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踏过木质地板。
呼哧,呼哧。
不规则的呼吸声在耳边充溢。
他迈步过黄沙原野,又逐渐停留于视线的末端。四周悬停着一股令人崩溃的热浪。那个男人颔首向远方望去,却只望见无边的孤寂。
我该怎么走?我该去哪里?
没有人能告诉他。他所能做的,只有漫无目的地游荡,还有最终的不知所归吧。
于是他的名字渐渐被世界遗忘。一桩看似很小的案子也不会引起多大的好奇。时光的易逝难能可贵的低俗,这个姓“徐”的男人,在这片沙漠一呆就是整整二十三年。
他每天所看到的,便是不着边际的黄昏,还有缺乏自由的漫漫征途。
深夜回过神来,便只有几个狱友为伴。冰冷的监狱令人沮丧的异常,每天都是这样的煎熬。于是他对着月光,一点一点地,在墙壁上刻着一些不知名的符号。
要不是每天管教来叫号,可能他身边的这些人都认为他是个哑巴。
一个哑巴而已,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你......你跟我说这些。你是想说什么?想让我去感同身受一个罪犯吗?”
“没有。老陈。没有。你是刑警大队长,你抓过的犯人太多了,一个坐了二十年牢的,平平无奇的犯罪者有什么好去关注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意义和价值。”
周熹抽了口烟,星星点点的烟灰坠落在地板上。
“你知道的,我只是个混混。天生就没什么能力,幸亏是贵人相助,才能稍稍做些名震江湖的事情出来。我就是个没能力的小瘪三,像我这样的人,充其量也就只能给别人挡挡子弹。这条烂命,也就这样了。所以如果沦落到进监狱过下半辈子的下场,我也并不在乎。”
“报仇的机会来了。这江老头什么都说了。那个害死你妹妹的阔老板也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不对么?这一票我来做,帮你报仇,然后所有的责任都揽给我。你风光无限,可千万别成为号子里的家伙什。”
“你tmd开什么玩笑?第一,我不需要你替我去做什么!就算走到那一步,该担的责任我也会担,不需要你来为我牺牲这么多!”
陈凌的表情近乎狰狞。多日以来,他早已被这样的东躲西藏折磨的疯狂。他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却好像所有人都在瞒着他!费了大力气让江澈把幕后黑手吐了出来这一点没错,但线索还没得到验证!更何况去队里找帮手才是正确的选择,而现在——
“第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说你的思维就是,除了暴力解决问题之外就已别无他法了?你说你要帮我做这一票?要干嘛?抢劫?杀人?烧房子?你要犯下跟八年前那帮歹徒一样恶劣的行径才甘心吗?”
“我不是想和他们一样,老陈。掂量清楚。他可是杀了你妹妹的人。他不是无辜的。这种人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吧。”
周熹正了正西装,又轻轻吐出一口浓雾。他的眼神轻佻而迷离。
“你说的对,在我的想法里,暴力手段就是最好的处理手法。不需要思考太多前因后果,有罪必罚,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让他尝点苦头。你是文化人,我没法跟你比,但我也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这些事儿,交给我就行。”
“你不能这么肆意妄为,周熹。如果你执意这么做,你就给我等着瞧好了......”
“等着干嘛?等着你带人来把我抓走?贼喊抓贼吗?哼......老陈,你还没注意到吗?”
“我们现在,可都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他卷起袖口的小刀,在早已昏迷的江澈脖子上轻轻划过一道又一道血印。他微笑着,旋即开始冷笑,渐渐转为狂笑。冰冷的空洞的嘲讽在夜空回荡,而陈凌的心中,被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所充溢。
在一开始针对老江头的审讯过称中,他到底————
到底,做了些什么?
“放心。你可是什么都没做。就算是被抓到,我也会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陈大队长,安心一些吧。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完成,不是么?”
“不用废话那么多。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在得到我的允许前......不准踏出这个房子一步,听明白了么?”
“悉听遵命,陈队长。在江澈的失踪被发现前,还希望你早做打算。”
他们背道而驰。两人望向的是不同的夜空。然而他们的心中所重复和念叨着的,却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就差一步了。”
“就差,一步了。”
......
呼哧,呼哧。
赵冰和同行四位警察沉重的呼吸声,在这座鬼宅一般阴森的别墅里,缓缓地游荡着。可能是背光的原因,晨曦的阳光照不进来,细节依旧并不明显,只能整体看出一个大概的趋向。而在眼前的这个小屋子里,发现了大量踩踏过的痕迹。
一深一浅两种印记的周围散落着很多废弃的纸张,书桌上的一些书籍里夹杂着一些碎片。中性笔被扔的到处都是,而各式衣物却非常诡异地摆放得整整齐齐。赵冰近乎条件反射般地将这些衣物掀开,又不出所料般地发现了无数相片。但这次出现的相片......却居然全都是清楚和完整的。
“快!整理照片并找线索!”
“是!”
赵冰记得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准确来说,他是难以忘记听见陈凌杀人时心里的那种愤恨,惋惜和迷惑。刘云死得非常凄惨,现场发现的尸身并不完整,断了截手臂,少了条腿,胸部少了一大块肉,浑身散发着一股烧焦的呛鼻味道,早已面目全非,若不是DNA比对,根本难以辨识他的身份。他行为艺术般地被双手架着举过头顶,嘴部被几根木棒撑的很大,死了眼睛都合不上,依旧惊恐而痛苦地睁着。无法想象他死前到底遭了多少罪,也难以去理解杀人凶手到底残暴到了什么地步。
法医说,刘云被发现时才离死亡时间过了四个小时,但皮肤风化的严重,很有可能是在外面杀死后转运进屋子的,也正因为此,现在没有遗落下任何的凶器,指纹与入侵痕迹。杀害他的人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整个屋子里只有刘云走动的些许脚印和毛发组织。报警者声称,他是上楼时从窗户里看到的尸体。那尸体就被固定在窗户边......多么恐怖和疯狂。
事后报警者也多次被警方传讯和问话。他的名字叫徐华,五十五岁,体格瘦小,快递员工作,家里穷的叮当响。由于缺乏作案的工具和手法力量,他很快就被排除了嫌疑。也因此,留下银色胸针并且曾向警队索要过刘云信息的陈凌,一定是此案最大的嫌疑人。
嫌疑。嫌疑啊。这个词用的太妙了。疑似的不确定性,却往往又是一种变态的笃定。这本身看似中立,却早已带着某种偏向了。事实上,说是嫌疑,很多人都早已深信不疑了吧,不是思维简单,是不愿多想。而赵冰等人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找到对陈凌有益的线索。
可是事实总是惊人地扑朔迷离啊。
赵冰手里的这份照片,是关于陈凌的一张有些陈旧的正面照。他身披着黑色大衣,静静地窥探着什么东西。镜头很清楚地锁定在他的上半身。看起来,这似乎是某个人正在针对陈凌进行调查。
不是针对刘云的踩点,而是针对陈凌?拍摄者到底是谁?
“报告,这里有一张与您手上不同的照片。”
“拿来。”
一张像是最近才洗刷出来的,崭新的照片。与时间不符的这种诱导性分明有些刻意了,但仍然有探讨的价值。照片上是宏武新城花园的照片。那上面鲜红的四个大字分外显眼。而画面里不远处,一道黑影正驻足悄然耸立着。
嗯......是想让我们觉得,陈凌的确去过宏武新城么?有点意思——
“报告,赵队,这里还有一张!”
“还有这里!”
“以及这张!”
这么多?
赵冰挑了挑眉,将他们系数接了过来。照片上的信息都非常完整和清楚,一目了然。
但脑子处理信息的速度,总是比视觉要慢那么一点。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的时候,内心一股无比强烈的通透感竟猛然涌上心头。
“李队,张局!我可能——可能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但这份信息有待确认!”
“别急,你慢慢说。我们都在听。”
李温一边翻着笔记本,一边紧张地思考着。他总觉得有什么威胁正在靠近,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刚刚发现的三张照片,都是周熹和陈凌在一起的合照。而在第三张照片里我们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滋滋滋,滋——
通讯突然被截断,声音信号丢失,而赵冰的嘶喊也被淹没在了潮水一般的杂音中。视线里,一个浑身绑着炸药的瘦削男人正走到面前。他手中抓着引爆器,默默微笑着。
“你想做什么?放下武器!你以为这些炸药,能炸穿这身防爆服?”
一名防爆警如是质问着,却很快得到了回答。
“我的目标当然不是你们。我的目标啊。”
他指了指这房子。
“你们最后的证据。你们最后的努力。”
“你早可以把这些证据全都销毁的不是吗?你为什么要留到现在?”
张明远惨笑一声,旋即给出了回答:
“怎么?身处地狱的绝望,大家一起都来感受一下吧?”
“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不就是人类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