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就是在这样静谧的深里,被喉咙里灼热难耐的干渴,折磨醒来了。
她皱皱眉,睁开眼,一阵恍惚后,入眼是自己熟悉的芙蓉帐幔,于是顿时安了心,是宝翠将自己扶回沉居了罢。
额角还在一跳一跳地疼痛,百草软绵绵地撑起身子,想起来喝杯茶水,她好口渴。
可她刚刚一动,就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从身后缠住她的腰?沉沉的,温暖的。
她低头一看,顿时就惊得浑身一抖。
一只男人的手臂正缠绕在她的腰肢上,褐的小臂上赫然有一条蜿蜒如毒蜈蚣般的长长伤疤。
独孤无涧?她竟然一丝不挂地和那个男人睡在一起!
百草顿时吓得头不痛口不渴酒意睡意全没了,整个人从独孤无涧怀里猛然弹了起来,惊慌无比地缩到了角去,紧紧抓了锦被裹住自己的身体,她居然被剥得全身精光,与他同而眠?
百草又羞又惊地盯着独孤无涧。却发现那男人非但没被她惊醒,表情还奇怪得紧。
他紧紧闭着眼,连飞扬的眉毛也紧紧皱起来,仿佛睡得十分不安稳。平日里的冷漠、邪恶、霸气全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苦和惊惧的神。
百草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的眉毛越皱越深,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来,仿佛掉进了噩梦的泥沼。
“……师父……,我不去……去不了……有蛇……全是……蛇……”那陷入噩梦中的男人完全不能自拔般,喃喃地说起了胡话,痛苦得脸都扭曲了。
百草彻底被惊呆了。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居然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她身子一动,忽然触到一个硬物。从身下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支白玉簪子,想必是从自己头发上散落在上的。
冰凉的玉簪子入手,百草心中忽然蔓延出一丝异样的情感。她缓缓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独孤无涧微微滑动的喉结。如果她此时一簪子插下去,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逃出那个男人报复的魔掌?
屋里灯烛依然半明,空气诡异得不起波纹。
玉簪子在手心里拽得出了汗。
百草觉得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握着玉簪子的手微微颤抖。他血溅当场,她则可以换得自由,也许还换得师兄的平安,杀?或是不杀?
忽然冒出的“杀”字,让百草心胆俱寒,但她却不受控制地,慢慢地向那男人靠近。
“……娘……,……娘……我身上到处都……流血……我冷……好多狼……好多……狼咬我……你回来……看看我……回我身边来好不好……”
玉簪子离男人的脸一寸远时,猛然停住了。百草怔怔看着男人痛苦而悲伤的脸,心里忽然柔软地一动,是什么回忆让他如此不堪,在梦中都让他撕心裂肺,哀哀呼唤自己的母亲。
握玉簪子的手最终软软落下了,无力的手垂落在独孤无涧身上,那温暖的触感顿时惊动了噩梦中的人,他无意识地手一动,抓住百草的手,将她拖进了自己怀里。
温暖……,而安心……
“你……”百草吓了一跳,挣扎起来,但独孤无涧力气大得惊人,他牢牢搂住她,仿佛是抱住了一个取暖物。
“……别走……”他的神情慢慢平复下来。
肌肤亲密的接触让百草羞红了脸。他们自然不是第一次这样肌肤相亲,可这次不一样,他不是仇恨的、冰冷的,而是温暖的,甚至无邪的。
短暂的混乱后,百草费力地从他怀里抽出半个身体,好不容易坐起来,刚一抬头,她顿时如同雷击一般,吓得惨白了脸。
窗外竟然有人!
与芙蓉遥遥相对的那扇镂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此时,一个人,一个戴着银面具的人,正立在窗外。
月光照在那人身上,面具遮掩了那人的面容和头发,只露出一双冷冷的眼睛,充满仇恨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那眼神宛如毒蛇一般,遥遥飞过来,终于刺醒了震惊中的百草。
“鬼……”她吓得尖叫一声,一低身钻进了独孤无涧的怀里。
这尖叫声也终于惊醒了被噩梦苦苦纠缠的独孤无涧。
他几乎是在尖叫声发出的同时,翻身坐起,仿佛一只沉睡的豹子一跃而起,环顾了四周,才盯了怀里瑟瑟发抖的人。“你吵什么?”
百草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冰冷的脸。他额上的冷汗犹在,眼神却恢复了平日的冷,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她赶紧离开他的怀抱,退缩到相对安全的角去,用锦被裹住自己,转眼盯了窗边,“……有……有人……”
然而窗边已寂寂,半开的窗户空空地灌进风来。
独孤无涧眸一沉,跳下来,抓了地上的外袍,披上身大步走出去。
“左东!左南!”他走出门,院子里却一片清冷,日看守沉居的两个侍卫竟已不见了踪影,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烤羊大会上,他当众答应送给百草的那只羊羔,此时却已横尸院中,羊头被砍断,一地鲜血。
独孤无涧凝神静气,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面一沉,足下轻点,人已飞身上了屋顶,不着声息地,一溜烟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屋里。
百草却开始不安,此时离开独孤无涧的怀抱,她竟感到无比孤单和害怕。空落落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风从半开的窗户里灌进来,顿时满屋凉意。
百草怕极了,忍不住大喊:“……宝翠……宝翠……”
却无人应。
百草咬了牙,故作镇静地从上走下来,胡乱捡了地上的衣裙来穿。刚穿好,却听到外屋门响,有人大步走进来。
她吓得赶紧躲到屏风后。片刻后,却听到独孤无涧冷冷的声音,“进来。”
她竟顿时心安,他回来了。
“怎么回事?”
她听到独孤无涧冷冷问,于是轻手轻脚走出去,躲在玄关处,看了外屋。
只见独孤无涧背对了她站着,面前立着两个黑衣侍卫。
她认得那两人,是继十五之后,日把守在沉居的两个侍卫,左东和左南。
两人似乎很羞愧一般,垂了头。左南低声道:“三更时分,属下听见院子外有声音,于是去查看……结果……”
左东也随即道:“左南前脚出去,属下看见西墙上有人影晃过,于是……”
两人都嗫嚅着不说话了,忽然齐齐跪下,“属下疏忽职守,理当领罚!”
真是丢脸,两人惭愧,竟然连人影都没看清楚,就被点晕了。
独孤无涧却不说话了。
他皱着眉,噩梦惊醒后的额角仍然有些疼。今月圆,每当月圆之,他作噩梦的几率就会陡增。今晚也不例外,若非他深陷噩梦,又怎会对有人打晕侍卫、杀掉羊羔而半点未闻。
“你出来。”
他早知百草躲在后面玄关。
百草想了想,慢慢走了出来,垂头站在他身后。
他转过身来,黑袍的衣带松松系在腰间,伤疤累累的胸膛露出来。他看了那个受惊不轻的人,“什么样子的人?”
百草低着头道:“戴了银的面具……我看不见他的样子。”
“男人还是人?”
“……不知道……”百草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了头起来惊呼,“糟了,宝翠!”说着就往外跑去。
独孤无涧很奇怪这人明明害怕,却还惦记着他人。于是伸手拦住了她,不耐烦地道:“她还没死。”他不想她冲出去看见院子那鲜血淋漓的一片,没准她会吼得全堡都听见。
百草于是放下心来。
独孤无涧抚抚额角,冷冷对两个侍卫道:“你们先出去,碍眼的东西,都清理了。”
“是,属下领命。”
两人自然明白独孤无涧的意思。只是他们不明白,一向以严令著称的堡主,竟然没有下令让他们去戒律堂领罚,难道是忘了?
独孤无涧坐下来,倒了杯冷茶来喝,也不说话。
百草站在一旁,看了他沉默的侧面,有黑发凌乱地垂下,鼻子是笔挺的,嘴唇一如既往地冷冷抿着。她看着他喝茶,这才感觉到口渴万分,想喝水,又不便开口。
“那人看见你了?”百草刚想移动脚步,独孤无涧却说话了。
“……他看着我……”百草迟疑了一下,想起那毒蛇一般的目光,不寒而栗,“……一直盯着我……”
“很想是夏侯寒来救你?”独孤无涧忽然冷冷看了她。
“才不是师兄!”百草马上反驳了,“师兄不会用那样狠毒的目光瞧我……”
独孤无涧站起来,转身就向门外走去。他自然知道不会是夏侯寒,若是夏侯寒,不会无聊到去杀羊,也更不会站在窗边。若夏侯寒看见自己爱的人,却赤身躺在其他男人怀里,只怕立即就冲进来杀了他。
这么想时,他心里竟很受用。派去苗疆探查的人,迟迟不得夏侯寒的消息,他真有些等不及了,等不及看夏侯寒震怒又痛苦的表情。
“……你……”百草见他要走,竟不受控制地开了口,立即又捂了嘴,她怎么了?竟然会怕他离开?
走到门边的独孤无涧却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百草。
那人害怕,他知道。
对于今宿沉居,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意外。当时欢爱结束后,他本要抽身离开,却不想那醉酒人软绵绵地搂了他,沉沉睡去。她很软,而且温暖,睡容无邪得像个孩子,他一迟疑,睡意也袭来,于是干脆宿在此地,顺便有一个恶作剧的想法,想看看第二日这人酒醒后大惊失的模样。
“你想留我下来?”独孤无涧冷笑了看她。
“胡说!”百草羞红了脸,眼睛望了别处,“滚出去!”
“哦?”独孤无涧却邪气地向她逼近,“昨晚也是你留我下来的,你可记得?”
“……你胡说胡说……”百草瞪大了眼,步步后退。
“这么喜欢我的身体?”独孤无涧邪邪地继续道。
百草一听,顿时觉得要疯了,一直都是他强迫她好不好?
“你昨晚表现很好。”他黑黑的眼眸逼近她,手掌忽然摩挲上她细嫩的脖子,那里开遍了他吻下的,“我很满意。”
百草顿时觉得气血冲脑,正想一巴掌挥过去,他总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气得她吐血,独孤无涧却一敛邪恶的面容,转身冷冷走了。
片刻后,揉着眼睛的宝翠竟然迷迷糊糊地走进来,打了个呵欠,然后望了百草:“……才过三更,你怎么起了?”
百草顿时见了亲人一般扑过去,抱了宝翠:“宝翠!”
宝翠愣愣地,“堡主下令说,我今晚得睡在屋里,和一起。为什么呢?”她笑嘻嘻看了百草,“堡主不是和一起么?”
独孤无涧叫宝翠来陪她?百草一愣。
却被宝翠大惊小怪的叫声吓了一跳:“唉呀,,你脖子怎么了……好像被虫爬了也,你看你看,到处都红红肿肿的。”
百草顿时无地自容。
此时完全清醒的她,竟恍惚想起了昨晚旖旎缠绵的点滴……
恨死了恨死了,她竟然和他……
百草觉得,这天鹰堡要把她关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