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梦中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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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梦。



    那个依旧挥之不去的梦,依旧是那场火,依旧是那种无法言喻的痛。



    滔天火势层层而且,喷射出的火蛇桀桀作响,不断吞噬院中的人、物。高处摔落的房梁、院中百年的古树、挣扎惨叫的人们……都在烈火中殆尽。燃烧的箭矢划破夜空,伴着苍白的月光,径直落在院中,毫无感情地,夺取这院子里的生命。



    又是这个梦。



    李箫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京师之后,遇到这个梦的次数变多,似乎是因为亡者的哀鸣,又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呼唤。



    与前几次的梦境不同,这次他所见到的不再是一幕幕的惨状。虽然还是能感受到熊熊燃烧的烈火,但此刻他所处的地方,好像没有被火焰侵蚀,那些毫无感情的火光,到了这,都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一处房间,一处闪着昏暗的光,一处同外界格格不入的房间。



    李箫左右审视这处屋子,很陌生,也很熟悉。一方简单的洗漱台,几盏将尽的烛灯,周遭模糊不清的摆设,以及,眼前病榻上那名憔悴不堪的妇人。看着这间从未出现过的屋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突兀的出现,还有病榻上的那位妇人,脸色惨白,几无血色,他不知道妇人是谁,但记忆的某个角落,似乎在不停告诉他,眼前的妇人跟自己有着一种名叫亲人的关系。



    看着眼前的妇人,心中无比的激动。两世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样子,一世为孤儿,一世也未曾见过自己的父母,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更只是深藏在脑海的一段记忆,但他只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母亲。他想带母亲离开这座院子,离开这个将要毁于一旦的地方。



    可梦终究只是梦,哪怕费力挣扎,也只能在原地,无能为力的做一个旁观者。



    “夫人,小少爷他,哭得很凶。”伴着抽泣,一道颤抖的声音传来。



    颓废低头的李箫擦了擦泪水,寻声看去,是位中年妇女,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不停痛哭的婴儿,但当李箫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婴儿也停下了哭泣。



    病榻上的夫人艰难的起身,无力的靠在床榻上,在看到妇女怀中的婴儿时,苍白的脸上终是露出柔情。



    “王婶,外边怎么样了。”夫人咳嗽两声,缓缓开口。语气中透着绝望。显然,她已经知道了结局,也能想象外边的那番如地狱般的惨状。



    叫做王婶的妇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身子不住颤抖。作为平民,虽然进了这座院子干活,也见过朝堂上不少的官员,但今日的场景,是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



    她不知道院子的主人犯了什么罪,不知道外边那些受持利刃的兵士为什么会出现,她知道只有,今日,应该是难逃一劫,但她不后悔,相信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后悔进了这座院子。只是可怜了这刚出生的小少爷。



    夫人看着眼前的婴儿,心生愧疚,摸了摸孩子稚嫩的小脸,笑了笑。然后看着王婶说道:“今日之事,连累你们了,若是拿着我跟老爷的人头,你们其实可以……”



    未等夫人说完,王婶便出声打断:“哪有什么连累,王婆子虽然只是市井出身,但也知道感恩,老爷夫人对我这么好,曾经救我于水火,而且老爷还救了京师上万条人命,若是为了活命出卖主人家,那岂不是连那些叫街的都不如了。”



    王婶哽咽的说着,短短几句话,没有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更没有那些慷慨激昂之词。那便是普通,这便是真心。



    “你们。”听完王婶的话,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今日的事,已成定局,自己的夫君没有罪责,只是站错了队。



    皇帝需要一个理由,于是这座院子便成了那个所谓的理由。



    “青儿,他怎么样?”夫人咳嗽两声,说道。



    “大少爷他,不愿离开,不过老爷还是将他送出去了。”王婶抱着怀中的孩子,想到府里那个十几年岁的少爷,心中更是不住惋惜。



    大少爷?李箫看着抱着孩子的王婶,诧异她们嘴里说的那个叫做青儿的大少爷。自己难道还有个哥哥?但为何这么多年了,未曾听义父提起,也未曾得到过他的半点消息,难道自己的这个未曾谋面的哥哥,也葬身于这场大火之中吗。



    病榻上的夫人无力的笑了笑,自己生的这个大儿子,真跟他的父亲一样,倔脾气。



    “唉,老爷怎么样?”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还是怀揣着希望,问了一句。十几年的夫妻,如今也算是能共赴黄泉。



    是啊,父亲在哪。自己在这个梦境中徘徊了这么久,但一直没有见到过自己的这个父亲,在这种时候,他在哪,又是否知道院中发生的一切,还有,父亲他怎么样了。他很想知道。



    还未等王婶回答,房外便传来一声怒吼。



    “马载!”



    只一声,雄浑而威严,似怒似恨。



    马仔?为什么这个世界出现了这么超前的称呼,这个叫做马仔的人是谁,说话的那人又是谁,门外发生了什么。



    李箫想挣脱开这种莫名的束缚,出去看看,更想背起病榻的那位妇人,离开这座弥漫了死亡的院子,可还是一样的无力,难以移动半步。



    正是时,他忽然双目一黑,顷刻间眼前的一切皆化为虚无。再开眼,呈现在他眼前的便是现实。那座吕家小姐的凉亭中。



    ……



    转目四望,诗会还在进行,坐镇中央的马彦毅正在不慌不忙的评价着小筑中各位才子士子的诗篇。悠悠传来的几句溢美之词,引得在场的众人连声赞叹。



    从楚楚软和的腿上起来,摇了摇尚存昏厥的头,不停的回忆着刚刚做的梦。



    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很激动,也很不舍。两世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存在,可原本能够安居乐业的一个家,就这么在一场大火中毁于一旦。



    还有那梦中出现的名字——马仔。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出现,又跟那场大火有什么关系。



    李箫很想知道这一切,很想知道那场大火的前因后果,这是他第一次,想知道这座院子发生的一切。



    “马仔。”李箫轻声念叨了一句。



    “马载?”一边的陈子夜没写出诗,也就没去理会前边议论的诗篇,只自顾自的喝着小酒,正当他想白嫖李箫的桌上的酒时,却发现后者突然醒来,在短暂的休息后,嘴里念叨着什么,嗯,马载。



    “李兄认识马大人?”陈子夜将自己微胖的身子坐舒服,随后问道。



    “马大人?”李箫并不知道陈子夜说的是谁,但听起来,他好像认识那个马仔。



    “马政院御马史马载马大人?”这下陈子夜懵圈了,怎么难不成李箫说得不是马载?可若不是这个马大人,又是谁呢。



    陈子夜拿过李箫桌上的酒壶,沾了点酒,在桌上写出马载的名字。



    “马载”,马政院,御马史,马大人。看着面前的两字,李箫陷入了沉思。



    马政院院长马载,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又为什么会被人申斥。而且冥冥之中,他可以感觉到,梦里的那道怒吼,来自自己的父亲。



    这么说来,这位马大人,应该跟那场大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他在那场大火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更有可能,他参与在其中。



    抬起头,正巧与前边的马彦毅四目相对。后者对着李箫礼貌一笑,然后便接着评价刚递过来的诗。



    “马公子的父亲?”看着马彦毅,李箫问道。



    “是啊,正是马公子的父亲,如今五品御马史,马政院的院长,马载。难道李兄不认识?”陈子夜喝了口酒,舒畅的打了个饱隔。



    看样子,李兄是不知道马载,可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要知道,马大人的名字在全昊国是独一份,绝无第二个。传闻当今陛下在查看官员的时候还特意标记过马大人,说了句:好名字。



    在马大人当上这马政院的院长的时候,京师的官员们还都在私底下调侃,马大人当真是用一个好名字得来的一片仕途。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猫腻,但大概是有这个原因在吧。



    李箫看着不远处的马彦毅,脸上慢慢出现一抹冷厉。他对朝堂上的八卦不感兴趣,更对马载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字而得到这片仕途也不感兴趣。



    此刻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只有马彦毅一人。换句话说,李箫现在的状态,很冲动,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这么的冲动。



    好像是心底的一道声音,一直在说,杀了他,给府里的人报仇。



    很难克制,此时的李箫,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很僵硬,机械一般,在楚楚的面前缓缓起身,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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