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用手指抚过她消瘦的脸颊,眼中有那种久违的笑,妖异的,看不清心事的,“跟我走么?”
走?
百草茫然地看着他。走哪里去?天大地大,她却从未想过自己能走哪里去,任由想起谁她都会疼,不如不想,做个无血无肉的木头人。
锦城的手顺着她的下巴滑下来,却轻轻一跳,隔着锦被,温暖地覆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你和他,这唯一的联系不是也没了么?”
百草一个哆嗦,伸手推开他肆无忌惮的手,别开脸,连嘴唇都变得发白。
锦城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有个地方,叫凤凰镇,离连城岭千里之遥。很多,很多中原人,听都未曾听过。”他不笑,绿眸中却有了暖意,“仙,你想去看看么?”
百草转过头来,怔怔不语。
那个男人却不再说话,伸手拾了边的狐裘大衣,裹在她身上,俯身将她从锦被里抱了起来。
果然,那娇弱的身体在他怀中很乖,一点也不挣扎。
离开天鹰堡,离开这个梦魇,百草心中某个小小的角落忽然间活泛了。前世今生,恩怨纠葛,谁欠了谁?容许她忘了这一世吧。她沉沉叹口气,心力交瘁地闭上了眼。
锦城抱起她,快步走出了房门。却不料一脚踏出门,面便一冷,目中蓦然杀机迸现。
院子里,一个身裹火红狐皮大裘的子,正笑微微地望着他,“唉呀呀,对不起,来得真是不巧。”
锦城不说话,冷冷看着赫颜西雀。他知道这西域人武功不俗,九刀打探的所有情况,他都了若指掌。
西雀娇娇笑着,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上下打量着锦城,啧啧有声,“,你不乖哦,三天两头勾引野男人上山来,难怪无涧哥哥要生气,连孩子也不要了。”
百草身体微微一抖,头却更深地埋进了锦城怀中。
无涧哥哥?锦城心念电转,真是天也助他,于是邪邪地扯唇一笑,“人,野男人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西雀睁着一双天真的眸子,伸出纤纤玉指,指了他怀中的百草,“你要她?带得下山么?”
锦城道,“人不是要帮我么?各得其所,永不相见,你看可好?”
“各得其所?永不相见?”西雀脆声笑了,弯弯的长眼睛闪动细碎的光芒,风情无边,“说得真好。”她笑眯眯看了锦城,“我喜欢聪明的男人。”
说完,面却蓦然一冷,目光似锥,盯着锦城怀中的百草,“你听好了,你于无涧哥哥,便是一颗刺,生生地疼。长痛不如短痛,我本想替他拔了这颗刺,不过难免让他生恨。现在当真是好,西雀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各走各路。不过你要记好了,独孤无涧,此生便是我赫颜西雀的良人。”
锦城低头去看怀中的百草,她疲惫地闭着眼,忽然清冷一声,“独孤无涧是谁?”
锦城于是笑了,抬起头来,绿眸闪闪,“人,多谢了。”
西雀莞尔,满意地看一眼百草,“真本事,每个男人都长得不错呢。”她捂了嘴,轻轻娇笑,“不过,西雀心不大,有无涧哥哥一个就够了。”
说完,她扭着腰向外走去,走到院门口,手轻轻一抖,两枚寒光闪过,地上那两个昏迷侍卫的喉上,便多了一支飞镖,命毙当场。
锦城不动声,这人的心果然不是豆腐做的,好在,他和她没有冲突。
天鹰堡大门缓缓打开。
那胡二哥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双目炯炯地看着老吴带着四个青衣小厮,吆喝着十匹大马走出来。两个黑衣侍卫,于是迎上前去。
老吴照旧笑嘻嘻地点头哈腰,举起双手来,接受例行的搜身检查,“胡二哥,进来时不就搜了么?你看大家这么熟了,还用得着……”
胡二哥冷冷看他一眼,他便诺诺地不敢再说了。
胡二哥走到老吴身后,抬起头来,扫视一圈,忽然皱眉道,“怎么只有四个人呢?老吴,你不是带了五个人上山来么?”
“是是是……”老吴赶紧转过头来,“胡二哥,还有一个在那马上呢。”
胡二哥探头一望,果然见后面倒数第二匹大马上,驮着一个人,正缓缓走出门来。那人软绵绵地趴在马背上,似乎不省人事。
“把马牵过来!”胡二哥一挥手,一个黑衣侍卫赶紧跑去牵马。他却紧紧盯了老吴,“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昏倒了?”
“咳,咳……”老吴赶紧跑过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胡二哥,这死小子这死小子……”他指着黑衣侍卫牵来的大马,气急败坏地道,“那那那……就是刚才我说没吃饭那死小子,这小混蛋患了风寒,偏偏还想着赶马送米可以挣点银子,硬装没事儿,跟着我上山来了,这不,才搬了几袋子米,就扛不住了……咳咳咳……真他妈麻烦,还要我们驮下山去……”
“哦?”胡二哥挑眉,淡淡瞥他一眼,“晕了?大夫看过了么?”说着,他使个眼,牵马的黑衣侍卫心领神会,走到那伏在马背上的昏迷小厮面前,一伸手,抬起他的头来。
果然一张白中泛黄的少年脸,含了病容,十五六岁模样,平凡无奇,紧紧闭着眼。
老吴却在一旁喋喋不休,“哎呀啊,小的们贱命一条,哪里敢惊动堡中大夫,驮下山去,扔马棚里睡一晚上就好个七七八八了……”
胡二哥不语,皱着眉头,盯着那马背上的昏迷小厮,“这么奇怪,病晕了?拍醒了我亲自问问。”说着,挥挥手,让那黑衣侍卫走开,准备亲自去看看那昏迷少年。
却不知,身后的老吴眸光蓦然一寒,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垂首牵马的一个青衣小厮。
“喂——”正当那胡二哥的手要碰到那昏迷少年时,一个又娇又脆的声音却从头顶上传来。
他抬头一看,那个又又妖的西域人正裹着一身火红狐裘,站在瞭望台上,娇笑着向他挥手,“唉,叫的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笑容绽放,生生地眼缭乱。堡主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勾人啊。
胡二哥慌忙收回浮散的心思,退后两步,行礼道,“属下胡双,大家都叫我胡二。敢问姑娘有何吩咐?”
那人叹口气,风情万种地斜倚了瞭望台,一只手放在石栏上,娇娇地支起下巴,扑闪着一双笑眯眯毛茸茸的媚眸,看了他,“我听堡里人说,这连城岭啊,有座山峰,远看就像一只大鹰,有这回事么?胡二。”
胡双拼命点头,“有有有……”他转过身,指了远处一座山峰,“姑娘请看,就在那个方向。堡主爱鹰,当初修建天鹰堡时,就正好对着那山峰……”
“哦?”西雀站起来,抬头远眺,看了两眼,却嘟起了红唇,“骗人,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她笑了笑,垂下头,伸手一指胡双,“你上来,指给我看。”
胡双一听,顿时受宠若惊,道,“姑娘请稍候,待属下检查了这些马匹,就……”
却不想,西雀立刻冷了俏脸,“难不成,还要我站在这风中,等那几个下人下山?嗯?”
说着,伸手一指老吴,怒道,“还看还看,剜了你们一双眼喂鹰去!还不快滚下山去!”
胡双转头一看,果然见老吴迷迷望着瞭望台上的赫颜西雀,只差没流口水了。这顿时让他心生怒意,他本就看不惯这拍马溜须的老吴,于是很不耐烦地大喝一声,“看什么看!没听见姑娘说什么吗?还不带了这病秧子下山去,晦气!”
老吴吓得脸一白,躬了腰,连连后退,“是是是……”说着却还恋恋不舍地望了上面那人一眼,转身吆喝了几个小厮,匆匆离去。
“你还不上来?”西雀眯着眼,千娇百媚地一笑。
那胡双顿时晕了,乐颠颠地跑上去了。见了那人,也不敢太靠近,站了三步之远,遥遥一指远处,“姑娘请看,就是那座山头。”
“哪里哪里……”西雀嘴里嚷着,眼睛却盯着那蜿蜒山道上渐行渐远的一队人马,唇边冷冷笑了。忽然脚下一扭,顿时娇叫一声,“哎呀……”
胡双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那人却转眼望他,笑得像只吃人的妖精一般,“胡二,你想抱堡主的人么?”
胡双一听,顿时冷汗涟涟,赶紧退后两步,“属下不敢。”
西雀还是嘻嘻笑,“不敢就好,不敢就好。只是万一传到某些捕风捉影的人耳中,难免蜚长流短呀。”
胡双也不笨,立刻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西雀又望了望对面的远山,“嗯,还真像大鹰。”说着,转过身,一扭一扭地走了,“胡二,难怪无涧哥哥重用你,真是机灵。”
笑声如银铃,渐渐远去。
胡双一怔,心里顿时喜滋滋的。
蜿蜒山道中,走在马群最后的老吴忽然出手如电,几点寒光飞去,三个青衣小厮便全无防备地无声倒下了。
唯剩下一个小厮,转过身来,却是飞奔向那匹驮人的健马旁,小心翼翼地抱下那个昏迷少年,一指点在他颈下,那少年便幽幽睁开了眼,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又慢慢闭上了眼。
老吴却似乎疑窦重重,“二宫主,那个人为何要帮……”
一双绿眸却冷冷望向他,阻止了他继续问下去。
“九刀,此事之后,你也无法待在天鹰马场了,速去通州城内听命。”锦城扶了那少年上马,然后自己翻身上马,“三日后,宫主会到通州城来,论功行赏!”
他说完,仰望青灰的天。后日便是金德王朝与努国联姻之日,想必他那不安份的哥哥,不会白白错过这个添乱的好日子。
“我先带人质回大漠。”他一紧缰绳,转头冷冷望一眼死在地上的三个小厮,“让他们消失。”
“是。”老吴眼中暗藏喜,目送了那一骑离去。
原本计定万不得已便杀无赦,以二敌众,已是不易,若惊动山下的独孤无涧,更是无法全身而退了,却不知二宫主以何方法,竟让那西域人出手相助。
难怪宫主不惜牺牲小公主,也从鲜国换回二宫主,助他登上王位。二宫主出手,不仅不折一兵一卒,还甩了一个棘手的马蜂窝给那独孤无涧。
此时,天鹰马场中。
独孤无涧沉沉凝眉,望着地上两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白城义蹲在地上,用一支银针缓缓刺入尸体喉间,取出,银针却呈亮。
“回堡主,绝非中毒。”
独孤无涧退后一步,坐在太师椅上,以手撑额,疲倦地闭上眼,冷冷不语。
死者为忠勇校尉及其部下。
忠勇校尉拜正七品,在当朝,武阶止于从七品。因此,正七品虽非大,但来人却是因收验军马而来,又死于非命,天鹰马场自然脱不得干系。
后日时值金玄豫大婚,真是乱上添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