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汴京城,是南唐国的都城。外城门前,一老三少正要进城。
老的是杨林,旁边是越青城,再旁边是一个青衣小帽的男童,小童过去,有个书生,他,正是那个哭的人。
东安城巷内,越青城正要和杨林说事,就听一阵哭声传来。
那哭声悲悲切切,十分感人。越青城急忙说:“这么晚了,是谁再哭,老杨,我们去看看。”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杨林笑着摇摇头,跟着来了。
转过街角,就见路边一个青年书生跪在地上,面前香火纸烛一大堆。
那书生一边烧纸,一边在痛哭流涕,好不悲伤。
书生的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小帽的童子。
越青城看着,不由想起去世的爹爹和失踪的母亲,一时也是悲从心来,掉下泪来。
那边杨林笑的要跌倒,连忙拉了越青城一把,对他说:“我怎么看你练了‘凝意决’后边的有点傻了?”
越青城泪眼朦胧的看着杨林,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杨林说:“你倒是看看,他在哭什么呀。”
越青城嘀咕,不管哭谁,看那样子,准是至亲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不过想起杨林那古怪本领,也就稳了稳心神,走上前去。
到了近前,那个青衣小童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越青城看一眼那小童,心里暗道,好漂亮的一个童子。
那漂亮童子冲着他狡黠地一笑,他认出来了,这不是小玉吗?
越青城有点糊涂了,小玉怎么在这里,这个书生是谁,他在哭什么人?
就听小玉对他说:“哥,你来啦。”
越青城点点头,对小玉说:“你怎么在这里呀?”
小玉笑了笑,走过来拉住越青城,小声说:“哥,你快来,我在看戏,可好看了。”
从见到越青城开始,小玉就叫他哥哥。听到越芊芊叫他青哥哥,为了区别开,就叫哥了。
越青城听小玉说看戏,不明就里,跟着她来到那书生近前。
就见那书生正要从地上拾起一张烧纸,却是没有拾起来,正在回过头看自己。
越青城不明白,你烧你的纸,看我做什么。
书生咧了咧嘴,不好意思的对他说:“这位兄台,小弟心里凄苦,无人可以倾诉。今日在此祭奠我家小翠,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擦了一下眼泪,他继续说:“请兄台高抬贵足,容小弟将这几张纸烧与它,也不枉我与它的一段情分。”
越青城听明白了,这是一位多情的公子,心爱的女人去世了,去世女子的身份不高或是这公子的家人反对,只能在这里偷偷的祭奠祭奠。
他往自己脚下看看,发现不小心踩在几张烧纸边上。
越青城连忙抬脚让开,并且抱歉地向这公子颌首致意。
那公子感激地望了望越青城,把烧纸拾起,放在火上烧起来。
小玉看了看越青城,掩着嘴笑了,她往前指了指:“哥,你好好看看,他在给谁烧纸。”
越青城顺着小玉的手指看了过去。
就见在这公子前方的地上,放着一个竹子做的绿油油的小方笼子。
竹笼里面有只绿色的蝈蝈,好像是已经死了。
越青城不知该怎么表达现在的情绪了,这都是什么鬼啊……
这时,那书生已经祭奠完毕,站起身来。
他看看越青城,一拱手:“让兄台见笑了。”施了个礼,掉头而去。
越青城真是开了眼了,世间还有如此人物?
怪不得小玉让他看戏,这戏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看罢了这场戏,越青城三人找店歇息,第二天奔京城而来。
小玉容貌出众,杨林昨天带她去,给她打扮了一下,变成了个青衣小童模样。
三个人原本租了一辆马车,不知什么原因,那两匹马儿拉着他们走了没多远,就双膝跪地,死活不走了。
车把式急得把那马儿又拉又踢,那马儿就是不起来。
杨林明白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狗蛋儿,有它在车上,别说马了,拉辕的就是两只老虎,也会骨软筋酥站不起来。
杨林有时候在想,这少主还是真不一般。
那小玉不是普通人,连他都有点看不透。
这狗蛋儿就更不用说了,怎么就会被越青城碰到。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狗蛋儿现在的样子。
他问狗蛋儿了,狗蛋儿让他少管,它的事不是他能管的。
奇怪的少女、神秘的狗蛋儿,又都和越青城关系亲密。
杨林都有点羡慕越青城,当年自己要是有其中一样,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不提杨林这里胡思乱想,越青城见马车坐不成了,就招呼小玉及杨林下了车,步行赶往京城。
时近晌午,到了一处集镇,三人找了个小店,要了些吃食,一边吃一边歇息。
忽然,就见街上的行人都往一个方向跑,显然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
越青城少年心性,起身出了店门,小玉更是好奇心大起,跟着就跑,拦都拦不住。
出了店往前看,就见远处围了一大群人。
越青城挤进人群,看见十几个气势汹汹人围着一个老妪,老妪身后,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紧紧抱着她的腿,惊恐不已。
在老妪的身前,一个年轻的书生张着双手挡在那里,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被撕烂,脸上还有血迹。
围着他们那十几个人里,一个衣着光鲜面带淫邪之气的年轻人,指着那个书生,正在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书呆子,敢管大爷的事,小的们,往死里打”,他指挥那十几个随从,正要打那书生。
那书生护着身后的老妪和小女孩,大声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南唐治下,竟然还有你这欺男霸女之徒,你就不怕王法吗?”
他正气凛然,丝毫不惧面前的十几个凶徒。
越青城仔细看那书生,认出来了,这不是昨晚祭奠“小翠”的那人吗?
今天面前的书生,完全不见昨晚凄凄切切的模样,年轻帅气的脸上,隐隐然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越青城乃是性情中人,遇到这欺男霸女之事,自然不会不管。
并且,他对这公子大生好感,这公子明显不会武功,却是仗义出手,不顾个人安危,即便是武林中人,也不是人人都会象他这样做的。
他又想到当年,越伯伯搭救自己的事,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没什么可顾虑的。
越青城不是愣头青,他最大的依仗是杨林。
即便是有什么事,杨林一出手一定会摆平。
想到这里,他分开人群走上前去。
杨林看着越青城的背影,暗暗点头。
越青城过去扒拉开几个恶仆到了那书生近前,学着书生昨晚的模样,拱手施礼:“兄台,别来无恙,不想这么巧,在这里又遇到你,小弟这厢有礼了。”
那一众恶徒有点发愣,没有反应过来。
那书生一看越青城,也认了出来,连忙回礼:“哎呀,昨晚打扰了兄台,小生赔罪,兄台不要怪罪。”
围观众人一看,又来了一个傻子,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发酸。
不过有些眼尖的,看到越青城腰里的宝剑,也暗暗揣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越青城不管那些,继续表演。
他吃惊的看着那公子:“哎呀兄台,怎么弄成这般摸样?”
那书生义愤填膺地把住越青城的手:“你来看。”
他指了指身后的老妪和小女孩:“这一老一小正在街上行走,”
回手又指了指那几个恶徒:“这几人见那女孩儿有几分姿色就要带走,说是用人抵债,我过来相劝,他们要千两纹银才放人。”
叹了口气,他说:“这点银子本不算什么,怎奈我是偷跑出来的,身上哪有那么许多,和他们商量,我带他们去取,他们却不去。”
书生又指了指那老妪:“这婆婆说,并不认识这些人,没有什么欠钱之事。”
越青城听明白了。
想了想,他又逗那公子:”兄台,我看对方人多势众,你怕是---“
不想那公子闻言后,一甩袍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士子的本分。在我南唐治下,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兄台怕事,可以走了。”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谈,全然没有把那几个恶徒看在眼里。
那淫邪公子终于反应过来,心想,被鄙视了,不行,我得刷刷存在感。
他跳起脚来,大喊一声:”那两个家伙,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越青城与这公子耍的正高兴,他心里越来越佩服他,也喜欢他,有心结交,正想着怎么帮他把这事摆平,耳朵里就听见那厢在哇哇乱叫。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衣袖一拂,一股劲风,将那淫邪公子吹出去三丈远,说了句:“呱噪,”抬头看了看杨林。
杨林正在看戏,见越青城看了过来,心说,这点小事也不放过老夫,真不懂的心疼老人家。
他不敢怠慢,迈步走了出来,看了下场里,口中”嗯“了一声。
那十几个恶仆见他家公子被越青城甩了出去,也没有仔细想想,人家连衣角都没有碰他,用的是什么办法,护主心切,向着越青城冲了过来。
这帮家伙就听得耳轮中响起一声狂啸,下意识地回头往后看,就见一头斑斓猛虎,张牙舞爪的向他们扑将过来。
十几个人”妈呀“一声,撒腿就跑,作鸟兽散。
再看那淫邪公子,对着杨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喊着:”爷爷,饶了我吧“,额头鲜血入注,看着就要把脑浆子磕出来了。
围观众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那个痛快就甭提了。
这淫邪公子是当地苟总兵的儿子,欺男霸女,无恶不做。
但是家里有权有势,老百姓招惹不起,敢怒不敢言。
苟公子现在可顾不上人们怎么想,他就见眼前站着个恶鬼,手提一把滴着血的鬼头大刀,阴恻恻地盯着他在问:“你想死吗?”
越青城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明白,又是杨林在捣鬼。
他也不在意,拉住那公子的手说:“几个宵小之辈,我家老仆他们认识,不敢怎么样了。”
那公子整了整衣衫,对着越青城深施一礼:“兄台仗义援手,小弟刚才冒失了,请稍待片刻。”
他回过身来,对着身后还在发愣的二人说:“婆婆,你家住哪里,小生送你回去。”
那老妪拉着小女孩对他行礼:“多谢公子,就不劳烦公子了,”又让那小女孩给这书生行了礼,领着女孩儿颤颤巍巍地走了。
这书生看着二人的背影欲言又止,茫然若失,脸上有些愧意。
杨林盯着走远的老妪,眼里露出狐疑之色,他没有说话。
小玉看看越青城,又看看那书生,杏眼之中显现出崇拜欣赏的神情,小脸兴奋的有些发红了。
那书生走过来,对着越青城行礼:“小弟朱永康,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越青城连忙还礼:“不要客气,我叫越青城。”
又指了指杨林,想了想说:“这是管家杨爷爷。”
再指指小玉:“这是小妹,出门不方便,装扮成这样。”
小玉向那书生点了点头,他回应了一下,转向杨林微微施礼:“老人家,不知您们是哪座府上出来的?”
杨林看他的做派,像是个富贵人家子弟,有些筹措,沉吟着:“这个么---”
朱永康倒是很理解:“既有为难之处,不说也罢。”
越青城补了一句:“不瞒兄台,我也是偷跑出来的。”
这朱永康大喜:“想不到啊,居然是同道中人,哈哈--”
他取笑越青城:“不过你这阵仗比我都大,还带着妹妹和管家。”
越青城装出一副可怜相:“我哪有你自在,出来还有人跟着。”
朱永康露出黯然之色:“自在?不是他们成天让我参与---参与家里的琐事,我才不出来呢。”
越青城看他年纪和自己也差不多,心道,看来富贵人家也是麻烦,才这么大就要跟着打理家里的事,这不,被逼的跑了出来。
朱永康随即又放松下来,对越青城说:“兄台高义,小弟想请兄台移步,略表感激之情。”
越青城正有此意,几人结伴沿街而行,路过几个酒肆越青城要进,朱永康都嫌小。
直到看见一个悬挂着块“醉仙楼”金字大招牌的二层酒楼,朱永康才勉为其难地表示,就这里吧。
进了酒楼,堂倌一见来了客人,马上迎了过来:“几位可是要用饭?”
朱永康大咧咧地问:“你这楼上可是有素净的雅间么?”
堂倌看看这位,身上的衣服料子倒是不错,可左一个洞右烂一条的,有心挖苦几句。
又一看他后面几人,尤其看杨林那一身显然是名贵料子的银杉,还是客气的点头:“有,有,几位随我来。”
跟着堂倌上了楼,找了一间大雅间,几人进去坐下。
朱永康问堂倌:“先上茶吧,你这里有大红袍,算了,徽州银毫有吗?”
堂倌心说,大红袍,那是你喝的吗?银毫,你喝得起吗?嘴上说:“客官,大红袍我们这里可没有,银毫倒是有。”
朱永康一挥手:“那就对付着吧,报报你这里的拿手菜。”
堂倌暗暗发笑,这位好大的气派。
他看另外几人都不说话,估计是有什么事有求这个破烂货,帐应该是他们结,那老者看着是个福贵人,料也无妨。
他哪知道,越青城几个每日都是吃些寻常菜饭,杨林几乎不吃饭,小玉就不用说了,刚从山里出来,他们哪里懂得这诺大的酒楼有什么。
越青城到是想要个猪肘子,看看是朱永康要请,他只能客随主便,不好意思开口。
堂倌开口说道:“我们这里有新鲜的鲤鱼,刚到的河蟹------”
朱永康一摆手:“停,还是我问你吧。”
他问堂倌:“可有六头的鲍鱼?”
堂倌心说,你怎么不要龙肉?答道:“没有。”
这会儿,宫城里有个人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疑惑着,也不冷啊---
朱永康又问:“虎鲨的翅有吗?”
堂倌没明白,‘忽闪着翅膀’?那是什么?问道:“您说什么?”
朱永康不耐烦起来:“鲨鱼翅。”
堂倌听清了,这东西听说过,可是没见过呀,回道:“没有。”
朱永康不高兴了:“秋刀鱼总有吧?”
堂倌也不高兴了,心说,这位是来起哄的吧
他说道:“您刚才说的这些,京里的‘功夫斎’也许有,要不------”
杨林说话了:“算了算了,就捡拿手的上吧。”
堂倌一看,心说,掏钱的都不高兴了。回了句:“得了,您几位稍候。”转身下楼去安排了。
稍顷,堂倌把茶端了上来,给每个人倒上。
朱永康拿起来喝了一口,一撇嘴,对堂倌说:“你这是银毫吗?”
堂倌认真的回答:“官爷,这是去年运来的,我们这里没有人喝得起,都是给京里路过的贵人备着的。”
朱永康点点头:“我说呢,不是新茶。”
又自言自语道:“这个月份,想必新茶已经下来半月了,应该能喝上了呀。”
堂倌心里那个气呀,心说,你就吹吧,新茶也是你能喝的上的?
这会儿,外面脚步声传来,堂倌一掀帘子,几个伙计端着大盘子小碗进来,摆了满满登登一大桌子菜,退了出去。
堂倌招呼一声“慢用,”也退了下去。
一边走一边想,总算把这位对付过去了,就是不知道那几个人求他办什么事,看样子准得被敲一大笔钱。
朱永康见菜上来了,赶紧招呼越青城几人动筷子。
他又要点酒,越青城几人都不喝酒,也就罢了。
越青城几个人可是等不了啦,尤其是小玉,哪里见过这桌子上的好东西,顾不上形象,左一筷子右一勺子,嘴里嚼着,眼睛里看着,忙的不亦乐乎。
杨林也是看见几样不常见的菜肴,动筷子品尝起来。
越青城有点儿不得劲,他也想痛痛快快吃一顿,不过得陪朱永康说话,耐着性子细嚼慢咽着。
朱永康问越青城要去哪儿,越青城告诉他去京城。
这下朱永康高兴了,说他也是去京城,正好可以一道走,越青城也挺高兴。
朱永康说:“这小地方也是真没什么可吃的,等到了京城,我请你们去功---功夫斎吃佛跳墙。”
越青城也没大听明白,听他说还要请吃饭,表示下次由他请。
朱永康又感叹,这酒楼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还给他们讲了个笑话。
京里的老人们都知道,有一种面食,名字叫汆面。
有些人爱加的汤大一些,面弄成半寸左右的薄片,人们就叫这面为片儿汤。
配点羊肉,就叫羊肉汆面或者是羊肉片儿汤;
配点海参、鲍鱼,那也一样,只不过那就得叫:高端大气上档次海参鲍鱼极品海鲜汆面或片儿汤了。
虽然名字有点长,但是作为商家,咱们是不是要让客人一看饭菜的名字,就要吃的明白,吃的放心,吃的有面子呢?
就比如,客人们看见菜单上写着:珍珠翡翠白玉汤。
客人顿时眼前一亮,翡翠、珍珠,白玉都能做汤啦,这个得来来,绝对有面子呀,点了等着上菜。
须臾的功夫,伙计端了一个硕大的碗上来,往桌上一放,吆喝一声,您点的珍珠翡翠白玉汤齐喽。
客人们定睛往碗里观瞧,只见满满一碗无色清澈的汤里,上面飘着几片翠绿翠绿的白菜叶子,下面,一边是用嫩豆腐做成的三五枚一个一个圆圆的小丸子,另一边是用洁白的玉兰片切成的七八个薄片。
有几个客人大惊,这不是白菜豆腐汤吗?
这时,伙计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不够可以加汤。
正在啃一块排骨的小玉,被逗得差一点把骨头卡在嗓子眼里,越青城和杨林也不禁莞尔。
看看吃的差不多了,朱永康喊了一声:“堂倌”,堂倌赶紧跑了进来。
今天朱永康要的这一桌子菜,实在是不少。
他就没说具体要几个菜,堂倌早就知会厨房,可劲的做,有多少花样就做多少。
要不是想起来那桌子也摆不了许多,恐怕要把菜谱从头到尾给来一遍。
厨子也乐意呀,有些菜已经好久没人点了,手都生了,正好再练练。
堂倌一直在门口候着,就怕被别人抢了伺候的位置,这桌饭要结不少钱,结的多,小费也多呀。
一听召唤,连忙进来了。一哈腰:“客官,您吩咐。”
朱永康说道:“会账吧。”
堂倌等的就是这句话,应道:“好嘞,”嘴里装模做样地念叨了起来,其实,他早就算好了。
念叨了一会儿,他对朱永康说:“承惠,纹银二十一两四钱,给您抹个零头,二十两整。”
朱永康听了,挺满意:“嗯,还算公道。”
伸手往怀里摸去,这一摸,手就再也拿不出来了。
怎么啦?他没有钱。
他对钱没有i什么概念,平时都有人跟着,看对什么了,问了价拿起就走,自然有人结账。
这次跑出来虽然带着些钱,哪里经得住他花。
见了越青城,就顾着高兴和聊天,早把钱的事忘了。
这会儿才想起来,兜子比脸还干净。
堂倌不急,心说,演的不错,继续。
果然,杨林说话了:“还是我来吧。”
也不等朱永康说话,从怀里掏出个金元宝来。
咱老杨是谁,用银子结账,俗气。
他早就知道朱永康身上没有钱,不过,他知道朱永康不是故意这样,只为骗一顿吃喝,对朱永康来说,这顿饭真是没什么。
再说了,赌坊弄得那八千两,不花白不花呀。
杨林也不费事,双手一掰,金元宝分成两块,掂了掂,把块小的扔在桌子上。
他问堂倌:“够了吗?”
堂倌这会儿愣着呢。
谁结账他想到了,可是他没想到是用金子结账。
更没想到,那老者就这么一掰,金元宝就两半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呀?
杨林不管他,又问:“怎么,不够吗?”
堂倌才反应过来,从桌上把那块金子抓了起来,一入手他就知道,照这规模,再来三桌也够。
他嘴上却说:“这金子小店可是不好找兑您呀。”
杨林索性来个大方:“找什么找,剩下的归你了。”
堂倌乐的要疯了,这块金子快能买下半个酒楼了。
他回头就跑,不是去柜上交账,而是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这块金子埋了起来。
然后去自己铺下的箱子里翻出二十两银子交到柜上,又从柜上领了一两的小费。
等到半夜,去埋金子的地方把金子挖出来,然后,他就跑了。
朱永康这边可是坐不住了。
堂倌在屋里他没法说话,堂倌一出去,他站起来就转着圈的拱手,说道:“请恕小生失礼,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跑,回了京城,我加倍奉还,我一定加倍奉还。”
越青城赶忙站起来,把他按回椅子上:“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一顿饭吗,不要这样。”
越青城开始逗他:“我看,你是把钱都烧给小翠了吧?”
开始,朱永康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一桌子人连他在内,都哈哈大笑起来。
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完,几人结伴赶往京城。
一路之上,通过接触,越青城对朱永康的性格越加了解,对他好感愈增。
朱永康这人,满腹经纶,脑子聪慧,就是有点迂腐,他心无遮拦,随意而为,是个豁达之人。
而朱永康也是喜欢越青城的开朗正直,侠肝义胆,豪爽大方,有了结交之心。
杨林已经对朱永康有所猜解,他没有言明。
他看出朱永康是个正派的孩子,也是为了越青城将来考虑,就撮合二人结拜为异姓兄弟。
二人正有此意,就在杨林的主持下,拜了把子。
论谁大谁小时却犯了难,越青城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最后杨林拍板,朱永康为大。
结果,二人都很高兴。
越青城高兴的是有了个哥哥,朱永康高兴的是,终于有人叫他哥哥了,因为家里他最小,这下可算是熬出来了。
小玉看着他俩结拜,不高兴了,嫌冷落了自己。
最后杨林索性做主,把她也带上,认下二位哥哥。
杨林这时候不知道,他这个安排,日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这一日,到了汴京外城门口,几个人就要进城。
在城门口,朱永康问他们,进京后住在哪里。
越青城看看杨林,他们并没有主意,京城他们谁也不熟悉,小玉就更不用说了。
朱永康高兴了,表现的机会终于来了。
对他们说:“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吧,那里我熟悉。”
越青城和杨林一想,只好如此,就跟着朱永康来了。
几人跟着朱永康,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大宅门前,朱永康让他们等一下,上去拍门。
很快,门开了,出来两个青衣小童,这两个小童伶俐干净,很是好看。
他们看见朱永康连忙就要下跪,朱永康用眼色制止了他们。
杨林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在为越青城高兴。
朱永康问两个小童:“周管家在吗?有几天没见他老人家了。”
小童回答:“在里面呢,刚才还念叨您呢。”
朱永康说道声:“那正好,”说完,就带着越青城他们进了府门。
越青城几人跟着朱永康进了院里,但见这宅院重重叠叠好几进院落,其间假山绿树画廊荷池,真是一个好所在。
转过一排厢房,就见前面一个银发皓首的瘦高老者迎面走来。
朱永康像是与这老者十分熟络,跑过去搀住他:“周伯,您怎么出来了,我正要去给您请安呢。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不敢劳动公子。”
那老者看看他身后几人,好像不太高兴。
朱永康看出来了,连忙说,这是我几个朋友,来京里办事,没地方住,就带回来了。
越青城机灵,赶忙上前:“见过周伯伯。”
老者对他甚为客气,虚扶一下,说道:“不用客气。”
小玉乖巧,对老者施礼:“见过周爷爷。”
老者看看小玉,笑着说:“好好,女娃子倒是灵巧。”
只有杨林,好像没有看到这老者,正微闭着双眼,神游天外。
小玉拉拉他的衣角,他回过神来,见那老者正看着他,赶忙施礼。
老者不待他说话,说道:“哪有那么多虚礼,都进来吧。”
众人随着朱永康叫“周伯”的老者穿过几条画廊,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一排五间正房,两厢各有一排厢房。
院子前面有很大一个花池,边上种着几颗梅树,海棠和一棵高大的不知名的树,树下有石椅石凳石桌等物。
老者把他们带进正房中间的大屋里,让几人坐下,自己也坐在侧旁的椅子上。
朱永康回家了,也不管什么礼仪了,坐在主座上。
越青城要把杨林让在客位主座,杨林说什么也不去,最后,倒是他和朱永康一主一客座在主位。
周伯问越青城:“你们从哪里来啊?”
越青城按事先与杨林商量好的回答:“我们从凉州府来,到京城寻几位亲戚。”
周伯点点头:“你们是凉州府的人?”
越青城路上已经和朱永康说了自己的情况,只是有些不便讲的没有说,听周伯问起,也就捡能说的讲了,关于青城派的事也讲了一些。
周伯听到这些事后,脸上有些动容,对着越青城点头:“你是个好孩子,不错。”
越青城赶忙站起来躬身说道:“我没做什么,只是做了些为人子,为人徒应该做的事情。”
周伯指指越青城对朱永康说:“看见了吗,你这弟弟可是难得,你有些地方得学他。”越青城刚才把和朱永康结拜的事也说了。
朱永康听周伯说他,赶紧站起来,恭敬施礼:“周伯教训的是,可是您老知道,我不想当------”
话没说完,就被周伯打断:“好好好,下来我再好好和你说。”
又对越青城说:“回去见了纪飞,就说周啸天问他好,一晃好些年了,也没有再见过你师父。”
越青城一听,立刻紧走几步来到周伯身前,屈膝下拜:“晚辈越青城参见老前辈。”
他听出来了,眼前的周伯,必定是大师父的一位旧友。
周啸天并没有起身,受了他一礼,抬了抬手:“起来说话吧。”
这时,屋里的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杨林尤其站的快。
小玉也上前跪下:“梅玉---拜见周爷爷。”
周啸天也抬抬手:“好孩子,快起来吧,你过来。”
小玉起身走上前来,周啸天从怀里拿出一个七彩颜色的小玉葫芦,这葫芦用一根细细的金属链子穿着,链子是金色的,闪闪发光。
他亲手把玉葫芦戴在小玉的脖子上,对小玉说:“这个就当见面礼送你了,它对你有好处。”
小玉看出来了,这玉葫芦不是普通之物,有心不要,看了看越青城,越青城点了点头,她又对周啸天跪下:“谢谢周爷爷。”
周啸天把她扶了起来。
杨林看着这一幕,眼睛里露出一抹火热,他有些恍惚地迈前几步,竟然要跪下。
猛然,他觉得身上一紧,清醒过来,但是已经有点收不不住身体,顺势深深地鞠躬施礼,对周啸天说:“杨林参见周老。”
周啸天眼底有一丝微不可察笑意,对他说:“不需多礼。”
杨林仿佛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越青城对杨林的表现有些诧异,这老杨对师父都代答不理的,对周伯倒是恭敬,看来周伯辈分不低,要对他恭敬些,不能失了礼数,别的他倒是没有多想。
刚才初见周啸天时,众人见过礼。
而现在,是按江湖中的礼仪重新见礼,这才是真正的拜见。
朱永康一旁看着,心里吃惊,原来周伯这么厉害呀。
乱哄哄一通罢了,周啸天又让众人坐下,他还是坐在一边,让越青城去和朱永康坐。
越青城是怎么也不坐了,朱永康看情形站了起来:“周伯,我去换件衣服,你们先坐着。”和越青城招呼一下,出去了。
他又不傻,越青城和自己说了不少事,眼见周伯认了他们,怕是有些事当着他不好说,寻了个借口躲开了。
周啸天等朱永康走了,起身在主位上坐下。
示意其他几人也坐下后,开口对越青城说:“桃花坪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可是现在我有点身不由己,却是帮不上什么大忙。”
叹了口气,他说:“你们是来寻你师父吧?”
越青城并没有看出来杨林对周啸天的异常表现,他回答:“是的,另外,我也想打听打听自己的事。”
周啸天心里对越青城很欣赏,这孩子不是奸猾之人,秉性纯良。
不过他也有点替他担心,过于相信他人,不留一点戒备之心,不一定都是好事。
以后有合适机会,得说说他。
可是,有些事情却往往发生在意料之外,这却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对越青城说:“既然来了,就先在这里住下,这里是朱家的别院,京城大得很,改天你们去转转,事情慢慢来吧。”
他又想起一事,沉吟一下说道:“对了,康儿没有和你们说吧,他是皇族,不过是旁支,你们好好交往便是。”
对这点,越青城倒是没多想,心说,我舅舅也是皇帝,不一定谁比谁强呢,随口答应下来。
正说着,朱永康回来了。
就见他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袍,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一进来就向越青城递过来几张银票,说道:“一时间也没有许多,你们先自己逛逛,我回家见见老爷子,回头咱们去吃佛跳墙。”
越青城的脸沉下来了,他是真的不高兴了,没有伸手去接。
朱永康马上反应过来,把银票往怀里一塞,郑重地对越青城说:“青弟,我错了,请你原谅我这次,以后不会了,我这厢给你赔礼了。”
说罢,对越青城深施一礼。
越青城连忙扶住他,两个人相互看了看,会心地笑了。
越青城几人已经在朱家别院里住了四、五天了。
这几天,几个人出去玩耍了几次,也借机会熟悉了一下京城。
这京城给越青城一个感觉就是,太大了。
汴京城分为外城、内城、宫城三大部分。
宫城那是进不去的,只是远远看过,看那轮廓,不知道要有多大。
内城主要是达官贵人们的府宅,官衙、书院、大的钱庄、商号、酒楼等等,还有一些售卖权贵人家才能购置起的高档商品的店铺,以及高等级的赌坊青楼等等娱乐之地。
外城就更大了,不过相对于内城来说,虽然也是百行聚集,档次却降了不少。
主要居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贩夫走卒,杂役人等。
一些好的地段,都被富户购置下来,建起了宅院。
朱家别院建在内城,几天观察下来,越青城发现,这宅院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的。
不过想想皇族的底蕴,他也就没再往深处想了,必竟有着皇家的血脉,特殊一些也不为过。
前日,周啸天来过,说周家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过几天再来看他们,就走了。
朱永康倒是每天来,不过上午刚来就被叫走了。
临走时跑回来告诉他,家里老爷子看得紧,怕是要过几天才能出来。
不过他说,这里周伯都安顿好了,有什么事就使唤下人,他们不会不听。
越青城倒是不担心,一来从小也不是娇生惯养,什么都习惯了自己做;二来下人们都知道自己和朱永康是结拜兄弟,除非哪个瞎了眼才会乱来。
杨林这几天像是有什么事,也是有一时没一时得就不见了。
小玉一直陪着越青城,她乖巧懂事,越青城倒是不孤单。
就是狗蛋儿不太让他放心,自进了朱家别院,它是自在了,每日东跑西颠,有时居然不见踪影。
不过到了晚上就会回来,和越青城睡在一个床上,地下他是不去睡的。
这天下午,越青城闲得无聊,就带着小玉出来,一边闲逛,一边也打算找人问问,开封府在什么地方。
他已经打算好了,这次回去后,有时间去一趟,记忆里,那个地方很重要,自己得去打探一下。
这件事他和谁也没有说,也不敢随便打听,尤其是周边的的人,怕万一有什么牵连到他们,或者是走露风声。
看看天光渐暗,他带着小玉就往回走。
小玉说,还想吃那个面片,越青城就带着她去了。
前几天朱永康来,说带他们去吃“片儿汤”,越青城想起他说的笑话,也是想看看这玩意是什么样,就带着小玉和他出来了。
朱永康对京城很熟悉,领着他俩来了外城,在大北街上,进了一家不大的馆子。
进门的时候,越青城扫了一眼,看到馆子门框上悬着个牌子,黑地子金字,写着“老王片儿汤”。
进到馆子里面,是个不大的店堂,摆了五六张桌子,擦得锃光油亮,店里很干净,让人觉得挺舒服。
店里没客人,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个子不高,干巴巴的。
老头坐在柜台后面,也不起身,问了句:“汤大汤小?”
越青城没明白,看看朱永康。
朱永康让他俩坐下,一边倒水,一边解释:“这老者就这样,没见他起来过。你就告诉他是要汤大汤小就好,也没得选,面就一种。”
这下,越青城觉得有意思了,学着那老头:“汤大,”停住,他问朱永康:“你要什么的?”
朱永康知道他又起了玩心,说:“我要汤大。”
越青城开口喊道:“汤小一份,汤大两份------”还拖了个长音。
喊完了想起来了,没说几碗,正要再喊,朱永康和他说:“不用说,就一碗,上来你就知道了。”
越青城越发好奇了,有些急不可耐的等着这“片儿汤”。
不大工夫,里屋帘子一掀,一个二十多岁的伙计,端着一个大托盘过来,“咣”地一下放在桌上,掉头就走,竟是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越青城这下可是有点蒙了,心说,这店不大,老板和伙计的派头可是不小。
他按耐住心情,往那托盘里看去。
只见托盘里面有一大二小三个碗,看着碗,他有点不淡定了。
那两个小碗还算正常,不过也比正常的碗大不少,碗里快没了边的汤汁,色泽微黄,飘着油花儿,里面有葱末、香菜末,还有少许蒜泥,看上去不错。
那个大碗就不一样了。
那碗足有小脸盆大小,碗里是稠乎乎的面片块儿,再没别的了。
越青城有些失望,这东西看着,没什么胃口。
朱永康倒是胸有成竹,起身去取了筷子过来,一人发了一双,招呼小玉端走小碗,他也端了一碗,吃了起来。
越青城看着他和小玉吃的样子,又好奇了,难道味道不错?
他决定试试,抄起筷子,把“小脸盆”端过来,夹起一筷子面,低头送到嘴里。
面一入嘴,他就觉得滑腻腻,筋爽爽,有点烫,有点辣,有点香,那味道,说不出来的好,他头也不抬,埋头大干起来。
柜台后面的老头看看他的样子,脸上露出笑意,心说,小兔崽子,还怕你下次不来?
因此,当小玉提起要吃面片,越青城欣然同意,二人直奔“老王片儿汤”而来。
进了店里,只有一桌有人,他领小玉坐在靠门的一张桌子,客气地对柜台后面的老者说:“我们要两个汤大的。”
老者看着他进来心里就笑了,看你小子来不来。脸上却还是淡漠,“嗯”了一声。
越青城给小玉和自己倒了杯水,耐心的等着。
正等着,门一开又进来三个大汉,喊了声:“三个汤小”往里面就走。
边走,一个中等个子说:“什么鬼天气,这开封府还是这么热。”
耳中就听的“啪嚓”一声,回头一看,就见门口桌子上坐着的一男一女,其中那个男的,站在那里发愣,地上,一个茶杯摔成了碎片。58xs8.com