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孟乔芳,东有杨文魁,南有杨声远。
也是笑话,也是悲哀,明人打明人,搏命拼杀,建奴却在远处坐观成败,好似无关之人。
三向同时打响,同时败退,各自扔下三五百尸身败逃本阵。
孟乔芳羞愤难言,老大的牛赑出口,却是连城头的一块砖也未曾摸到,如今却是该如何向主子交代?
“主子......”孟乔芳直接跪地请罪,不敢言语。
“起身!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四海火器确实凶猛,这怪不得你等!”济尔哈朗无喜无悲,淡然言道。
本就是炮灰试探,不过死了些许奴才,有甚可以惊慌的,这大明人多啊,奴才一抓一大把。
不过这厮也是着实领教了四海的厉害,这特么根本就不给你近战的机会,轰天雷,火油罐,葡萄弹,三板斧打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波打击下来,便是几千两银子没了!四海就恁的有钱?他能坚持多久?
若是这般没有尽头,别说是汉军,便是八旗兵上去也是无用。
“贝勒爷,奴才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能否有用!”孟乔芳跪地俯首言道。
“哦?孟总兵,有话但说!”
“奴才观张家湾城池周边都是坊市建筑,且以木质居多,何不烈火焚之?
届时火随风起,说不得便有火苗窜入城中,将城池烧为一片焦土!就算城池免于火势,烟瘴也会令其眼难睁,口难开,折腾他们半死!”孟乔芳恶狠狠言道。
歹毒莫过于此,做人一旦没了底线,做出任何勾当都是情理之中。
济尔哈朗沉吟片刻,言道“此是不得以之策,需知那城中有米粮近百万石,烈火焚城,那我等攻之何益?”
孟乔芳呐呐不能言,说白了,你的命不值钱,那城中的米粮才是金军真正所需之物!
俄尔,阿巴泰,杜度赶至中军,俱都面带难色,金军一路报捷,不想在小小的张家湾趴窝了,一口咬在刺猬身上,满嘴都是血!
“叔父!某现在确信在大兴所遭遇之敌,正是四海之人!战法一模一样,错不了!”杜度咬牙切齿言道。
“多说无益,可有破敌之策?”济尔哈朗撇了一眼杜度,冷然问道。
不就是输了一阵,至于这般记挂么?大汗又没说要削你的爵,降你的职。
半晌无声,那阿巴泰突然恶狠狠言道“将那些明狗都提上来,男女老少驱赶阵前,看那四海如何下手!”
济尔哈朗默默点头,俯身看向仍旧跪地的孟乔芳,言道“孟总兵,你去安排!此番定要攻上城头,有退缩者斩!”
完了!孟乔芳心若死灰,此番是当真没了活路,他不是可怜那些无辜的百姓,而是在可怜自己。
很显然,自己仍旧是炮灰,只是炮灰之前又多了一层炮灰而已。
起身,上马,带领军兵将五百余百姓驱赶阵前,男女老少皆有,最小者尚在襁褓之中,最老者拐杖在手,走路颤颤巍巍。
哭声响彻四野,遍地都是哀嚎之音。
马鞭子挥起,不听话的就抽,孟乔芳忍住心头悸动,高声言道“看到没有,城下便有武器,拿起武器,攻上城头,得活!
裹足不前者,杀!
转身逃命者,杀!
装死假伤者,杀!”
“看到没有?”
济尔哈朗轻蔑笑道“明国曾有以夷制夷之策,以蒙古诸部牵制我大金,不过么……效果不是很好,我大金如今如日中天。
可这以汉治汉之策却是不错,你看看,咱们的奴才很是出力!”
“哈哈!说的是,明狗杀之不绝,此计甚妙!”阿巴泰纵声大笑。
身后有八旗大兵嗤笑,孟乔芳假作不知,带领一群行尸走肉驱赶一众百姓缓缓向前推进。
……
“少帅!这怎的办?”
刘兴祚不由头大如牛,明知道是金军诡计,却是忍不住心头颤抖,那人群中尚有抱着娃娃的小脚女子,这却如何下手?
“怎么办?凉拌!”
明生凝眉立目道“我四海可曾告知彼等遁逃?为何他人都逃了,独独这许多人不走?嘿嘿,人的命都是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他们不死,我等便要死!
兴祚,我知你是心善之人,可此刻却是不能有怜悯之心,你若是下不去手,本少可代劳!”
“不需要!”
刘兴祚烦躁的甩甩手,撕心裂肺道“听我命令,有敢怠慢者,军法从事!”
这就要给军兵打个预防针,免得事到临头下不去手,稍有迟疑,敌军便会乘势而攻,届时城池颠覆,四海之人一个也不得活,这般的罪过可就大了,万难其咎!
……
百姓在前,汉军混在其中,刀加脖颈,一步一挨,跟上刑场没什么区别。
汉军之后又跟着一牛录八旗大兵,其目的不言而喻,汉军砍百姓,旗兵砍汉军,哪个敢回头,举刀便砍。
那百姓也是有苦难言,总有人觉得江山易主,同自家不相干,明军如何,金军如何,只要是兵,那就都不是好东西,半斤对八两,说不定那金军还要好过明军呢!
如此这般想法也不能说错,但显然,金军并未如想象般美好,打错了算盘。
城头的大旗未曾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明军,可会对自己留手?
事到如今,人性方才爆出最令人不堪的一面,四海提前告知与否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保住性命。
“莫要放箭啊,我等是可怜的百姓!”
“军爷救救我啊!”
“我可怜的孩儿啊,娘对不起你!”
……
说什么的都有,总之都是求告之言,央求城头的军兵莫要动手,刀下留情。
这就是刮骨之言,你活我就不能活,说这些可怜之言至守城的四海军兵于何地?
显而易见,刘兴祚并非优柔寡断之人。
当扶梯竖起,有军兵登城之时,催命的震天雷如陨石般砸下,爆炸之声响彻四野,哭嚎之百姓随之飞灰。
怨怼诅咒,谩骂讥讽之言声声入耳。枉为人子都是轻的,断子绝孙,十八代的女性都问候一个遍。
那又如何?纵有一丝丝怜悯,包括明生亦是连声惭愧。给活路你不走,怨得谁来!
黄泉路上多珍重,来生莫做乱世人!
罪孽的汉旗军亦是没有好下场,在四海军兵轮番攻击之下,再次飞灰湮灭!
臼炮发威,硬生生打断了金军的连续进攻,那一队八旗兵本欲乘势攻城,也被炮子射的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孟乔芳再次灰头土脸的逃回本阵,此番损失尤大过上次,不仅本部人马损失数百人,更连累八旗大爷死伤数十。
一颗黑心噗通噗通乱跳,生怕济尔哈朗一怒之下砍了自家的狗头。
济尔哈朗却是大度的很,挥退孟乔芳,面向张家湾沉吟不语。
孟乔芳本无错,便是他上去也奈何不得眼前的小城,那汉军已然死伤过半,军心动荡,不能再打了,不然汉军怕是要造反。
是炮灰不假,但炮灰也是有脑子的,这玩意要掌握一个度,过刚则易折,用的狠了便无人可用。
“炮击!”
济尔哈朗一声令下,金军炮阵再次发威,此番却是发了狠,誓要将城墙轰塌方才能罢休!
转过头来,只看向杜度,言道“派人去往大汗营寨,调派两门红夷大炮来!本贝勒要将这城池夷平!”
这就怒了,不拿下此城誓不罢休!
金军就地结营,一副不破城池誓不罢休的模样。
……
“少帅!似今日这般进攻,我军的补给最多能坚持五次,之后便只能凭借着火枪对敌!形势不妙,是否需要派人潜出城外求援?”军府之中,有军需官清点军备之后,上禀明生。
“你且去库房搜寻一番,这偌大的城池,明军总该有些储备吧?”
明生点指遍地的库房言道“可就地取材,铁质的轰天雷不能做,石头弹总可以吧?瓷器也可,威力小也无所谓,大不了多扔几个!”
“兴祚,你这是怎的了,还在想那枉死的百姓?”
明生见刘兴祚精神略显颓丧,不由安抚道“这本不是你的过错,便是去了地府告状,也要找到那建奴的头上。
某的龙虎大将,难道就这般的婆婆妈妈?”
刘兴祚白了一眼明生,洒然道“某不是那矫揉造作之人,只是属下有一事不解,为何那投降建奴的明军似突然转了性一般,作战悍不畏死?
若是明军勇猛如斯,何至于建奴在大明腹地肆虐?”
明生沉思片刻,言道“古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兴祚以为可对?”
“这如何不对?天下人尽皆知晓,只是知易行难,少有人做到而已。”刘兴祚狐疑道。
“不然,此话大谬!”
明生沉声言道“所谓民心,当指民族之心,而非异族之心。
可惜历朝历代之人都分不清这其中的区别,古有五胡乱华,近有元金为患。
便如蒙元,可得汉民之心了?但还不是照旧统治这偌大的天下。
后金亦是如此,人家不用你所谓的民心,自己的族民心齐,几万人也可干翻数百万之众。
那些降军为何投降不提,但奴酋的策略很是简单,便如养牲口一般,干活就给吃的,不干活就抽,什么都不干就杀。
你道那牛马怕是不怕?
反观大明呢?
口称仁义却是没有丝毫仁义之举,军兵食不果腹,身不披甲,对军兵之苛刻尤甚牛马。
狠毒又不及后金,对军兵以怀柔为主,见天的和稀泥,对付着过日子。
既没能占据自己本应有的道德制高点,又做不出蒙金那般的残忍弑杀。
如此往复之下,遍地都是圆滑自私之辈,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此诚亡国之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