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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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缕淡淡的晨晖照进窗户来,百草睁开眼,便看见独孤无涧仍然熟睡的脸,咫尺之近。

  宽阔的额,飞扬的眉,挺直的鼻,坚毅的下巴,一缕初冬的暖阳,斜斜拂过他的眉梢眼角,星星点点落在他的眼睫毛上。

  水葱一般的手指,轻轻点过他的额、眉、鼻、唇……

  唉,百草心里轻轻叹口气,她不是第一次这样近地看他了,却是第一次看得如此温馨,心中暖情丝丝,含着几分羞涩,在这个初冬的早晨,一点一点荡漾开去。

  那双黑的眸子忽地一闪,睁开了,定定望着她,眼神清亮,隐隐有几分戏谑,“这样喜欢看我?”

  百草吓了一跳,指尖定在他嘴唇上,继而脸绯红,啐道,“谁喜欢看你了?”

  说着,要拿开手,却被他懒洋洋地捉住了,“有一种人,说谎就脸红。”

  百草一瞪眼,眸中爱娇的笑意一闪而过,就像她以前捉弄师兄一样,忽然伸手轻轻拧住了他的耳垂,软声道,“谁要你的耳朵听谎言了?”

  她娇慵的姿态,让独孤无涧一愣,心中竟突然想到四个字:闺房之乐。

  于是胸口蓦然梗起一种难言的情绪,陡然间心乱如麻。复仇之棋,什么时候开始左右他的心思,摇摆不定?那个孩子,背负着纠结不清的恨,能以什么姿态降生于世?

  他目冷下来,拂开那只轻轻捏着他耳垂的小手,坐起来开始穿衣,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寒如冰。

  一股冷意袭来,百草下意识地抓住锦被,裹住自己,委屈地望着他冷冷背影,不知为何他变脸比变天还快。刚才还是若有若无的温情,转瞬却又冷如陌人。

  房中气氛顿时陷入一种静静的尴尬中。

  这时,初一略微焦灼的声音在院子外面响起,“堡主,初一有急事禀报。”

  藏风阁。

  院子外,三个人正窃窃私语,红袖,蓝玉,绿月。

  藏风阁是独孤无涧的下榻之处,如无他的命令,除了总管初一,无人可随意进出。

  三人自然清楚这一点,因此明明很想走进院子里,却又不得不止步院外。

  红袖皱着眉头道,“你们说,难道昨晚堡主又去了沉居?要说新鲜,两个多月了,堡主也该新鲜过了吧?”咦,那个弱柳一样的人,表面上无无争,到底有什么魅力呢?

  蓝玉冷哼一声,“依我看,保不准去找那个西域妖精了。你们难道没看见么,全堡男人都对着她流口水呢。哼,小精,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就会卖弄。”

  绿月却是平静,只是小声叹口气,“大概堡主不会要我们了吧。”

  她话音刚落,一个娇笑声脆脆响起,“真聪明,一猜就猜对了。”

  三人诧异转头,赫然见五彩纱裙的赫颜西雀,风情万千地从假山后走出来,每走一步,足踝上系着的翡翠银铃铛就“叮叮”作响,煞是好听。

  她笑眯眯地绕到三人面前,神清气闲地站定,“对,我会送你们走。”

  该死的,这人真是又妖又。红袖和蓝玉恨恨地咬牙,冷冷看她,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脯,年轻丽的资本,谁没有啊?

  倒是绿月,有些害怕地拖拖蓝玉的衣角,怯怯道,“我们走吧……”

  蓝玉此时却像只好斗的小母鸡,箭张弩拔,“笑话,她有什么资格让我们走!”她扭开脸,不屑地望着天,“哼,精!”

  西雀却翘起纤指,捂了嘴巴吃吃笑,“是啊是啊,精比你们都呢!”

  “你……”一向以自居的蓝玉怒目相视。

  却不想西雀忽然一跳脚,尖叫一声,嫌恶地一指她脚下,“唉呀,毛毛虫!”

  三个人顿时容失,全都下意识地跳脚大叫,“哪里哪里?”

  谁知,她们刚刚跳起来,眼前就一,接着感到左右两肩一麻,纷纷不能动弹了,以各种怪异姿势定在了原地。

  红袖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定住,蓝玉以扬胳膊踢腿的八爪鱼姿势定住,绿月则以双手蒙住半边脸的怪异姿势定住。

  西雀的身影穿一样从三个子中闪出来,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笑道,“现在你们觉得自己还么?”

  红袖气得眼睛骨碌碌转,却半丝动弹不得,“臭人,你用了什么妖术,快放开我们!”

  “啪啪”两声,红袖左右脸上一边多了一个红肿的五指印。

  西雀却还是笑得迷人,“掌嘴!没大没小。”她走到蓝玉面前,“我有什么资格让你们走?我若是天鹰堡堡主夫人,你说我有资格么?”

  “天鹰堡什么时候有主人了?”忽然,一个冷冷声音传来,独孤无涧面无表情地从假山后缓缓踱出,身后跟着一脸啼笑皆非的初一。

  那个叫赫颜西雀的人也真奇怪,横空出世不说,还非堡主不嫁。可惜,看样子,这飞来福,堡主好像不是很待见,反而有些头疼。

  “堡主!”

  “无涧哥哥!”

  娇娇的声音一起响起。一阵风扑来,独孤无涧一拧身子,不留情面地避开了那软玉温。

  西雀扑个空,扁扁嘴,“无涧哥哥生气了?”

  独孤无涧冷冷看着她,“灵蛇指?”刚才的一幕他看在眼中,真不错,如此精妙的点穴功,她倒运用自如,仿佛天成。

  西雀一听,顿时笑了,“是啊是啊,无涧哥哥说我学得可好?以前婆婆总说我,学得马马虎虎呢。”

  独孤无涧也不作声,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枚小石子,运气弹指,三子连发,顿时噔噔几声,瞬间解了三个人的穴道。

  三个人一时解困,顿时转过身来,哭哭啼啼地要扑过来。

  西雀眯眯眼,身子一斜,抢先一步,飞快地靠进独孤无涧怀中,宣告了她的所有权。她仰起头来,旁若无人地拍拍手,笑道,“无涧哥哥果真比西雀厉害。”

  三个人恨恨瞪着她。

  独孤无涧推开西雀,冷声道,“初一。”

  初一赶紧上前,“属下在。”

  “天鹰堡看来太热闹了。吩咐下去,明日一早送三位姑娘下山,每人白银五百,民宅一处,另寻良人。”

  “堡主!”三人一惊,转瞬回过神来,堡主果然为了那西域妖精,开口逐她们下山了。

  不过,很快红袖和蓝玉就眯眯眼,刚才震惊难过的神一闪而过,眼中多了一抹欣喜。她们本就是青楼出身,服侍一人总好过服侍万人,独孤无涧高价赎了她们回堡,锦衣玉食从来没少过。她们也知道这个冷漠男人没有心,并不指望能有一天登堂入室成为正房,离开是迟早的事。不过有那样丰厚的条件,加上这几年独孤无涧偶尔兴起时送给她们的衣服珠宝,下山后风风光光找个男人嫁,再容易不过了。

  唯有绿月垂头不语,转头默默走开了。

  转眼,刚才吵吵闹闹的人就走得一个不剩。独孤无涧这才转过身来,定定看着西雀,“我不喜欢有人在天鹰堡吵闹,你可明白?”

  西雀咬咬手指尖,竟一脸迷恋地望着他,笑道,“嗯,无涧哥哥是冷酷了点。”她嘻嘻一笑,“可是我喜欢。婆婆真是无所不知,连西雀喜欢什么男人都算得准!”

  初一差点喷笑。这人脑子抽筋的吧。

  独孤无涧挫败,那老头子古怪就罢了,那老头子的人古怪也罢了,想不到那老头子的人的徒弟也古怪得紧,活脱脱一个脑袋抽风,刚刚见着他喜欢他什么?难道看画像看个十年八年也能看出感情来?

  “你先回房去,我有话跟你说。”他灰着脸摆摆手,“还有,衣服多穿点,当心着凉。”他指指她那衣领过低的纱裙,他还不打算让她一天到晚光招摇地在天鹰堡走来走去,扰得一群男人失魂落魄,事情都做不好。

  西雀这次很乖,点点头,灿烂一笑,“嗯,我知道,无涧哥哥心里是喜欢我的。我在吹翡院等你哦,你要是找不到路,让初一带你来。”

  说完,总算扭一扭地走了。

  初一摸摸鼻子,哭笑不得,“堡主,为何要留下她?”

  独孤无涧道,“她是婆婆的徒弟。”

  “哦?”初一眉头一皱,“这么说,她……”

  独孤无涧看他一眼,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初一也赶紧闭上了嘴。

  “夏侯寒有消息了么?”

  “回堡主,仍然没有。不过,探子回报,两个月前,苗疆西北沼泽地毒瘴不知因何爆发,害死了不少人。说不定……”初一用探询的目光望着独孤无涧。

  独孤无涧冷然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初一告退。”

  “等等,”独孤无涧想了想,又道,“你告诉十五,从今天开始,由他贴身保护百草母子俩。”

  母子俩?初一大惊。

  百草有孕了?

  堡里不太清静,他知道;赫颜西雀貌似天真实则一身是谜,他也知道。可是堡主把最忠心最机敏的十五派去保护百草,如此做仅是因为百草是颗棋子么?时至今日,似乎愈走愈错,孽缘纠结,实在不敢想象,最后是什么结局?

  他想了半晌,苦笑,叹气道,“堡主不觉得会无法收场么?”

  独孤无涧不语,眉梢微微跳动,也许他是不该心软,答应那人留下孩子,也许他该重新思量思量,那个孩子何去何从。

  这么想着,他已转身离去,“此事不要声张。半个时辰后,和我一起下山去马场。”

  后山。

  已是冬天了,山中冷风嗖嗖,百草裹紧了雪白的羊羔毛披风,慢慢地走着。

  宝翠小心翼翼地走在她身旁,时不时盯盯百草仍然平坦的小腹,当孕吐的百草告诉她,自己有了宝宝时,她惊讶得好久合不上嘴。怎么可能?堡主从不许任何侍怀孩子的。

  可她转眼就高兴了,这么说来,自己的主子铁定是堡主夫人了?前些天她还好担心那个忽然出现的人抢了风头呢。

  转过一个弯,眼前赫然开阔。一大片青幽幽的菜地,蜿蜿蜒蜒,坡坡坎坎,虽是萧条初冬,却也绿了一片山坡。十几个灰衣下人,正分散在菜圃里劳作。

  “叶伯!”宝翠娇声喊道。

  “哎!”一个白头发的青衣老者从菜圃一角抬起头来,微微眯眯眼,顿时精神一振,快步走来,恭敬又喜不自胜地看了百草,“这位就是……”

  嘴快的宝翠已脆声道,“这是我家主子,就是救叶伯的百草姑娘哦。一回堡,就惦记着来看望叶伯呢。”

  叶伯赶紧作势要跪,“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百草慌忙扶住他,“叶伯不必多礼。现在身体可好么?”说着,沉吟一下,为他把起脉来。

  片刻后,她莞尔一笑,温和地望着叶伯,“看来千年雪莲果真神效,叶伯的身体已恢复了七成。”

  这时,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还是托百草姑娘的福,容十五代父亲一拜,以谢姑娘救命之恩。”

  瘦高的十五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脸笑容地跑过来,不容拒绝的,单膝下跪,对着百草一拜。

  百草喜道,“十五?”

  十五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堡主吩咐我,以后贴身保护百草姑娘。”

  百草一听,脸上的笑容却一僵,他还担心她跑么?他仍然派人监视她?

  “百草。”她正想说话,却不想听见一个娇娇的声音。

  转头一看,竟然是绿月,淡淡笑着,站在十步之外,望着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