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印那日被儿子王加举通知到潞府,省党部的一位宣传干事赋予他重任,说他是早年就加入国民党的,已是元老级别了,省党部自去年就在各县秘密成立了县党部,都是一批乳臭未干的学生娃娃,没有个经验,让他负责做幕僚。
他的任务是:阻止共产党在这里生根发芽,还为他主动举报有共产党活动请功,虽然没有抓住他们的证据,至少抑制了他们在这一带的活动;阻止土豪绅士派参与操纵**政权;秘密发展国民党党员壮大队伍。
王天印受其殊荣,以为就是出人头地的时候到了,国民党可是当今的合法**,虽然在这里还是有很大助力的,迟早是他们的天下。
王天印当了王家村村长后,因为自己手里有钱,民团人数剧增,而这些人还都是大烟鬼,大都还是依赖于王天印偷偷制作销售的大烟。
那晚被刘保顺发觉的那个翻墙逃走的人就是王天印派出去的耳目,他听了儿子的话,要顺藤摸瓜确实找到他们是共产党的证据。自受到国民党上级委以重任后,就秘密参加了省党部派来壶关的筹备委员会,筹备委员会一共七人,已于去年召开了全县国民党党员代表大会,正式成立了中国国民党山西省壶关县党部,其中有秦树春、王天心、平史伟为执行委员,盖良弼、吴福春为执行候补委员,还有监察委员、监察后补委员、干事等组织成员。
他们全部都是潞府长治四师和三职的本县学生。他们的工作内容是:督促党员学习三民主义,发宣言、发传单,宣传三民主义;揭露帝国主义者对中国的侵略和屠杀;尽可能阻挠士绅派对县政的操纵和控制;吸收发展党员队伍。
县里成立了县党部就意味着现在的县**就要受到监督和控制了,不单是县长清楚,就连“南党”、“北党”、“四大天王”都清楚。
王天印之所以被市党部安排在县党部里,就是因为壶关县党部发展了已快一年了,连个市场都没有打开,处处受到“南党”、“北党”、“四大天王”的排挤,他们的党羽众多,加之县府也在暗中使劲,说一套做一套。
对于王加举讲,他自始至终不参与党派之争还是有他的道理,究竟到最后谁是赢家他心里都弄不明白,开初在省府大学堂学习期间,成绩突出,卓尔不群,毕业后同一些进步人士有着密切联系,思想上倾向革命,虽然他是国民党,但在国共合作时期,都是革命党,国民革命军,他的向往还是光明的。国共分裂后,他没有觉得共产党有什么不对之处从而遭到国民党的残酷杀戮。
在护法战争中,王加举担任黎元洪总统府顾问,广州国会议员,任其自己前途无量他都没有心血来潮而仰视其上,伺机而动。最终还是来到地方操持实业。
王加举了解父亲王天印一生的处境,开始染上鸦片烟瘾而一败涂地,在潞府营守也是仕途坎坷,事事不顺心,对老族长跟爷爷的去世心存愧疚,跟刘福禄斗了几十年也没有个结果。最后还是县府看他的面子给了父亲一个村长。
父亲就是想在刘福禄面前显示一下他终于能占他个上风,这也是王加举让他进县党部的目的,到了县党部,即是县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妄加干涉。
刘保顺从家里出来没有直接往黄山走,而是只到了县城找了个客栈住下来,他知道一定还会有人跟着他,他要看看这个跟踪他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在南方那个小县城就是因为有人举报才被国民党追杀的,他们那个连几乎都被抓走了,就剩他们几个跑回了老家。
“民众的敌人是共产党,三民主义的敌人是共产党,共产党不灭,国民革命便不能成功。”这是国民党一直在国民革命军中煽动的口号。
“同志们,四一二政变要重演了,他娘的相煎何太急啊,同志们赶快撤离吧。”刘保顺那个营的孙营长以命令式的口气告诉大家。
第二天早晨,革命团体突然被包围,工人纠察队遭到机枪扫射,其中的共产党员和工农群众及青年学生倒在血泊中……
王怀德跟刘保顺的一个连在孙营长的掩护下安全撤出来。没想到在他们的连里出了叛徒,等发现连队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时已经来不及了,国民党军已把他们包围了。机枪已经架起来,外面在喊话:“不是共产党的自觉走出来。”
有人走出去了,他们真的都是一位普通军人,等他们缴械后排成一排站齐了,再没有人出来了,突然一个军官朝机枪手挥挥手,嘴里说道:“没有人愿意死,共产党也是人,缴械的不一定不是共产党。”
随即“突突突……”,他们都倒在地上。
他们只有拼命才有一线希望,他们知道国民党军的屠杀是疯狂的,缴械投降是无济于事的,不管你是共产党还是革命军,一律枪杀。这就是他们“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口号。
刘保顺跟王怀德领着几个人从密集的枪雨中逃出来,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能够像他们那样跑出来的,往北是老家,后面还有追兵……
刘保顺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望着窗外寂静的夜空,没有听到“唧唧”的蝈蝈声,育儿现在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守侯在窗外的那个蝈蝈是不是也没有叫呢。
这是在客栈,那个跟踪他的人是不是也来住店了,是在那个房间呢?这个时候他得有点动静了,不然赶明他还会跟踪他,甩不掉尾巴他是不能去找王怀德他们的,刘宝库告诉他王怀德他们到了黄山,黄山是他的家乡,刘保顺知道。
他起身走出房外,希望还跟在家里时的那样,能轻易发现那个爬墙的人。他在革命军连里开初就是一个前线侦查员,他的腿脚很利索,那也是在父亲开着的乡学拳房里学的,他的那点功夫还是赤岗教的,没想到现在已是他的岳父了。
一条黑影忽然从他的眼前飘过,他只是刚刚开门探出身来,难道这个跟踪他的人就在他的门外,忽然见他开门就跑了?
他将身子缩回去,仔细观察刚刚飘过的黑影,他发现那条黑影进了一间还亮着灯的房间。似乎是里面还有人,从窗户里映出来对杯的动作,那分明是里面的人在喝酒,刚才从他面前闪过去的一定是去解手方便的。
习惯让他朝那房间挨过去。
他选好一个暗角,就势蹲下来,若发现异常他会顺利隐退。
“就指派黄山那边的窑工,花不上多少钱,他们还以为是天门会干的,听说天门会里面还有共产党,这不是一箭双雕吗”房间里传出来说话声,轻声细语的,他们兴许是酒兴了,说话不居次了,让他听的很清楚。
刘保顺没在乎什么窑工、天门会,他是听到共产党三个字了,黄山、冯坡、好牢等村庄至长治县都有煤窑,煤窑工遍地都是,天门会在哪里闹的也很凶。而这共产党怎么能到了天门会里?莫非是王怀德带着同志们参加了天门会?那可是要吃亏哩,天门会都是大刀长矛,哪能敌过**军的枪炮呢!
“对的哩,给共产党扣上这顶帽子更好,让他们去找共产党算账。”
“对的哩,皇帝说了,一个目的是把他们赶走,还不能暴露是谁干的。”
“皇帝?”刘保顺不知道谁是皇帝,再听他们老是翻来覆去说这几句话,万一暴露了自己便悄悄回去了。
这晚他没有逮到跟踪他的人,却逮到了给共产党、天门会栽赃的人,虽然他没有听懂什么“皇帝”、“把他们赶走”是什么意思。其中“他们”又是谁呢。
刘保顺急于想尽快见到王怀德,到了黄山北圈外,他没有直接往黄山走,而是往西拐到一个辛寨村,他想去见见好友苏大本,干草会起事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是一块的,后来苏大本的父亲在河南漳德府开油坊,他去父亲那里当了相公。
到了辛寨,打听苏大本在漳德府没回来,却听苏大本的母亲说:“夜黑来在阳护村西沟天门会的跟**军开战,跑的跑死的死,吓死人了,现在尸首还没人敢领咧,你怎敢来?孩儿啊,吓死人了。”
苏母的话音刚落,就从她家西厢房大大咧咧出来一个后生,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模样很俊,身材也柳直,只是一双大脚一趔一趄的,倒像个男孩一般。
“好汉从哪来?”那后生朝他走过来。
“我是县北的,叫刘保顺,苏大本的兄弟,早年共过事,今日来看看他可在家,聊聊油坊生意。”
苏母忙过来催那汉回屋,跟他挤眉弄眼的。
那汉道:“怕啥姑妈,一看这兄弟就是道上的,是来找我哥,自己人,说清来路就熟了,熟了就能交朋友。”伸出手跟他抱个拳又道:“我叫李春宝,南面好牢村人,天门会的,夜来傍晚跟官军开战有幸捡了一条命。”
“佩服,佩服,天门会都是好汉啊。”刘保顺也抱拳回礼。
后面跟着的女子捶他一拳没说话,只是笑。
李春宝指着那女子道:“这是我童养媳妇苏志燮,秋后要过门,玄乎被格杀了,让媳妇守寡。”
“烧灰骨(方言,骂人)尽说那天煞的话,也不害膈应,瘆气。”苏母骂道,嘴里却是笑。
这苏志燮是苏大本的表妹,姊妹两个,她父亲死得早,她母亲拖累她们姊妹两个每天讨饭度日,苏志燮十岁时,给了李春宝做童养媳,算是保住了一个活口,她带着二女儿出走再也没有了音讯,苏志燮逢年过节就在姑妈家小住,把这里当做了娘家。
苏大本不在家,刘保顺觉得不能久留,万一**军过来还当你天门会抓了。再说跟李春宝竟是一面之交,也不敢往深处交,又是人家马上就要办婚事了,说啥也不合适。
忽然他想起在客栈听到的什么“皇帝”来,便问李春宝:“县城有叫什么‘皇帝’的吗?我在客栈听说有人叫‘皇帝’,甚觉新奇。”
“那不是南北‘皇帝’,南党和北党?。”李春宝道。
‘南党’、‘北党’刘保顺知道,他们在客栈预谋有啥事?还要栽赃“共产党”?。
“你跟这些人认识?”刘保顺问。
“才认识,不过是他们的那些狗儿。”
“啥狗儿?”
“帮他们做事的。”
“哦。”
“啥?你不是来当说客的吧。”李春宝突然扭头问。
“啥说客?”
“不说了。”
“没事,你是苏大本的兄弟,我也是,咱们都是兄弟了,何不能说哩,是啥秘密哩不能说?”刘保顺还是想听听这里的事,他们既然来到了家乡就是想发展一些进步青年去参加红军,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李春宝不是一般人。
“县党部在壶关呆不久了。”李春宝道。
“那咋了哩?”
“你听好消息吧。”李春宝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