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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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寒——”

  长长的红绸软带气势若虹般飞出,直取跪在地上的夏侯寒。众人眼睛一。

  “砰”的一声,那把明晃晃的刀被绸带打得飞出去,斜斜插在雪地上。

  一滴鲜血落在雪地上,紧接着,两滴、三滴、四滴……很快汇集成流,无声地流到雪地上。夏侯寒右手捂住胸口,跪得笔直,呆呆望着那鲜血从伤口中溢出,沧然一笑,“……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生生世世……生生世世……”

  忽然痛彻心肺,他缓缓闭上眼,前尘旧事温馨欢乐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世界瞬间坠入无底黑暗。

  风雪迷蒙着每个人的眼,每个人都呆若泥塑。

  苏妙娘收回手上的红绸软带,红面纱后黑瞳幽幽,却痴痴望着倒在雪地上的夏侯寒,忽然眼角有泪光一闪,轻轻叹气,“……冤家……”

  她蹲下,迅速点住了夏侯寒身上几处大穴,止住了伤口流血,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颗红丸子,塞入夏侯寒口中,沉沉喝道,“苦夏,带走。”

  她身后一个身穿深蓝短袄、玄轻甲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是!”

  可当他弯下腰,正要抱起昏迷的夏侯寒时,一把寒意森森的刀挡住了他的手。

  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刀疤男子冷峻的脸,“他死,也要死在天鹰堡。”

  苦夏不理他,转目看向苏妙娘。

  苏妙娘慢慢站起来,冷然傲视,“他死,我也要带走。”说着,轻轻一挥手,身后三个奇装异服的男,连同苦夏,一起后退三步,“哗”的一声,撕开了身上穿的各轻甲,腰间赫然吊了一圈黑黑的圆球,每个圆球不过半个婴儿拳头大小,以黑棉线串成一条,围绕腰上一圈,煞是诡异。

  众人不明所以,初一却脸大变。

  苏妙娘冷冷看着他,“看样子,你认识我圣门的‘飞星传恨’。”

  飞星传恨,圣门的独门暗器,毒药与黑火药的完结合。一旦点燃火信子,圆球便会一个接一个地爆炸,不仅伤人,还会散发出毒气来。

  苏妙娘缓缓环视四周一圈,“圣门与天鹰堡原本无冤无仇,各让一步便罢。若不然,同归于尽也无妨。”

  初一倒抽一口冷气,想必这子便是圣门的神秘掌门人,传闻这子做事决绝,宁可不给自己留后路,也要重创对手,看样子传闻是不假。

  今用得着血流成河么?他想了想,冷道,“十五,速禀堡主。”

  十五领命而去,两百黑衣侍卫顿时团团围过来,虎视眈眈。苏妙娘却傲立中间,红裙翻飞,淡然若定。

  沉居外,大雪簌簌。

  一个人石雕一般站在大雪中,头发、眉毛、睫毛上,全部积了雪,脸被冻得青白,仿佛已没了灵魂。

  人来人去,一盆盆冒着热气的血水从他面前端过,独孤无涧再也忍不住胸口气血翻腾,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鲜血喷到刚好跑来的十五脚下。十五一怔,抬头看着那张惨白的脸,艰涩开口,“堡主,夏侯寒自杀,恐是凶多吉少,圣门誓要带他走,说不然便同归于尽。……我们要硬拼么?”

  那双从来都沉静锐寒的黑眸缓缓抬起来,空荡荡的,没了半丝神采,十五吓了一跳。

  独孤无涧长长吁一口气,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混沌的神智,霎那清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夏侯寒果真痛不生,甚至比他想象中要痛苦百倍,疯狂千倍,如今夏侯寒自杀不自杀,死与活,还有什么差别?

  可是他错了?他错了?他是错了吗?

  那个曾经温暖他无数个晚的身体,刚才躺在他怀中时,却是气息微弱,纸一样轻飘飘,鲜血流到他手上,那是一个小生命的逝去。

  他无力地挥挥手。

  “嗯——”一声低低的痛苦的呻吟,从屋子里传出。

  独孤无涧眉心一皱,转身,掠身进屋。屋里顿时传来产婆和医倌的惊声,“……堡主,你不能进去……”

  十五呆呆立在外面。堡主挥一挥手,是放的意思?还是不放的意思?

  天鹰堡此时群龙无首,为一个半死的人,门派反目,血流成河,该还是不该?他想了想,飞快地向堡外奔去。

  深时,五匹快马下山,噔噔噔的马蹄声,回荡在蜿蜒的山道上。

  大雪纷纷扬扬。

  情仇爱恨,伤心绝望,都被静静掩盖,尘埃落定,仅剩寒风呼号,仿佛长长叹息。

  天微明时。

  一个白胡子医倌走出屋子,对着外面一个高大的背影,恭敬地一揖,“回堡主,大人是保住了,血也止住了,可……”

  独孤无涧挥挥手,那老者便长叹口气,转身离去了。

  初一与医倌擦肩而过,慢慢走到独孤无涧身边,轻声道,“初一自作主张,放他们下山了。”他顿了顿,道,“他们五个人自然不足为惧。可圣门掌门人若死在天鹰堡,只怕是要门派反目冤冤相报,初一以为,若结下这个梁子,两败俱伤,只对天鹰堡有害无利。堡主认为呢?何况……”

  他望向独孤无涧,“夏侯寒已如堡主所愿,生不如死。”

  独孤无涧眉心一抖,转身走进了房中。

  初一转过身,却看见妖娆的赫颜西雀,微皱着眉头,目复杂,看着独孤无涧离开的背影。

  一疯狂,她都站在那瞭望台上,冷冷旁观,尽收眼底。

  看见那个人缓缓倒下的那一刻,她竟无端想起婆婆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无涧那孩子,好是好,就是心中有心魔。”

  屋内,烛昏黄。

  那张苍白的容颜,静静躺在绣满海棠的锦缎软枕上,满枕怒放的海棠,却是更衬托出那张容颜惨白惊人。

  是痛苦,还是伤心,或是绝望?让她拧着眉心,昏迷中也不得舒展。

  三天后,深人静。沉居里死寂一片。

  前坐着一个黑的人影,垂着头,一动不动。

  三天三了,她可是再也不愿回到这个世上来?

  “嗯……”缥缈若仙的一声轻轻呻吟响起,上子的睫毛抖了抖。

  独孤无涧竟惊吓一般,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紧紧盯着上子。

  眼前渐渐有了一丝光明,一点一点扩大。她还是没死么?呵,百草轻轻吁了一口气。

  睁开眼,便看见一张胡茬布满的脸,眉毛那么浓,鼻子那么挺,眸子那么黑。眼前一切渐渐清晰,她费力地抬起手,抚向腹间,心口蓦然绞痛。

  如果能失忆该多好,偏偏她什么都记得。

  她定定看着他,眼中迷茫慢慢褪去,变得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情感,空洞得仿佛不见底。

  “……你杀了师兄?”

  “没有。”

  “我爹……”她轻轻道,“为什么……要取你娘的鲜血?”

  独孤无涧想不到她忽然问这话,一怔,机械地道,“救你娘。”

  “为什么?”

  “我娘服用过‘雪山赤血蟒’的血,那是稀世之药。你娘中了毒,需要我娘的鲜血。”

  百草平静地看着他,“……我已用我孩子的血,还给你,你看够不够?”

  独孤无涧心口一窒,向前走了一步,坐在前,深深看着她,沉默半晌,忽然想伸出手去,拂一拂她脸颊边的乱发。

  百草一动不动,冷冷看着他,“……你碰我,我就死……”

  说完,她疲倦地闭上眼,转过头去,朝着里面,再也不肯睁眼,“你我爱恨两清,从此陌路。”

  你我爱恨两清,从此陌路……你我爱恨两清,从此陌路……

  独孤无涧慢慢收回半空中的手,站起身来,什么也不说,僵直着身体,转身走出去,走进漫天风雪里。

  一拳砸在大树上,积雪簌簌而下,鲜血迸裂。

  一个曼妙身影走到他身边,轻轻问,“你疼吗?无涧哥哥。”

  此时,山下,天鹰马场。

  一声奇怪的呼哨绵长地飘荡在风雪中。这是个寒冷的冬,人们都正在温暖的被窝中酣睡,没有人注意到这声长长呼哨。

  一条黑影却如鬼魅一般,飘出天鹰行馆,一路西去。

  马场三里之外。一棵大树下。

  一个面具男人面向大树,一动不动。

  “属下参见宫主。”

  “那人掳劫到了么?”

  “……宫主?”跪在地上的人皱皱眉,“宫主不是说,没有您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等着那天鹰堡和圣门两败俱伤么?”

  “咳……”那面具男人轻轻咳一声,“那现在情况怎样了?”

  “回宫主,据九刀在山上探查,圣门并未与天鹰堡起冲突。倒是独孤无涧和夏侯寒,恩怨了结,两败俱伤,夏侯寒杀死了独孤无涧尚未出世的孩子,随后自杀,被圣门之人带走。独孤无涧日守着那昏迷人,天鹰堡大小事务,一概不管,五百精兵也已撤走,此时正是疏于防范之时……”

  听十二箫细细讲完前因后果,那面具男人却沉默不语。

  “至于六音,属下已通过箫声暗传信号,她也已吹叶回应,属下计划明晚动手,救出六音。还有,五日后,朝廷将来人收验今冬第二批千余军马,不知独孤无涧会不会下山,若得知六音被救……”

  面具男人忽然冷冷打断他的话,“十二箫,你听好了,五日后,本座要你一定逼独孤无涧下山。”

  十二箫皱眉。

  面具男人冷笑,“和朝廷的人玩玩,不好么?”

  十二箫顿时恍然大悟,点头,“是,属下领命。”

  面具男人摆一摆手,十二箫起身离去,转眼消逝在中。

  却不知,那面具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面具后,一双绿眸子妖冶生辉。

  模仿他哥哥的声音,他十岁便会了。

  目光投向远处的连城岭,他便知道他哥哥不会善罢甘休。他反复告诉自己,那是别人的人,与他无关。却不知为何,总是无端担心她落入自己哥哥手中后,会生不如死。

  他垂下头,踢走地上一块小石子,绿眸闪闪,却忽然笑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