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塔四周没有人烟,全是悬崖峭壁,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渊进来的时候甚至觉得他已经死了,他听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然而他却在对着他微笑,第一次,他清楚的看清他的笑容,孩童一样天真善意。“看看这里吧,我们的埋骨地。”他坐在山崖下,他只能坐着了。
“这是你的师祖。”他追随着渊的眼光为他介绍他眼中的那一幅画在岩石上的人像,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他,却只剩下用手指寥寥数笔勾画出来的轮廓了,人像画得杂乱粗狂,睥睨天下,一如记忆里那个如风的老和尚。
“他的骨灰就在下面。”
“我不画像了,我这一生纷杂繁复,不是画像可以表露的,出家人要诚实,活着的时候可以说无数的谎言,但死去的时候不可以。”
“你的师祖说得不错,我确实是入了魔,虽然到现在我依然不曾后悔,但是,这个心魔还是让我做了很多错事。渊,你就是这心魔里最大的错误。”
“我知道你一直都记恨我眼看着你的随从们死去却冷眼旁观,因此不愿意用我教给你的力量去拯救天下,其实这种力量,本身就是为了拯救而存在的,就像你一开始就知道一样,我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我天生鲁钝,从知事到二十岁都只知道吃饭睡觉打坐练功,直到二十岁了依然依在师傅身边不愿意离去,后来师傅打我一顿,将我赶走,这才开始在江湖上流浪。”
他轻轻的叹息一声,不管站在对面的徒弟是不是在听,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个人才辈出的时代,我也在那时候结识了一位大大有名的名人,他年轻的时候帮助远人攻下宋朝而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最后远走天涯,将他的子留下,与我一起在中原流浪了十年。”
“天机宫覆灭一战,那个人受了重伤,被他的子护到灵鳖岛,后来却因为一件武器和灵鳖岛众人闹翻,从此远走天涯,再无音讯。”
“我的心魔因此而生。”他看看对面的渊,忽然笑起来,“你想得不错,我了他的子。当得知他们远走天涯之后我寻遍千山万水,三年之间走遍天下,却找不到他们的一丝踪迹。”
“我心灰如死,从此将于那子一起流浪十年所筑起的基业毁于一旦。”
“之后便是你知道的了,我遇到了你,如果不是你在最后的那一刹那做了一下那个虚抱的动作,也许,你就用部着再跟着我,受到那么多的苦楚。”
他笑起来。“那个时候,我发现我们是多么的像啊,一样的迷惘和悲伤。”
“这是我一生的罪业,死后当永坠地狱,不得再入轮回。”他缓慢沉重的叹一口气,忽然又说出一句相悖的话来:“渊,其实人生就是一场苦行,即便是你我出家之人,也逃不出去的,我们唯一长于世人的一点便是我们始终保持着本真,即便是在情爱之上。”
他沉默了半晌,又加上一句:“这是我给你的,而我,则完全不同,我的认知也和你不同的。”
他诡秘的笑起来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而且提出那个理由呢?这些年来,你似乎没有运用这力量去做过什么。”
渊也笑起来了,“我只不过是想要像师祖那样飞翔而已。”
师傅愕然,而后释然。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等待,五天之后,他的师傅死了。他死得安静而优雅,全身都变得玉一样透明,渊只触了他一下,他就碎成了一堆灰尘。
渊在天生塔里静坐了三天三,什么也没想,师傅的话,是他很多年前想要听到的,现在已经晚了,其实师傅也知道的,可是他需要一个理由来诚实的说出自己的心魔来,渊也乐于帮助他,有时候渊总是忍不住想,师傅这个两面人生变幻无常,但最终却纯真的结束了,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人一生可以撒无数的谎,但死的时候却一定要诚实。
他们都是一样的,柳莺莺,风怜,他的师傅,还有他自己,都是两面的活着,在这世上经历苦行,承受自己给自己的痛苦,这种痛苦沉重如斯,也许,就连死亡也无法卸去。
他为他画了像,用简单的笔触勾勒出他的形象来,一如他在人前的天真烂漫,而渊也觉得,他这一生也确实是这样天真的度过了,哪怕是沉重的爱情,到最后依然干干净净的结束了。
渊从此长住在天生塔,再也不曾离开过。
三十年里风后五次约战镜帝,最后一战时两人一起失踪,灵鳖岛失去了节制,复仇的火开始熊熊的燃烧起来,中原原本就已经不安宁的局势终于在一群天才的推波助澜之下崩溃。
金刚一门将近四十年没有人再行走于世,当很多人都以为这一门绝技已经失传的时候,七岁的苦大师开始出现在江湖上,他神功天成,行走江湖历经百战而未尝一败,成为飘摇的乱世里最大的传奇。
然而他一生孤苦,直到九十高龄行将就木之时,才将金刚一门的武功辑录成册,传与一个从战场上捡来的孤儿,这个孩子虽然天资出众,却未得口授身传,神功未成是便在与人的争斗中受了重伤,只能远遁异国,至死不得回归中原,而金刚一门的绝技也从此流入世俗,终不为佛门所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