便算是我们的极限了!”
“我呸!”葛兴平啐道,“少在老子这装穷,看你们这打扮就知道是非富即贵,能在此地行商的多半都是那雷贪官的走狗和亲戚,老子们在这吃糠咽菜,他们随手都是一掷千金!那雷怀文一件衣裳都是几百两银子,瞧你家公子这打扮也不必他差到哪去,休想糊弄老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义愤填膺,瞧那话里话外,都是骂那姓雷一家的,说实话,萧瑾瑶也挺有共鸣。
“那什么,你当真是认错了,咱们真不是雷家人……你这样,想要钱是不是,带着兄弟们去刺州修堤坝呀,四百文一天还包吃住,修上半个月一人就有六两银子了,总比现在这样落草为寇要好得多……”
“还说你们不是那狗官的人,招安都招到老子头上了,滚!要不是那姓雷的害的,老子也不至于要躲在这深山里不敢见人!”
越说怒火越盛,萧瑾瑶见状只好转移话头道:“这样,有话好商量!四万两银子当真拿不出来……”
“那你便去将那雷贪官的狗头送来,否则此事没得商量!”说着大手一挥,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行人分作两批,一半要押解车马上山,一半用来对付萧瑾瑶。
以她之力逃脱绝非难事,难得就是要全须全尾地将这四个人也给带回去。
此事说来也都怪她,非要闹着要来请人,又误打误撞选了这么条破路将人给送进了虎狼窝。
“此事我尽量去办……”萧瑾瑶终是退了一步,却又反复叮嘱道,“给我匹马,在我回来之前谁敢动他们一个手指头我回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葛兴平冷嗤一声,召人解了匹马给她。
“算你识相!小的们,走!”
说着众人以刀相向后退几步警惕地望着她,车帘大开,萧瑾瑶与贺元阑对视一眼,淡笑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你自己注意安全!”贺元阑急声道。
萧瑾瑶冲他挥手笑笑翻身上马,而后蹄声渐远,葛兴平得意洋洋地押着他们回寨子。
一路上萧瑾瑶都在想生擒雷浚和打劫四万两哪个可能性更高,纵马往山下跑,沿着来时路返程。
下山路比上山路还要难行,一旁山势险峻崇山峻岭,萧瑾瑶骑在高马之上,感觉自己都有些摇摇欲坠,只好将缰绳挽了又挽以免自己再摔了下去。
马儿走得极慢,正好萧瑾瑶抽空想着事情,视线有意无意地凝在地面,突然,她觉出一丝不对来。
地上为何突然多了这么多脚印?那些山匪现身时的路段早已过了,如今这路正是她们的来时路,新鲜的车辙印子还在,原先脚印不过只是浅浅一层,如今竟凌乱地像是被几十人踏过似的……
怎么回事?
正思忖着,忽闻一阵破空声响起,萧瑾瑶耳朵微微一动,立时便作出反应,一手撑马鞍,另一腿翻身斜斜挂在马侧,只见须臾之间,一直铁箭自身后飞来,剑尖乃是竹青色,怕是已淬上了剧毒。
“——谁!”萧瑾瑶回身怒吼,却见树林深深枝繁叶茂,风吹树梢沙沙响,完全影响判断。
接着第二支铁箭传来,萧瑾瑶抽刀便是凌空一斩,只听得铮地一声脆响,铁箭重重插在了石缝。
“躲在暗处不敢现身,算什么好汉!”萧瑾瑶怒目而视,一手将长刀握得死紧。
回应她的却又是十来支毒箭四面八方同时射出,萧瑾瑶见状心下嗤道,人倒是不少。
她在明别人在暗,局势于她不利。
萧瑾瑶不欲缠斗,只好抽身将铁箭尽数躲过,而后翻身上马轻夹马腹银鞭一挥便往另一条路上赶去。
人才刚走,雷怀文便怒斥道:“还不赶紧追!”
立时阴影中窜出二十个黑影如鬼魅一般,紧紧跟着萧瑾瑶追去。
情急之下,这马越跑越快,萧瑾瑶几度想勒停缰绳,却是无果。
怎么回事!
萧瑾瑶心惊,这个时候可莫要给我掉链子啊!
马儿依然是快速飞奔着,眼看着就没入一片陌生的山林,这路萧瑾瑶可不认识,一边警惕着后人追来,另一方面还要注意着四周地势担心再给不小心摔了下去。
左支右绌之时,却又迎来雪上加霜。
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方断木,横亘在路中间简直如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萧瑾瑶心下一寒,手下用力勒紧缰绳,马嘴都被扯出了血沫,疯马却仍旧不为所动,寻死一般直直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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