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来,果然看见笑微微的金玄豫缓缓走进来。于是笑道,“豫哥哥……”
金玄豫坐到前,一双温润的凤目,在烛火中散发出暖暖的光来,“好些了么?”
云那伽点点头,问,“我听说百草姑娘走了?豫哥哥为什么不留下她?”
金玄豫脸一僵,若能留下,他如何不留下她。可惜,有些事不是武力能解决的。那子已情冷似灰心坚如铁,拼着一死也要走,他知道她不是说着玩的。
再说明日便是与努国会谈之日,全军十二分戒备,他实在无瑕分心。唯一所能做的,也只是暗中护她安全而已。
这么想着,他叹气道,“或许她有想去的地方,让她走,会让她更快乐一点。”
云那伽并不知道百草与独孤无涧之事,笑道,“百草姑娘是和妖瞳王子一起走的?”
金玄豫没说话。
云那伽却点点头,“其其格的哥哥也不错,我看他很在意百草姑娘。”她又笑道,“只是可惜了,我不能当面感谢百草姑娘的救命之恩。”
金玄豫却眸一深,深深看着云那伽。他没想到,劫走她的幕后人中,竟然有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努国六皇子。更没想到,残暴阴毒的六皇子不满努王格尔萨有意传位给二皇子,早就与国师暗地勾结,密谋夺位。格尔萨有所察觉,无奈这些年太过信任国师,竟是养虎为患,兵权已有不少交落六皇子手中。
此时,恰好云那伽病愈下山,无意间说起十五年前的笑言,却让格尔萨计上心来。如今他伤疾缠身,无力东征西战不说,连自己的王位也岌岌可危,东连国,北鲜国,全部虎视眈眈。因此,万不得已之下,他决定一赌,让儿远嫁中原,以称臣交好之姿,获取中原强大的兵力庇护。
金玄豫这么想着,便摸摸鼻子,自嘲地嘻嘻一笑,“本王还道是公主真对我一往情深呢,原来背后有那番曲折。”
云那伽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道,“豫哥哥很好啊,云那伽六岁时便想嫁给你了,豫哥哥不记得了么?”
她想了想,冷笑道,“六皇兄可不是一般的狠,若我猜得不错,父王应被他和国师软,以此要挟二皇兄交出另一半虎符来。”顿了顿,她伸手抚上额头,那被石头砸破的伤口,至今还未痊愈,“算我走运,捡了条小命,误打误撞遇上了妖瞳王子,又被那群沙盗当宝贝卖给了你们。”
金玄豫暗暗冷哼,那群蛮子,他只是暂时圈养在五福关而已,另有打算。
他不动声,很平静地问,“既然你说幕后不止你六哥一人,那与你六哥合谋的神秘人又是谁?为何又在你六哥派人暗杀你之际救出你?托娅等人既然是他派来关押你的,如何又胆敢暗中投毒,让你痴傻?”
说完,他灼灼盯着云那伽,百草临行前那句话让他很是震惊,云那伽一定另有隐情。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果然,面对他咄咄的逼问,云那伽僵着脸,别开了头,默默盯着前的地面。
金玄豫缓缓道,“你为何要护着他?”
云那伽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来,苦苦一笑,“豫哥哥,我真是想做你的王。”
金玄豫道,“那是被劫之前。被劫之后,便多了个男人让你牵挂,对不对?”
云那伽一惊,“你……”
她脸瞬即惨白,摇头道,“不,不,我恨他……”
金玄豫叹口气,“若非牵挂,你会一直有意隐瞒他的身份?若非牵挂,你会让他在你体内种下合欢蛊?”
云那伽睁大的眼里有了泪水。他都知道了?
她果然知道自己被种下了合欢蛊。金玄豫叹口气,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云那伽,你是个聪明勇敢忠孝两全的好姑娘,若嫁入我朝,本王定会爱护你一生。”
云那伽哭了,“父王说,你们中原礼仪中,十分看重子的贞洁……”她摇摇头,“可是……可是……我……我不好……我失贞了……”
金玄豫温和得看着她,“那不是关键。本王若说你好,举朝上下谁敢说你不好?可是,你明知这样瞒着本王,只会害了你。”他轻叹,“那合欢蛊是北疆巫蛊,若你和下蛊人之外的男人亲吻欢好,便会让你痛不生毒入骨髓,对不对?”
云那伽于是明白,一定是精通岐黄之术的百草,发现了她体内的合欢蛊。
她从金玄豫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抬手狠狠擦掉眼泪,颤声道,“他是个疯子!他是个疯子!我非要找到他,杀了他!”
金玄豫道,“那个疯子是谁?”
云那伽幽幽看他一眼,轻轻道,“库颉。”
金玄豫一惊,库颉?巨邺族那年轻骁勇格内敛的王?果然是不甘寂寞的人。
看来,库颉先与努国六皇子合谋劫走云那伽,却又从六皇子刀下救出云那伽,已不是单纯挑起战争,渔翁得利那么简单,他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
云那伽镇定了片刻,捡了重点娓娓道来,“六哥为人独断狠毒,父王说,暴君终要亡国,因此准备传位给二皇兄,却不知身边早已潜伏虎狼之辈。”
“父王更没想到的是,六哥竟然与巨邺族之王库颉合谋劫走我。对,他们是有盟约,库颉助六哥夺得王位,假以时日,便联合鲜国、连国,四国同盟,举兵南下,四分天下。”
她冷笑,“那也罢了,反正六哥从未将我当过小看待。我却想不到他那样狠,竟丧心病狂地要杀了我,栽赃给二皇兄,以弑逼宫之罪,煽动群候逼迫二皇兄交出另一半虎符。”
“库颉却突然出现,救了我出去,交给托娅等人,将我藏匿在神仙客栈地下室里。我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却又恰好遇上了妖瞳王子,骗他救了我,然后……”
她忽然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必须逃出来,不只是为了父王,还因为托娅想害我……”
金玄豫道,“托娅为何要致你于痴傻?”
云那伽无奈地冷笑,“那个疯人,崇拜那个疯子……”
金玄豫心下了然,人的嫉妒心何其可怖。“她不能杀你,却恨你抢走了那个人,于是想毒傻你?”
云那伽顿时咬牙嚷道,“我哪里抢他我哪里抢他?是他……”她怔怔咬着嘴唇,不再言语。
那邪魅的红发男子,就因为她一年前无意间踢了他一脚,踢得他差点断了子孙后代,便记恨这许久?变态地在她身体里中下合欢蛊,困她一生?
“真遗憾,当日你没能废了本王……”
“抱歉,本王想给中原王爷戴顶绿帽子……”
那个阴险邪恶的声音似乎又一次响起来,她摇摇头,有些愤怒,又有些茫然。
金玄豫看着她,温柔地拍拍她的肩,站起身来,“好好睡一觉。”说完,转身便走。
“王爷……”
金玄豫有些奇怪,转过身去,看着云那伽,她这次喊的是王爷?
云那伽眸清澈,定定看着他,神间又说不出来的复杂,难过,担心,茫然……
她咽口唾沫,“或许……或许是云那伽福薄,和王爷……始终是……”她苦笑,“始终是有缘无分……”
堂堂中原王爷,于礼于法,都不可能迎娶一个失贞的王。即便娶了她,今生两人也无法成为真正夫。那个红头发的疯子,做事真是绝到极点。
她慢慢走下来,忽然慢慢跪了下去,“王爷,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我没有办法。无论我们今后会不会有一天,刀戈相向,狼烟滚滚,云那伽只请王爷,让云那伽见到健健康康的父王。”
金玄豫叹口气,他也真怕,有那么残酷的一天。
真可惜,有时人的立场,由不得感情支配。
他扶起她,仔细看着她,“你听好,若你信得本王,明日便事事听本王安排去做。”他想了想,“未来,本王不敢狂妄许诺,若真有那么一天,则该爱便爱,该恨便恨,明白么?”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云那伽呆呆望向窗外,却见黑云沉沉,想必明日多是阴翳天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